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一件事。初來的那年秋冬,陳更與我尚未把心意挑明時,時不時會帶我到那些妻妾公子處留宿。他會在裏麵做得很大聲響,卻讓我呆在外麵聽著,想讓我受些“刺激”。那時哪裏受到什麽刺激了……隻是,他就不覺得被人聽牆根很別扭麽?想到這裏,我大概笑了一下,林海如輕輕地舒了口氣。他抬目向前,加緊了步伐,眼前景物移動的速度立時快了。然而我要迴憶的並不是這麽個事。思緒輾轉間來到那一個大雪紛紛的冬日。那日,也是在等陳更,我站在周妍的院裏,一夜沒睡。林海如的小童六兒打從我身旁經過。小六子那時說什麽來著?好像是……“小黑哥哥在這兒幹啥?”那傻乎乎的樣子似乎又在眼前出現。我是怎麽迴答的了?似乎是:“……什麽也不懂,還不快迴你家院裏去侍候著。”那時陳更和周妍在房裏的聲響頗大,我怕教壞了小孩,趕緊趕他走了。當時我定是已經存了疑問的,否則這麽件小事,又怎會記得這麽久?隻可惜,沒曾細想。六兒怎會不知道陳更與周妍在做什麽?他是三宮之首林海如的貼身小廝,怎能不知道?可是……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陳更從不去找林海如解決這檔子事,所以小六子自然不知道。是啊,那陣子六院十七室他幾乎轉了個遍,可地位最高的三宮隻去了寥寥一兩次,而且每次去都安靜無音。此時想來,大概那一兩次也隻是做戲給人看,怕被人懷疑上三宮的真實地位。三宮,並不是他的妻,而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平時總有一兩個借口省親、清賬、采買、上香等等事務不在宮中,其實是去幫他辦事了,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所以要在臉上覆蓋輕紗,是要時時刻刻地隱藏著身份。“司徒家攻山了……”他輕輕地說話,好像怕驚著了我,聲音格外的柔和,卻也夾雜著一絲憂心,“你……”“他們都說你失蹤了……這段時間去了哪?”我也已經醒了好一陣,神誌越發清醒,喝了水後,嗓子也能沙啞地說點兒話了,忍下臉頰上的痛楚,有些話不能不問。“九陽山……”九陽神教的據點。是我從書上所知道的。名字取得光明輝煌,在我眼裏卻形同邪教。九陽神教宣傳教主至上、教主神聖論,遵從教主的指示,教徒們死後就能到達極樂世界。越看越像日本邪教奧姆真理教的那一套。當時我就想,他們還不如幹脆改名作司徒輪子神教算了。是司徒家所建立的邪教。真想苦笑,自己到了這裏那麽久,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僅限於那些充斥著誌怪故事的書籍。我的世界,一直以來自限於青陽宮。他見我說話辛苦,幹脆一並都說了出來,道:“陳總管與我都不認為你是那樣的人,所以就去那邊看看。這次隻是擅自行動,那時宮主也氣得厲害,所以隻是以清賬為名下的山。總管為掩護我入山探查受了傷,不想宮主卻以為是你事先就泄露了……”唉,又明白了一事。因為陳叔入九陽山,司徒氏怕他已探得了情報,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下毒。說不定九陽山那邊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陳叔身上,反而讓獨自上山的林海如行動更加自由,探得了更多的消息。還有,鄧大夫是接到了那邊的通告,才再度對死裏逃生的陳叔動手的吧。那九陽教還有十分效率的通訊手段。他緊緊地抿著唇,停頓了良久,才又接著道:“是我們對不住你,都沒想到,司徒家是這樣對你一家的。”“我的……父親怎樣了?”道旁的景色退得飛快,花葉在陽光下燦爛晶瑩,昨夜的清冷寂靜似乎已經灰飛煙滅。他的唇卻抿得越發的緊了,鮮妍的紅唇被壓出了一線蒼白。“怕我受到打擊嗎?”我語含嘲諷地說道,“到如今,我還怕什麽打擊?如果沒有對司徒家的仇恨支撐著,你當我還想繼續活下去麽?”他抱著我的手臂震了震,停住了腳步。“是誰……”他的聲音低沉,卻半途中斷了。他將我帶出來的時候,我仍維持著昨夜的狀態沒有清理,發生了什麽,他肯定知道。“你很聰明,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我的怨仇自己會報,我的事也再不用你們過問。現在告訴我,司徒隱,是已經死了的吧。”“你……如何得知的?”“你應該見了周妍的屍體吧,她告訴我的……”“周妍她……”“先答我的問題。”我不耐煩再與他耗下去。聲音雖然仍是不大,他卻似乎被震怵了,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答道:“他聽說了族裏的計劃,便即不顧病體出來救你。過程不知如何,最後他死於司徒凝香製成的毒下。屍體懸於山門至今不腐,據說是為了祭旗壯行。”“司徒凝香親手下的毒?”他似乎有些驚異於我對司徒家的無知,不覺間多看了兩眼,才複又向前疾馳。而後答道:“司徒凝香……這些太複雜,我以後慢慢和你說。”他的聲音依舊溫文清雅,飄散在迎麵劃過的風中。直到後來,我才從腳夫路人那裏聽說,司徒凝香已經失蹤了十幾年,早已不知生死。九陽宮在我入地牢的那一陣的確在山門上懸了一具屍體,也不知是誰下的殺手。但是據說司徒家族的族長司徒榮及似乎很是得意,直掛到肉身盡皆腐爛,才命人將那屍體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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