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憫看他一眼,笑道:“就憑你這身板,也想端得起那口大鍋?”“就是,算了吧你!”覃快旁邊的另一個年輕人聞言也是笑道大夥兒上下打量他因著長途跋涉而顯得細瘦的肩背——其實是因為他太過於好動,早早消耗完了一日兩餐供給的能量——也道:“做人哪,不能不自量力!”於是都哄堂大笑。覃快哂哂道:“可是不能扛大鍋,還有個饅頭桶啊。”司徒凝香眼角看到梅若影正在煉製燒酒,正不得工夫,於是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還有饅頭桶!沐醫正,要麻煩你跟我們一起去了。”林海如並不答話,站起身來。“還有一個鹹菜壇子呢!”覃快急道。畢竟是配給自己的醫童,又常常是毫無心機,聶憫對他也疼愛有加,於是道:“那你就去領鹹菜好了。小淩,”他又招唿了一個醫童,“你雖他去領配菜,順便把各人的餐具準備好。”在眾人的笑聲中,幾個人立了帳各自去領迴晚餐。五人走不片刻,安靜下來的眾醫正醫童又開始了新的話題,以解疲勞和無聊。話題不知如何,說著說著就說到四年前青陽宮與九陽教一役去了。梅若影知道,九陽教在南楚人心目中地位有多高,所以大眾對於九陽教的失利一向是保持著選擇性失明的態度。然而軍醫們畢竟不同,做多了生生死死間的交道,掌握著常人所不知道的人體的秘密,看多了常人所看不見的生離死別。對於死後的世界,大多數已經無所畏懼。於是對於九陽教所宣傳的死後的榮耀與成正果後的美好,漸漸產生了疑問。終於看清了九陽教的所作所為,然後便是厭惡,不甘與之為伍。除了一些魔障已深的人,軍醫們對九陽教的失利都會這麽津津樂道。眾人見沒有外人,說得越發起勁,一名醫正樂道:“九陽教和司徒氏最近形勢不大好啊,幾年前興起的群竹山莊這些日子生意擴張,搶了他們不少地盤。”“可是對他們堅信不疑的人仍然很多啊,真不知道他們怎麽會認為那些渣滓會是神,神會在青陽宮一役失敗得那麽悲慘?”另一個有些愁眉苦臉。“這是因為大家都沒有親眼瞧見吧。”“依我看,如果九陽教和司徒氏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一次大虧,損失一下威信,才能讓南楚人認清他們的草包。”“聽說司徒氏真的是雷神降世的使者,我親戚說,他曾在九陽山附近聽過連續幾聲炸響,火光衝天……”“哼,真的假的?若讓司徒若影仍然在世,就算雷神,一兩曲之下也就完蛋。”梅若影在一旁聽他們的胡扯,什麽也不說。然而敏銳的耳仍在嘈雜喧鬧中注意到有人從後方正在接近。迴頭一看,心中一跳,隔遠見到是孫玉乾、王老打和陳伍三人一前兩後地來了——此時已經來不及告警,若是讓那三人發現自己會武,於事情有害無益。孫玉乾尚未進入圈子中,朗聲一笑,道:“你們說的那個司徒若影,我也有興趣嚐試嚐試呢!”眾人聞聲迴頭,見到是這三個人,心中不約而同地不悅。這些個人,近來經常往軍醫房跑,每次一來不是態度不遜,就是找好藥取走。因為據說是孫俊傑參將帳下的人,即便是軍醫們,也不能對他們有多少眼色。陳伍笑嘻嘻地道:“公子不嚐也罷,傳言早就說那司徒家的叛賊貌寢幹瘦,也不是什麽好貨。”一個醫童早就見他們不順眼。見他們甫一出現便即針對己方出言不遜,用鼻子嗤了一聲。梅若影卻如事不關己一般,蹲在一旁繼續自己的活兒。這些年,他走遍天南地北,傳說他的謠言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是沒脾氣的人,有時聽到過於下流的傳言也曾想大動幹戈。但是和他們計較,跳出去做潑婦狀罵街,難道就沒人胡說了?別人說他下賤,越傳越廣,難道他就真的下賤?若是心靈足夠開闊,於他而言,多麽惡毒的傳言根本就是無關痛癢。而陳伍原本就粗莽,聽有人不爽他的發言,越發被激起性子來,道:“鳥他娘的乜!司徒若影哪有你們說的神奇!他其實也算是夠神奇的,大概挺是個賤人,沒有半點男人的尊嚴。不論多少個男人上他,都是一臉騷樣。竟然會喜歡上男人,而且還是青陽宮主那個笨蛋!若是我被人這麽糟蹋,管他是青陽宮主還是東齊皇子,一早就將那人碎屍萬段,怎會這麽默默無聞地離開!”他也算是做賊心虛,以前也根本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喧嘩關於司徒若影的事,生怕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與他的“關係”。但是自將一小瓶燒酒送給孫玉乾後,孫玉乾大是感激,已將他視為心腹中的心腹,甚至還會交流那方麵能力的問題,於是膽子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敢放肆直言。可軍醫畢竟不同其他行當,理智者占了多數,眾人便隻把他的汙穢語言當放屁一般,也不迴答。正陷入暫時的沉默,才發現一個少年的興致勃勃大發評論的聲音已經近了。驚訝間抬頭看去,原來是去取醃菜和餐具的兩個醫童已經返迴。第74章 業火衝天那兩個年輕人一路上都是小聲交談,現在見著軍醫房的地盤已近,一時間還沒有注意到有外人的存在,已經放大了聲音。隻聽端著醃菜壇子的覃快似乎正說道:“……要端掉九陽教這個大毒瘤,就要想個方法讓他們在眾人麵前出出醜,不能再裝神弄鬼……”正說到這裏,聲音突然斷了,因為發現三個陌生的大男人齊齊轉了頭看他。“看什麽看!”覃快少年心性,直接問道。“小子!”陳伍站在孫玉乾身旁,笑得不懷好意,道,“難道你爹娘沒跟你講過說話要謹慎?順從九陽者昌盛,忤逆九陽者滅亡,難道你也想如司徒若影一般成了死無宗祠可祭貢的孤魂野鬼?”南楚人十分重視死儀,大家一般都認為對於亡魂來說,若屍骨不能返迴宗祠,則是比下地獄還要痛苦的懲罰。年輕人臉色立時變了,被陳伍麵帶挑釁的威脅又是憤然又是害怕。然而終究敵不過年少氣盛,忿忿然罵了出來:“入土為安,人家好好一個人死就死了,你們怎麽還老掛在嘴邊,算什麽好漢!”陳伍譏笑了一聲道:“嘁——一個妖孽罷了。你不聽別人傳說的,司徒若影其貌不揚,卻把個青陽宮主迷得神魂顛倒。而且傳說他曾勾引無數男子顛鸞倒鳳,照我看哪,說不定他床上功夫倒挺了得。”孫玉乾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著年輕人臉上陣紅陣白,發覺這醫童惱羞成怒的樣子十分可人。王老打見狀,也饒有興味地逗道:“說得是,這麽賤這麽爛的人真讓我惡心反胃!明明沒自尊還偏要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背後其實是賤得無比吧——既然要當婊子吧還立什麽貞節牌坊?說到底也不過一個供人玩弄的男寵而已,有什麽資格擺臭架子?雖然都是傳言,不過也真是惡心死我了!”覃快年輕氣盛,不服擠對,就要針鋒相對地駁斥下去。梅若影怕他惹上這幾個要命的淫賊,趕緊將放在火上的酒壺一傾——轟的一聲,酒液倒入火堆,燃得老高,所幸隻是普通的酒液,還不算太過浪費。孫玉乾、陳伍、王老打,乃至一幹醫正醫童都轉目看向裝作驚慌失措而起的梅若影。就是當年牢獄中趁人之危的兩人,王老打和陳伍——過了這麽多年,仍然可以毫不在意地繼續著無恥的言行,德性一點未變。這樣的人,難道還想對未染汙濁的年輕人出手?盡管已經對這兩人下過劇毒,梅若影仍然動了殺機,待東齊南楚戰場上一決雌雄,定不會讓這兩人逃得出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