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歎息呢?我努力地仰起頭,看著懸在壁頂的半尺見方的小窗。透過柵欄,輕輕冷冷的光華照亮了外麵的世界。可以看到兩枝迎春的垂絛,豔黃的細花在月下也變得夜一般冷清。一葉橢圓的車前草伸了進來,在我身旁的亂草堆上留下淡淡的暗影。對著月,它們如此晶瑩剔透。美麗的、溫柔的冷月,在陰暗的牢中投下了淡淡的光輝。突然間,心似乎輕了許多。世界本是如此美麗,我何苦要自困於此。徜徉於九霄,逍遙於四海,我的世界本就不應該狹小。似乎……有什麽破裂了,又似乎……有什麽正在萌發。有什麽事物在心中蠢蠢欲動。我靜靜地,享受著幾乎已經到了盡頭的寧靜。時間到了,隱忍多時的無奈,對自己命運的無法把握,這次可以如願跨過去麽。一個似是熟悉的腳步跨入牢房。緩緩地抬頭,要看清這個一言不發的來人。看看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我的麵前。直至現在,守衛半個也不見,一定已經是發生了什麽事。一些讓人措手不及的變故。看站在陰影裏的人。“怎麽,當初你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下場吧。”那人輕聲地說道,聲音雖低,卻毒如蛇蠍:“就算你想假裝失憶,就算你得到了陳更的信任,但是也逃不脫的。”那個身影絕不陌生,卻被我忽略了許久。“你?”我對她笑笑,我認出她來了,“你就是他倆口中的‘大小姐’麽。”********************陸遊的詩做得好,什麽叫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算是明明白白地切身體會到了,這詩並不單適用於田園山色,還適用於陰謀詭計。也總算知道使自己隱隱不安的緣由。小冉並不是最後的內應,他隻是監視梅若影的人而已。司徒家根本就沒想過梅若影最終會得到一個如此接近陳更的地位。所以,定會有一個從一開始就更為接近陳更的人,才有資格做那最隱秘、也是最有效的內應。我曾有段時間奇怪陰影中這人為何喜歡針對我,懶得細想之下,就全全歸結成這人的妒婦心理。如今看來,原來是一早就明明白白與我劃清界限。就算司徒若影這裏出了事,別人也不會疑心到她身上去。傳說中的司徒家……真是縝密的思慮,重重的陷阱。隻是如今,我根本沒有心裏想要知道司徒家族到底圖謀的是什麽了。這種事自然會有人去解決,不是麽。“嗬嗬,你被族裏找到的時候,我已經入了青陽宮年餘,你自然不會知道我的身份。不過,如果我不親自出來,大概你到死都是糊裏糊塗的吧。隻是,既然能遇見這麽個讓你難堪的機會,我又怎會錯過了不來?”她的目光帶著憎惡,輕蔑地掃視我殘破不堪的身體。此時,我能聽到那些看守地牢的人並不在崗位,而是在地牢外的地上亂糟糟的一團。“他們呢?”我問。周妍上前一步,走進火把能照到的範圍,她的側臉隱沒在陰影中,十分美豔。“司徒家已經攻山了,他們自然要去防守。”“那你呢?堂堂六院之首,自動請纓來看管地牢麽?”我費力地咳了幾聲,才道,“你又叫什麽?不會是就叫作司徒妍吧?”她站在那裏,上下仔細地打量著我,並不迴答,我卻敏感地感到她似乎十分開心喜悅——因為見到我的狼狽。“你們究竟派給我的是什麽任務?”我又問她。如果我當初不是這麽得過且過地忽略那些剛剛萌發的小小的疑問,就不會有今日吧。而現在,在我的麵前,也隻有她能解答這些擱置了多日的疑問。“如今還要裝傻麽?還是你指的是為你所不知的那個真正安排給你的任務?”她終於說話了。那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充滿嘲諷和戲謔,她的嘴角越向上翹就越顯得漂亮無比,“沒錯,當初我們以你爹作威脅,要你混入青陽宮盜取帳目,其實隻是個幌子。讓你進來,其實隻是想讓你成為替罪羔羊。”隻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打從一開始,司徒家就打算讓司徒若影有去無迴。青陽宮畢竟不比一般,防備十分森嚴。因此司徒家的行動並不是萬無一失的。埋伏下我這個明樁,一是能代替認罪,二是能讓陳更重又放鬆防備,好方便司徒家其他奸細的行動。竟有這麽不顧念血緣情分的家族。這少年,當初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與陳更邂逅,然後央求他帶他迴來?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想著被囚禁的父親,想著怎樣完成家族賦予的任務?也許,是不堪如此重負才自己跳了水尋了死路。一時間,我竟感同身受。也許,是使用這身體太久的緣故吧。如今已經有了一種感覺,就好像鄒敬陽已經是司徒若影,而司徒若影也已經是鄒敬陽。不由得我否認,就算我本部這麽認為,但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眼中,我並不是鄒敬陽,而是司徒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