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火繩的燧發銃?”


    徐光啟看著手中的這把火銃,細細的撫摸著,上下打量著,看到那個打火設置的時候,相當的感興趣,撥動來撥動去,也沒找到正確的方法,年輕男子伸過手把燧發銃接過來,用力轉動了轉輪,然後遞給了徐光啟。


    “這是沒有火藥的,不用擔心會走火。”


    徐光啟略有些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這杆火銃,然後把槍口移開,手指一扣扳機,啪的一聲,燧石撞擊在火廉上打出一串火星,直接捶在火門上,如果此時火門裏有火藥,那麽必然可以引燃,從而激發火槍,實現射擊的目的。


    “精妙絕倫!此物精妙絕倫,無需火繩,不需明火,那就不知道減輕了多少麻煩,徐某在家鄉駐軍那裏見過鳥銃,士卒每每抱怨火繩燃燒太快,或是身上背著火繩使用不便,江南潮濕,塞北風大,都不便於使用鳥銃,若有此銃,則大大利於國家!”


    徐光啟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這銃,蕭侯可以製造出來嗎?”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平定洞武國的時候,洞武叛逆曾經雇傭一支佛朗機夷的火槍隊協助戰鬥,那些佛朗機夷被殺光了之後,從他們中的某一個人的手上得到了這種燧發銃,蕭侯深感重要,用自己的家財招募工匠進行仿製,終於仿製成功。”


    “太好了!太好了!若有此銃,九邊和遼東駐軍的負擔將大大減輕!若此銃可以列裝大明軍隊,則大明軍隊的戰鬥力必將大大提升!蕭侯此舉,利在當代,功在千秋!閣下請替蕭侯受在下一拜!”


    徐光啟激動的站起來朝著年輕男子深深一拜,年輕男子連忙站起身子避開,然後扶起了徐光啟。


    “徐先生先不要激動,還有一樣東西你還沒有看到。”


    徐光啟抬起頭,疑惑地問道:“還有?”


    年輕男子把燧發銃的槍口提起,送到徐光啟的眼前,示意他朝槍管裏麵看,徐光啟疑惑地往裏麵一瞧。


    “咦?這銃管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這是……”


    徐光啟伸出自己的指頭往槍管裏麵塞,塞來塞去差點把自己的手指頭塞在裏麵拿不出來了。


    年輕男子笑了笑,開口道:“這叫做膛線,也是蕭侯從佛朗機夷手中燧發銃裏麵得到的一樣製勝法寶,徐先生也知道,鳥銃和燧發銃的銃管是一樣的,不同的在於激發所用轉輪,而這膛線,則是堪比轉輪的重要物件。


    尋常使用鳥銃時,需將火藥和鉛彈裝填入槍口,用通條壓實,而後點火引燃,成功擊射,而鉛彈定然沒有此銃口大,也不會比銃管的寬度更寬。


    是以當火藥引燃之時,鉛彈從銃管中衝出,射擊方向與我們預計的要差很多,五十步以外基本上就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去了,準頭極差。”


    聽年輕男子這樣說,徐光啟也點了點頭。


    “是極,一些老兵說過,新兵的話,三十步都不一定打得準,五十步就更不要想,射擊精度極低,往往打出去都不知道飛到了什麽地方。


    雖然殺傷力比起弓弩來說要大一些,但射程太短,若是與蒙古女真騎兵正麵對戰,火未及用,刃已加頸,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所以九邊士兵多不願意使用鳥銃。”


    年輕男子開口道:“正是如此,蕭侯在朝鮮戰場上和深感鳥銃的弱點,於是在抵達緬甸之後,著手研究這膛線。


    您看,這膛線的作用,就是讓鉛彈能按照一個固定的方向射擊出去,無論是射擊精度還是射程,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我們使用這種線膛燧發銃的時候,所使用的鉛彈是這樣的,您看,比起槍管還要略大一籌,使用的使用,需要用這種木槌將鉛彈敲擊進去!”


    年輕男子從盒子裏麵拿出了一顆鉛彈,還有一把小木槌,給徐光啟示範將鉛彈敲擊進去,徐光啟看得眼中直放光。


    “那些老兵和老師傅們都說,有了這膛線,鉛彈射擊出去的時候,就是按照一條直線的方式直接射出去,有了準頭,而不像沒有膛線的鳥銃,射出去都是四麵八方亂飛,這種線膛槍的精度和射程,都遠超鳥銃。


    還有,此處是照門,此處是準星,射擊時,士卒用單眼瞄準,以準星和照門這一條直線瞄準,射擊精度大大提高,我們做過試驗,此線膛燧發銃能打到二百步以上,還能更遠更準。”


    “二百步?!”


    徐光啟驚歎不已:“世上居然已有如此神器!火器居然如此威猛?這……這簡直是……”


    說道這裏,徐光啟忽然皺起了眉頭。


    “佛朗機夷手中奪來,那豈不就是說,佛朗機夷已經擁有了這種神器?並且已經列裝?”


    年輕男子心中感歎,葉公和蕭侯真是識人,兩人都說起了徐光啟的憂國憂民和長遠眼光,別人隻會感歎這槍械多麽多麽神奇,但是他卻能想到佛朗機人使用這種槍械給大明帶來的威脅。


    “先生請放心,蕭侯之前已經派遣了遠洋船隊去泰西之地佛朗機人的老家歐羅巴大陸上遊曆探訪,我們所得知的具體消息,是佛朗機人至今使用的主要兵器依然是鳥銃,並不比大明的更加先進,這種線膛燧發銃雖然強,但是無法大量生產。”


    “蕭侯已經去過了歐羅巴大陸?這……這銃如何無法大量生產?”


    “且不說這工藝要求極高,膛線就不是一般的工匠可以做到的,需要富有經驗老匠人花費大量時間才能做到,蕭侯至今三年,也才擁有不過五六百支這樣的燧發銃,一支線膛燧發槍的成本大約是六兩銀子。”


    “六兩銀子?那麽貴?”


    徐光啟估算了一下這價格,咽了口唾沫。


    “對,所以說,即使產量跟得上,能大量生產,成本上也實在太過於高昂,因此至今唯有蕭侯衛隊才能配備此種槍械,緬甸的大明軍隊使用的大多數還是鳥銃,這一點上,佛朗機人和我們一樣,所以,暫時不必擔心。”


    徐光啟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先生,還有這個,您看。”


    年輕男人又拿出了一樣物件遞給徐光啟,徐光啟接過一看,很是吃驚。


    “這是……刀?匕首?還是短劍?”


    徐光啟從未見過這樣的刀具,相當鋒銳,兩麵開鋒,但是有點短,肯定比一般人使用的佩劍要短,但是看起來也不是那麽短,所以就很是奇怪,看起來不像是一人使用的兵器,說長吧,不夠,說短吧,也不至於。


    徐光啟疑惑地看著年輕男子。


    “這不是短劍,也不是匕首,此物,叫做刺刀,是與這燧發銃一起使用的,您看這裏,這裏邊有裝卸刺刀的裝置。”


    年輕男子把燧發銃槍管下麵的幾個小裝置指給了徐光啟去看,徐光啟一看之下相當吃驚,他可沒想到這燧發銃上還有那麽多的講究,男子把雪亮的刺刀裝上了燧發銃,徐光啟立刻就發現這銃長了許多,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把短槍!


    能刺殺敵人的那種!


    年輕男子端著裝上了刺刀的燧發銃,站起身子,把燧發銃平舉著給徐光啟看。


    “這刺刀的作用,就是在敵人衝到近前或是突發狀況之下燧發銃無法射擊的時候,銃卒為了保護自己而使用的,裝上刺刀,就算銃無法使用,也不至於是根燒火棍,能殺能守,蕭侯還親自編練了一套刺刀術,交給衛隊學習使用。”


    徐光啟相當激動的站起身子,把這把燧發銃拿在手裏,忍不住的上下打量。


    “今日徐某算是長了見識,以往以為鳥銃實在是雞肋之物,可今日看到這燧發銃,徐某還真是井底之蛙了,不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火器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如此看來,若再過個幾十年,刀槍劍戟豈不是要棄之不用了?”


    “先生說的也太過了,老祖宗幾千年的東西,也不能說不用就不用,這火器的弱點也是極大的,首先就是不能下雨,一旦下雨,什麽都用不了,所以咱們的士兵就算手上有火銃,蕭侯也給他們每人背了一把砍刀,一旦火銃不能用了,就拔刀肉搏。”


    徐光啟點頭,讚歎不已:“蕭侯之思慮實在是深遠,居然能想到如此地步,若是朝廷可以將此物普及,我大明何愁北虜不平啊?若是太祖成祖北伐時就有此等利器,現在早已無蒙古女真了!唉!”


    說著,徐光啟又麵露憂慮之色。


    “時局如此,非先生一人,非燧發銃一銃可以改變,銃再多,器再利,人若鈍了,倦了,怠了,貪了,器一樣無用,到底,器還是要人來用的,一切還是要看人。”


    年輕男子把蕭如薰教給他的話背得滾瓜爛熟,複述給徐光啟聽。


    徐光啟一聽,麵露憂慮之色,少傾又變為頹然之色。


    “徐光啟縱有救國之心,也不過一舉人而已,人微言輕,就算得中進士,若是不中三鼎甲,不中庶吉士,不成翰林,不熬上二三十年,一樣無法實現胸中抱負,縱有一身所學,也無處可用,閣下此言,句句是真,光啟甚是慚愧!”


    而後徐光啟看向了年輕男子。


    “方才那話是蕭侯說的嗎?”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露出些許苦笑。


    “正是蕭侯所說,在下所識不過三五百字,都是蕭侯強迫咱們這些武人學的,蕭侯在緬甸強迫每一個有軍職的軍官至少要認識三百字,士兵至少要認識一百字,否則就要打板子,大家被逼無奈,隻能學,認得越多,獎勵也越多。


    蕭侯還從各地招攬了一些老秀才老學究,到緬甸來教咱們這些武人,教那些孩子認字,說讀不讀書對咱們來說不是太重要,但是至少要能識字,能讀會寫,看得懂朝廷詔令,便不會被有心之人輕易蒙蔽。”


    徐光啟一愣,少傾,苦笑連連。


    “自古以來作亂者,多以蠱惑百姓而起,天下讀書人三十萬,白食皇糧,居然連一個武人都不如,一介武夫尚且能為民掃盲開啟民智,不使百姓被輕易蒙蔽,我輩讀書人卻還在那朝廷中爭權奪利日日不息!使得謠言四起妖言惑眾人心惶惶!”


    徐光啟握著手中的銃,長身而起。


    “讀書不為教化百姓,讀的是什麽書?當官不為民做主,做的又是什麽官?葉公所言不假,葉公所言不假啊!”


    年輕男子見火候到了,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徐光啟。


    “徐先生,蕭侯說,若是在下說起方才的那些事情時,徐先生能想到佛朗機夷對大明的威脅,能想到利器對大明的幫助,有能想到朝廷官員黨爭之弊端,便證明徐先生有憂國憂民之心和利國利民之才。


    則讓在下把這封蕭侯的親筆信交給徐先生,蕭侯說了,他實在是很欣賞徐先生這樣會讀書而又不讀死書,能想到為民謀利,也願意為老百姓做事的讀書人。


    他不敢耽誤徐先生的前程,不敢誤了徐先生參加會試,隻是希望徐先生將來若得空閑,來緬甸看一看,走一走,或許徐先生會有所得。”


    年輕男子把書信雙手奉上,徐光啟的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到底也沒說出來。


    沉默了一會兒,徐光啟放下槍械,雙手接過了這封親筆信。


    “光啟知道了,請閣下代光啟向蕭侯致謝。”


    “在下一定帶到!徐先生,這燧發銃蕭侯便贈與您了,蕭侯說,以當今朝廷財政情況和官員心思所在,此銃十年之內是不可能列裝大明軍隊的,過早拿出非但無益,反而會惹禍上身,還請徐先生小心謹慎處置。”


    徐光啟默默地望著這封信和這杆槍,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蕭侯厚愛,光啟無以為報,深感慚愧。”


    “徐先生無需慚愧,隻要徐先生心中還裝著大明天下和大明百姓,這就足夠了,蕭侯就非常高興了。”


    徐光啟心中充滿愧疚,隻得深深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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