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了。


    葦名真一不明白被鏽蝕成那樣的門軸究竟是如何迴彈得那麽順滑的,還順便把門鎖帶了上,但它就是在刺耳的吱嘎聲中堅定地履行了它的責任。從他踏入這片小院開始就感覺不對勁。就好像從日式熱血體育漫畫忽然穿越到了美式神經病恐怖漫畫一樣,整個畫風都變得不一樣了。


    日本不是土地國有,農村裏的房子隻要是在你家的地上,修多大都沒人管你。


    岩本家的屋子並不小,說是普通住房,其實更像是公寓。


    他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繞著這棟l型的公寓樓走了一圈。院子裏的雜草已經有小腿高了,讓葦名真一想起曾經見過的粘稠滑膩的惡心水草。


    關於河童和它口中的“荒川”以及背後的東西葦名真一不想去深究,這件下麵絕對藏著一條大魚。反正那隻奇怪的河童已經被他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交給鈴木奈央和協會裏麵的人去頭疼吧。


    專注這邊的事就好。


    屋子的外壁爬滿了壁虎和其他他不認識的帶刺植物,並不美觀,反而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像是緊緊縛住整棟房子,光是看著就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兩層樓高一字形的木製梁柱式結構建築在日本這種地震頻發的地方相當常見,傳統的日式建築都以空間利用率高、占地麵積小、房屋低矮等著稱。它也一樣。可以看出當初設計這棟房子的人相當用心。


    說起來……


    一個家庭住的話需要用到這麽多房間嗎?


    葦名真一掃了一眼外牆,就他目前看到的這一側房間兩層樓加起來都至少有十六個,每層樓左右各四個,共八個。這還不算偏樓和另一側,真要加上的話,攏共加起來估計三十多個房間。


    什麽樣的人會把住宅設計這樣?


    又不是東京城區可以當作公寓樓租出去。藥罐鄉如此偏僻的地方少有遊客前來,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那家以怪談著稱的溫泉旅館了。


    圍牆修得很高,上麵拉滿了鐵刺,如果是普通人想要靠翻牆從這裏進出的話是基本不可能。按照一般恐怖遊戲流程,多半樓裏的某個地方——可能是樓梯後有一個通往地下的密道,然後從密道裏可以去往外界。


    不過葦名真一根本不需要按流程走,隻要他想,不管是飛出去還是把這裏全砍了都輕而易舉。


    他現在更好奇那個叫岩本圭佑的男人究竟經曆了什麽?


    這棟屋子被人工加固過的痕跡相當明顯。圍牆上的鐵絲網、釘起來的窗戶、牆壁上加固的早已被鏽蝕的鋼板、從外麵根本看不見裏麵情況,處處都表明這棟房子的主人時刻警惕著什麽東西。


    他在防範什麽?


    喪屍是不會有的,葦名真一在這邊生活了這麽久也沒聽到過半點消息。


    不過喪屍這種生物其實很弱雞,就算是變種,在鋼鐵的洪流麵前也太脆弱了。就算是真的有“暴君”這種生化兵器,碰到美軍現役的m1a3主戰坦克也一樣歇菜。幾乎所有喪屍相關的電影或者遊戲裏,人類軍隊要麽集體失蹤要麽變成戰五渣,比生化武器更恐怖的毀滅兵器一個都不用,就是玩。


    熊?


    日本的山林裏有熊。但岩本家雖然地處藥罐鄉最外圍,距離其他村民居住的地方其實並不遠,如果不是餓得慌,熊一般是不會騷擾人類聚落的。現在是夏天,也不存在冬眠的熊儲備糧不夠的情況。


    葦名真一覺得有必要當麵問問岩本先生。


    他走到先前觀察到的可以鑽到房子內部去的那扇窗戶旁,忽然抬起頭,看向左手邊二樓的某個房間。


    藏在那裏的人似乎沒想到葦名真一直接發現了他,他有好好藏在窗簾後麵,以葦名真一的視角如果不刻意抬頭的話應該根本看不到他在偷窺才對,更何況對方像是一眼就知道了他在這裏。黑暗中的人“嘁”地咂嘴,暴怒地抓起手邊隨便什麽東西就地砸了下去。


    嘈雜的聲音落在葦名真一耳中,他略微挑眉。


    對方並不歡迎自己。


    “岩本先生,我是妖怪報刊的記者,想要采訪您!”


    葦名真一喊道,說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老穩了。


    “滾出去,你們這些怪物!”


    歇斯底裏的男聲咆哮道。


    “我不是怪物,岩本先生!”


    “滾!”


    這是對方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任由葦名真一再說什麽也沒迴應了。不過這話讓他更加在意十年前那次神隱發生了什麽。


    怪物?


    更重要的是“你們這些怪物”。


    有意思。


    葦名真一當然不會真的像十年前的那位記者那樣就這麽迴去,肯定也不會從窗戶那個小小的縫隙往裏麵鑽。


    他是體麵人。


    體麵人就該從正門進。


    突如其來的黑風將鎖上的鐵門切成豆腐大小的碎塊,嘩啦啦落在地上,砸出巨大的聲音。可惜是下午,光線太亮了,丁達爾效應讓飄散在空氣中的灰塵如星星般美麗。


    如果臨近黃昏,或者正值深夜,氣氛都會合適得多。


    陽光穿過一些窗戶照亮這個不大的走廊,房間裏散發著十分難聞的刺激性味道,像醫院停屍間裏特有的福爾馬林的臭味。地麵上濕膩膩黏糊糊的,踩到狗屎一樣觸感讓葦名真一相當不爽。


    他就帶了一身換洗的衣服,而且剛剛換過,弄髒了很麻煩。


    兩側牆壁的抹灰落了一大片,露出混凝土粗糙的表麵上用暗色的顏料塗有一個英文單詞——fu.ck off!(滾!)


    看樣子對方還是個說唱愛好者。暗色的塗鴉頗有藝術氣息,狂亂的筆觸顯示出對方塗上這樣的帶有強烈情緒的罵人的話的時候精神或許不太正常。他也理解為什麽明明是日本人卻要用英語罵人……


    畢竟日語實在沒什麽殺傷力。


    樓上有人走動,就在他頭頂。皮鞋踏在木製地板上發出啪嗒聲和木質地板被踩下去發出的吱嘎聲混雜在一起,然後是下樓的聲音。


    葦名真一忽然聽到一句咒罵——“老子跟你拚了,怪物!”


    他忽然側開身,看著子彈唿嘯而去的方向輕輕砸了砸嘴。


    對於劍聖而言躲子彈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除非拿機槍掃射,否則光憑對方手上那把非法持有的格洛克手槍還不夠看。


    葦名真一沒有還手,盡管取下樓梯上那個雙眼通紅的普通人的頭顱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真正的強大不是擁有隨意處置弱者的權力,而是擁有弱者冒犯你時選擇寬恕的權力。


    岩本圭佑比他想象得要瘦弱得多,像十年間沒吃過一頓飽飯一樣,氣息仿佛風中殘燭,當場咽氣死掉他都不奇怪。


    葦名真一沒想到自己如此輕易就能見到正主。白瞎了這棟樓這麽好的環境,他都做好過流程和躲貓貓的準備了,偶爾玩一玩恐怖遊戲也不錯。


    對方是普通人,非是他想的殺人狂。


    神經病殺人狂一般都用刀子或者大錘,用手槍也太不敬業了。


    躲子彈的動作顯然震懾住了岩本圭佑,他隻是拿槍指著葦名真一,遲遲不敢扣動扳機。


    “岩本先生您好,其實我是調查神隱事件的特別科專員,還請您不要激動。”


    葦名真一隨口胡謅道。


    鈴木奈央和他說過,大部分日本人都相信日本官方藏有“特別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對策組”這樣的東西。就和海對麵的許多人都還相信“龍組”這種傳說中的機構一樣。


    實際上並沒有。


    日本官方本來就是古世家們養的狗,哪兒有狗管主人的道理。如今就連天皇都被架空,變成了一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世家們的勢力更是空前強大,如果不是有幾家相互製約,怕是會實質性地迴歸封建了。


    實際上履行所謂的“特別科”的責任和義務的是“協會”。而且作為各大家族達成共識後的產物,協會擁有的權力並不強,就好比聯合國與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一樣。沒有協會世家還是世家,沒有世家協會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協會擁有一些強製執法權,但必須請示長老會——由有資格的大家族指定的代言者組成。總之實際操作起來流程繁雜無比,從事發到多方扯皮再到通緝令發出來恐怕一兩年都過去了。就喜歡開會與扯皮這點東亞三國都一個樣,其中日本的開會文化一點也不比隔壁輕。


    屁大點小事都要把一群人叫過來討論一番,以表示這是“大家討論的結果”,所以“我沒有任何責任”。


    實際上大部分事情都早已內定好了,開會隻是做做樣子。


    所以協會本身等同於沒有權力,或許隻有對那些小家族和個人,才是需要重視的存在吧。像鈴木家或者源家,土禦門家這樣的大家族裏出來的人,做事是根本不理協會規矩的。


    不過“關東祓禊交流協會”這個不知道哪位想出來的名字根本鎮不住人,處理突發的超自然事件時有時候當事人根本不願意相信,所以後麵協會裏的人都幹脆自稱“特別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對策組”了。


    反正協會給的銘牌做工非常不錯,也沒有落下關東祓禊交流協會的款。正麵是信息和等級,背麵則印十六瓣菊紋。掏出去拿是相當唬人的。


    十六瓣菊在日本的意義非同尋常。


    日本官方沒有明確表明國花。但如果讓非日本人選擇一種能夠代表日本的花朵,大部分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一定是櫻花。然而在日本本土,櫻花雖然淒美浪漫,但不如菊花尊貴,民間對於菊花是國花的認同度相當高。


    因為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而十六瓣菊紋則是天皇家的家紋。


    能在銘牌印下這個紋路,其含義不言自明。


    所以葦名真一這樣自稱也不算完全胡謅,有一半是對的,隻不過他不是調查這件事的專員而已。他有些慶幸自己前段時間加入了協會,否則現在還真的挺難辦。至少當他手持銘牌給岩本圭佑看的時候效果相當不錯,不如說效果好過頭了,對方看到背後的十六瓣菊紋的時候直接跪下痛哭流涕。


    即便發表過了《人間宣言》,表示自己不是神而是人,天皇在普通日本人心中依舊是相當有威嚴的。


    “你們終於來了!我等了整整十年啊!!!”


    “岩本先生,有什麽事情我能幫到你?”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


    岩本圭佑喘著粗氣,一直緊繃的神經忽然放鬆下來,讓他本就骨瘦如柴的身體根本吃不消,甚至差點背過氣去。


    “我是特殊科,我不會怕,你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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