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蕭如薰的話,李如鬆愣了一下。


    他沒想過這些,或者說,他也不甚關心這些,他所關心的是如何穩定擴大自己的利益和權勢,這是他所處的位置上所能思考的極限,他從來不敢也不想往上一步去思考更多的事情,而很明顯,蕭如薰願意,並且已經付諸了實施。


    他成了皇帝的臂助。


    說老實話,李如鬆和文官的關係是不好的,除了頂頭上司不敢頂撞,其他遼東地方官被他弄得都要死要活的,可是這些人大多數都不是遼東係的。


    出身遼東的文臣武將還有李成梁在朝廷裏聯合的那些人都是他們的幫手,有這些人的存在才能讓李家在遼東坐穩那個位置。


    很明顯,晉係早就不屬於那個圈子裏的人了,要對晉係動手,李如鬆沒什麽意見,但是若是說要對文官集團動手,那牽扯可就太大了。


    勇武善戰的李如鬆麵對蒙古人和女真人都是不屑一顧的,但是麵對能主宰他的命運的人,他還是不敢怠慢的。


    文官壓在武將頭上太久了,以至於武將們自己都覺得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覺得不正常的人都已經死了,不複存在了,而覺醒的人無疑還是少數。


    李如鬆和巡撫大打出手是不滿文官的反抗意識的體現,對其餘大佬的恭順則是官場的生存理念。


    所以李如鬆沒有做出太多的表示。


    “那做生意的事情,蕭總督希望末將怎麽配合呢?”


    蕭如薰點了點頭。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他的意料,李如鬆如果真的在官場上也那麽囂張跋扈的話,估計也活不到現在了,能招惹的人和不能招惹的人他看得很清楚,是個很聰明的人,蕭如薰這樣說一是為了斷定李如鬆的態度,而是為了和李如鬆建立更緊密的關係。


    確定李如鬆並不滿意文官踩在頭上的態度是如何的,這很重要,如果他是明確站在某些人身後的,那麽這個人就不可靠了。


    李如鬆選擇要做生意,明知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多麽危險,但是他還是想要和自己做生意,這就意味著他的個人情感甚至是立場有一部分是向自己這邊傾斜的。


    不要求他一步到位,而是要等他感受到可行性之後,拉他入夥。


    大明王朝的政治鬥爭拚到最後還是拚背後的實力,但是當軍隊力量介入之後,政治鬥爭就變味兒了,就必須要流血了,所以文官們之間的政治鬥爭素來是不讓軍隊參合的,否則就是軍閥混戰,可是這一迴,眼下,沒有軍隊的介入和支持,朱翊鈞也不可能成功。


    畢竟皇帝權力真正的來源是軍力和財力,朱翊鈞有內帑,有錢,但是沒有軍隊,如果能讓他掌握了軍隊,自然可以淩駕於文官集團的行政權力之上。


    “李總兵隻需要準備一些船隻和希望販賣的物品,從遼東入海一路往南,直接抵達呂宋就可以了,呂宋已經被我拿下,呂宋島上的弗朗機夷已經被我打敗,也就是說現在整個南洋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李總兵可以在呂宋貿易,也可以直接去緬甸貿易,隻要交稅就好。”


    “隻是這樣?”


    李如鬆有些不敢相信。


    蕭如薰點了點頭。


    “隻是這樣,李總兵不要擔心,真的隻是如此而已,若李總兵與我一同和歐羅巴人做生意,那麽,自然不用擔心養兵的錢,這筆錢從海上去從海上迴,別人一分也拿不走。”


    “你什麽都不要?隻是要稅款而已?”


    李如鬆繼續詢問。


    “隻是那些商稅就足以讓我養活三萬精兵,大明朝若能收到商稅,何愁北虜不平啊!”


    蕭如薰側麵作答,一語雙關,李如鬆聽後沉默了一會兒。


    “蕭總督此話言之有理,但是……蕭總督,你願意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李某人,也就是說,你是真的不把我當外人看,不追究我們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是嗎?”


    蕭如薰點頭:“以我的名譽擔保,我沒有在意。”


    “好!”


    李如鬆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蕭總督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那蕭總督,我李如鬆也不瞞你,蕭總督如此待我,你所思所想,我李如鬆不是蠢人,自然一清二楚,蕭總督要做的事情,那可是事關身家性命的事情,危險極大,就算成功,未必能得到什麽好處。”


    蕭如薰點頭。


    “恩,的確是如此。”


    李如鬆又說道:“這世上的人多是投機取巧之輩和渾水摸魚之輩,大明走到今日,實在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僅僅隻是那些首惡在作祟,其下,還有無數助紂為虐之人,數十倍數百倍於首惡,蕭總督可認同?”


    蕭如薰點點頭:“自然認同。”


    “一個首惡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是數百倍的助紂為虐之人,他們依靠首惡的權勢在地方上胡作非為,他們才是最大的惡,而且人數之多難以想象,僅僅一個晉黨還隻是開始,南邊會有更多更強大的勢力,他們在朝中的勢力極大,蕭總督,你不在朝中你不明白,可是家父卻明白得很。”


    蕭如薰還是點頭。


    “雖然我不在朝中,但是這種事情除了深宮之中的陛下被瞞得死死的之外,其他人都是心裏知道,嘴上不說而已,江南的某些地方已經到了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地步,我清清楚楚,否則,我不會想要留在緬甸接受無地難民來投奔,我不希望那些失地流民死於走投無路的起事。”


    李如鬆不解道:“即是如此,那麽蕭總督應該很清楚這些人是何其強大,是何其的盤根錯節難以對付,大明地方官員隻到縣,縣以下可全都是地方豪強的地盤,連遼東都是如此,更不要說中原和江南了,蕭總督,你可要想清楚了。”


    “當年張江陵何嚐想的不清楚?”


    蕭如薰笑了笑。


    李如鬆搖了搖頭。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張江陵身處文官之內,他知道文官是如何貪汙腐敗如何撈銀子的,而且還是首輔,他有權力對下麵人開刀,他可以重新製定規則,然後用正統的方式去改變大明朝,而你不同,蕭總督,你是武將,是被排除在外的,你對此無能為力,隻能幹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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