大抵是因為前幾次不過說著玩玩,這次她要下定決心了,剛才親眼見到毒蠍臨死前的那一笑,她突然害怕起來,蕭鴻煊對她說情道愛的也就罷了,她自己怎麽能動了心呢?


    他隻是個人,活得再長不過百年而已,她拿什麽去排解之後的孤寂?學那個毒蛇,蠢到去茫茫人海找跟他長得一樣的人,再把一顆真心剖給他?


    蕭鴻煊看見她眼角那一絲閃爍,心疼得聲音一啞:“我就知道,你將丞相的那些話聽進了心裏去……”


    “與他無關。”


    毒蛇喪命那日,荊丞相苦苦勸說,無非是“江山社稷”“禍亂後宮”等詞,這些她都不甚在意,反正她對什麽所謂江山沒有興趣,後宮那些鶯鶯燕燕她也覺得挺熱鬧,但是唯獨今日參悟的“人妖殊途”這一樁,是她難以qiáng求的。


    不管他們相遇得如何轟轟烈烈,過程如何糾纏不清,最終還是難逃一個huáng泉輪迴、一個孤寂於世的結局麽?


    她心一狠,抱緊哭得抽抽噎噎的南國:“蕭鴻煊,我不諳人情都已想明白,你怎麽會不懂?”


    見他的眼神一黯,毒蜘蛛也輕笑起來:“我堂堂萬蛛之首,頭一次承認自己的過錯,便是不該去招惹你這個凡人,好在及時醒悟,今日以後,不再攪得你不得安生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這個骨肉……”


    她深吸一口氣,咬咬牙:“等你大行之時,我讓他去送送你。”


    她本以為這話一出口,必然會激怒這個心高氣傲的九五之尊,沒想到他仍波瀾不驚:“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是舍不得你。”


    中間的南國無語默默流淚。


    蕭鴻煊握住她的手腕:“我有辦法困住你,可我不願意,相思,你一定要走,就別遮遮掩掩,把話說清楚,我自會放手。”


    也不知是不是他剛剛使了法器,毒蜘蛛隻覺得手腕灼熱都很:“蕭鴻煊,毒蠍和毒蛇都曾說過一句話,當時我隻當耳旁風,事到如今我覺得是對的。”


    蕭鴻煊見過她或嬌憨嫵媚或跋扈惡狠的樣子,從沒見過她這副淡然的表情。


    “什麽話?”


    “你遇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話音落,她望著麵前的人笑了笑,蕭鴻煊愣了半晌,也輕笑起來:“我樂意倒黴。”


    毒蜘蛛收斂起笑意:“可我不樂意,如果不是我總對你念念不忘,黑蜘蛛不會懷恨在心,也不會間接害死了你的皇後。”


    她迎向他挽留的眼神:“我想讓你順遂心意地當個好皇帝,得天下風調雨順,萬民愛戴稱頌。”


    蕭鴻煊仍不放手:“我的心意就是你,可你卻不願意順遂。”


    毒蜘蛛終於掙開他,轉頭就走:“蕭鴻煊,你別bi我把你打暈了扔迴皇宮去。”


    “我相信你還會迴來的。”


    蕭鴻煊定定地望著她,盡管得不到她的一點迴應,盡管她轉身得如此決絕,眼見她跳上遠處的樹梢,似乎最後迴頭看了他一眼,又似乎隻是他的錯覺。


    秋風颯颯,他在山野間衣袂翻飛得筆直,直到那火紅的身影最後隱入樹叢中再也尋不見,他才迴身上馬,荊奉宇也緊隨其後。


    樹林子裏,南國窩在娘親懷中,已經嚎累了安靜下來,突然發覺額上落下一滴水,抬頭一看:“娘親,你別哭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爹爹的。”


    毒蜘蛛索性停了下來,坐在枝頭,敲了他的小腦殼:“你懂個屁。”


    南國縮了縮腦袋,從她懷裏爬下來,坐在她旁邊:“娘親,你是不喜歡爹爹了嗎?所以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毒蜘蛛歎了口氣:“我要是不喜歡他,直接一腳踹開廢話不會說半句,哪會跟他拉拉扯扯半天。”


    南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你就是喜歡他的了,那為什麽又……”


    毒蜘蛛仰起頭看著鬱鬱蔥蔥層疊的枝葉間漏下的光,苦笑起來:“如果是之前的我遇上現在的我,肯定要打上一架,你知道嗎,你娘親我從前可沒這麽憋屈擰巴,一向都是想gān什麽就gān什麽,想得到什麽就去爭取,哪有這麽多猶豫。”


    南國不解道:“你現在也可以gān自己想gān的,爭取自己想要的啊。”


    毒蜘蛛搖搖頭:“可我已經知道,我想要的終有一天會失去,那還作徒勞的爭取gān什麽呢?”


    南國沉吟了片刻,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旁邊樹上的枯葉:“娘親你看,這些葉子注定要枯萎落地,為什麽還要在樹上長大呢?何不一開始就不長,讓這樹光禿禿的?”


    毒蜘蛛看向那片枯萎的葉子飄飄dàngdàng落下去,眼中稍稍亮起一絲光芒,卻又黯淡下去:“可我是個妖,他是人,你不知道,人們向來是看不上妖的。”


    南國卻皺起眉頭:“看不上又如何,爹爹看上你不就得了?你們還生下了我呢,若真的不匹配,便生不下我了。”


    他這話頗為中聽,毒蜘蛛也忍不住笑了,抬手揉揉他的腦袋。


    南國抱著她的胳膊央求起來:“娘親,迴去吧,爹爹的皇宮可大了,我還沒四處轉轉呢。”


    毒蜘蛛嫌棄地一瞥:“好哇,原來你是嫌棄娘親的蜘蛛dong,想住金碧輝煌的大宮殿。”


    南國一捂嘴,立馬改口:“倘若爹爹能迴蜘蛛dong,咱們三人待在一起,也是極好的!”


    毒蜘蛛卻是立馬駁迴:“他走了,誰來當皇帝?”


    說至這茬,她突然想起剛剛看見的一個熟悉麵孔:“哎對了,剛剛跟在你爹爹後麵的那個人,你爹爹怎麽會想起來找他來助陣?”


    “不是爹爹找的他,是他在宮外等著,請求一定要跟來的,還說什麽……要為皇後報仇什麽的。”


    聽見這話,毒蜘蛛眉梢一跳,她怔了怔,嚴肅了神色追問起來:“你爹爹就這麽同意了?”


    南國搖搖頭:“爹爹一開始沒有允準,隻不過時間緊迫,隻能隨他跟來了。”


    毒蜘蛛立馬從樹枝上起來,樹枝一顫,差點把南國給抖落下去,她順手一撈,把他接進懷裏:“走,我們跟著你爹爹。”


    南國開心得直拍手:“娘親迴心轉意咯!”


    她看著這一臉天真的小娃娃,沒忍心說出口,她知道那個荊奉宇有多喜歡皇後,皇後當著他的麵死去,雖說是被毒蛇所害,但他今日所行之事有些反常,難保不是衝著蕭鴻煊而來……


    清風山至官道尚有一段距離,蕭鴻煊的禦馬先前受了驚嚇,此時走得也慢些,荊奉宇在其後,一片靜寂中,突然開口:“皇上,您對那位蜘蛛妖真是情深一片,微臣方才想,若不是您早選了家妹為後,娶這蜘蛛妖做皇後便省了這後續的許多事了。”


    蕭鴻煊原本心不在焉,聽他這怪腔怪調的話,乜視過去:“你這話什麽意思?”


    荊奉宇麵上一派平和:“皇後新喪,皇上卻好似一點都不悲傷。”


    “籲——”蕭鴻煊勒住韁繩,停下怒視著他,“你在責怪朕?皇後是朕親自選的一國之母,她擔得起這個職責,若非蛇妖作亂,她有能力成為名留史冊的賢後,她如今因故枉死,朕也很惋惜。”


    “惋惜……”


    荊奉宇苦苦笑了一聲,胯|下的馬兒開始不安地踱著步子,突然之間劍光一閃,是他驟然拔出了劍朝皇帝的禦馬砍去,蕭鴻煊反應及時,想馭馬躲開,然而那馬本就累極,一時躲閃不及,後腿被砍下,血流滿地。


    馬兒嘶鳴地倒在地上,蕭鴻煊滾落在一旁穩住身形,摸往自己的配劍:“你先前口口聲聲忠義,原來是做戲。”


    荊奉宇也下了馬,與他呈劍拔弩張之勢:“原以為能親眼見到你被妖怪弄死,沒想到你竟贏得如此輕巧,方才當著那蜘蛛妖的麵,沒能拿你怎麽樣,蕭鴻煊,今日你是不能活著迴宮了。”


    蕭鴻煊冷笑:“你果然有不臣之心,你想篡位?”


    荊奉宇如同聽到笑話:“皇位什麽的對我毫無用處,如果登上皇位能讓蘭妹妹複生,我早就闖進宮去動手了,可是不能……她死了,是被你害死的,若不是你偏偏選中她為後,她怎麽會被卷入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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