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啊!”我用膩得能嗆死人的音調說道,“你怎麽睡糊塗了,來來,本公子我再與你困一下覺覺……”隻要是男人,聽了這話一定會雞皮疙瘩直豎吧。就連我自己,也是強忍著陣陣嘔吐的欲望才順利地說了出來。果然,下一瞬間,我果然看到那少年開始抖了起來,下巴似乎也有要垮到地板上的趨勢,然後他顫抖著手將藥碗摔放在一旁的桌上,一邊無語地站起來,迴身,跨步,突然兔子似的驚跳起來往外衝,一邊衝一邊喊著:“娘啊!我的娘!不得了了……公子被痰涎瘋了!”*************** 來的當然不是小冉的娘。而是一個幹瘦的老頭。我任那老頭給我把著脈,閑閑地笑著看他。他把得是臉神凝重。當然,最後除了驚嚇過度、寒氣入骨、疲熱交加之類的,他什麽也沒查出來。我就不信這時候有心理醫生,有測謊。我寧願他們把我當瘋子看,也不願他們知道我是個借屍還魂的鬼魂。大概這身體的主人原本是個極靜不理人的小孩,那老頭和小冉被我這麽左一眼右一眼地瞄著,越來越覺得不自在,最後老頭起身告退了。小冉卻還手足無措地站在屋裏盯著我,他似乎是隨侍我的貼身小廝,不能隨便離開的。我招招手,讓他過來。他神色驚惶地來到我床邊站著,我指指凳子,他立刻就乖乖地坐下了。“小冉,我是生了好大的病嗎?”哎,其實挺累人的,我已經好些年沒用這麽粘人的口氣說過話了。他呆呆地盯著床柱不敢看我,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可是我總覺得好像什麽都想不起來,娘總是說快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小冉,雖然我以前不愛說話,但一直把你當朋友,我該怎麽辦?我好像什麽都記得一點兒,又什麽都忘了。……難道我是患了失心瘋,瘋得快死了?那公主見我這樣,會不會不要我……”說著,我泫然欲泣。說話的技巧就在這裏,夾著自己推測出來的,再夾著別人說過的,最後加一點對方私自已經認定的,誰還會對我莫名其妙的來曆起疑心。硬逼著自己用惡心人的口吻說話,造成的結果之一就是,我自己也被惡心得麵容泛白。啊,我坐擁這麽老熟的心理年齡,居然跟一個正向青年挺進的小小少年撒嬌,真是寒得我一陣一陣地抖。小冉看我臉色越來越差,竟以為我是急得發抖,也著急了,一下也紅了眼,說道:“公子別怕,宮主,宮主不會這麽小心眼的。我,我,我都從頭說給您聽!”第2章 青陽宮主數日裏,我慢慢兒磨著小冉,他似也漸漸習慣,今日三句,明日五句地和我閑聊,我終是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身體原叫梅若影,是半年前被年輕有為的青陽宮主買迴來的。目下是四國紛爭,打得不亦樂乎。而我所在的青陽宮,卻是武林中數百年的名門大派,屹立在東齊的泰山之巔,雖然宮中好手無數,卻輕易不會卷入麻煩中去。我聽了當時有些想笑,名門大派,不都是些老和尚老尼姑的嗎?怎麽變成這宮那宮的呢?那“公主”原來是“宮主”啊,是我自己管中窺豹,理解錯了。可是這一理解,立時又愣了。那時,我昏昏欲睡時,小冉是怎麽說的了?“宮主已經三月沒來梅軒了,大概已經膩了公子吧……”宮主……膩了……公子……我倒!搞什麽!我還以為我這身體是哪家的公子哥呢,原來是男寵的那個“公子”!男寵=專屬牛郎=靠身體吃飯=人老珠黃始亂終棄可是我這副身體,我低頭看看銅鏡中的自己,再看看小冉。“沒道理啊,明明小冉比我好看多了,也比我高。”我這身體隻是平凡,而且膚色有些黑,也比小冉矮。等等等等!多年與公檢法機關打交道的我嗅到了一股犯罪的氣息。“小冉,我多少歲了?”“真受不了你!你再過半年十五歲,比我還小上一歲。”“宮主呢?”“噢,陳宮主怎麽也快而立了吧,他真的好厲害!”說著,他的大眼睛裏閃著崇拜的光芒。我聽了差點沒蹬著腿過去了……這這,這宮主,不是明擺著在搞孌童麽!小冉卻在這時才有機會答我頭兩個問題:“聽說那時你是個戲園子裏的武生學徒,宮主見你骨骼清奇,材質上佳,才買你迴來填補這三公六院十八室最後一處空缺。”************** 我隻在池邊草圍子裏打轉,巡邏的護院似是認得我,也不來阻,也不趕,更不領著我走。我所住的地方隻在山腳上去一點點兒,是十八室的最後一室。我看著山麓上上下下的建築,向上一直看過了通向峰頂的十八盤梯道。三公六院十八室!好個青陽宮主,將自己當皇帝老子看待啊。比秦始皇更奢侈,比商紂更xx。往上去那麽遠,腳夫挑水挑米上去可得累死!三宮六院十八室,原來不但是宮主巡幸之處,還有著關卡的味道啊。大概那梅若影真的是骨骼清奇吧,如果僅僅被帶迴半年,而以前都沒學過藝,那麽如今這成就也算是隻有天才才能達到的高度了。我慢慢地走著,仔細地把握著伏在氣海的真氣。莫非真是天妒英才?這麽個少年,剛從低賤的戲子成了青陽宮的培養對象,又有先天材質,怎麽突然就死在了黑沉沉的水裏?正想著,突然腳上一抖,一股異常的真氣從湧泉暴漲。那動靜頗大,猛然間逆上然穀穴,斜穿照海穴,橫水泉,上大鍾,一路從足少陰腎經二十七穴裏慢慢浸透出來,直逼氣海。我大驚失色。這次是真正的因大驚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