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亨不得不承認駱思恭說的是對的。


    他現在自己都命懸一線,哪裏還有心思去做那等瓜田李下的事情?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必要的吧?


    “那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麽?”


    “陛下不止在外麵扶持蕭如薰掌握兵權,在內,似乎也在準備什麽,陛下心腹太監張誠最近的行動十分詭異,我屢次派人跟蹤卻屢次跟丟,情況不對勁,我也在疑惑之中。”


    “張誠……這個人不能收買嗎?閹人都喜歡錢,給他錢不就好了?”


    蕭大亨詢問道。


    駱思恭連連搖頭。


    “蕭侍郎,情況不一樣,他不是缺錢的小內侍,他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大太監,司禮監掌印,從小隨著陛下一起長大,陛下就是他的天,就算太後造反他都不會造反,他隻會生死相隨。


    這種閹人是最難對付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但是很明顯,讓身邊最親信的人去做的事情一定不會是小事,外有蕭如薰手握十幾萬精兵虎視眈眈,內有張誠神出鬼沒,蕭侍郎,你我,命懸一線啊!”


    看著駱思恭不複輕佻的神色,蕭大亨緊握的手心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蕭大亨迴到沈一貫府邸的時候,整個人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對於方才所知道的一切還是沒能很好的吸收掌握,等他進到了沈一貫的書房看到沈一貫的時候,才堪堪恢複了一些。


    “閣老,情況很嚴峻,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象,我們必須馬上拿出對策來!”


    蕭大亨走向沈一貫,卻發現沈一貫正在看一封書信看得出神。


    “閣老?閣老?”


    蕭大亨唿喚著沈一貫。


    “蕭如薰出兵北伐了。”


    “啊?”


    蕭大亨愣住了。


    “蕭如薰終於還是出兵北伐了,沒有等朝廷的詔令,就出兵北伐了,動用四萬騎兵,北伐歸化城。”


    沈一貫放下了手中書信,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雖然早就料到,不過現在知道,依然覺得驚心動魄,文人再怎麽舞文弄墨顛倒黑白,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終究要在框架內行事。


    然而武將一朝突起,便是驚天動地的大變局,可瞬間打破框架,讓一切都不複往昔,昔日嘉靖皇帝要是用扶持嚴嵩的功夫去扶持幾個武將,估計現在大明就不是如此了。”


    “閣老,這是……”


    “房守士給我的信。”


    沈一貫皺眉道:“他怕我會因為這件事情對蕭如薰不利,所以寫信勸告我,大明出一個名將不容易,留著蕭如薰可以震懾周邊宵小,使大明少受兵戈災禍,讓我不要以私人目的為重,我能做幾年首輔,而蕭如薰又能活多久,又能震懾宵小多久,讓我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蕭大亨大為驚訝。


    “房守士怎麽會寫出這樣的語句呢?這簡直是以下犯上不知輕重啊!”


    沈一貫冷笑一聲。


    “在老夫麵前賣弄自己的年歲罷了,知道自己此生不會再有寸進,絕了升遷的心思,想著給蕭如薰說句話,給大明留點兒家底子,哼!這種人我見的還少嗎?不過是知道我不會動他而已,一個老朽,沒什麽所謂的。


    真正需要注意的,還是蕭如薰,一個手握十幾萬精兵的蕭如薰,一個一點兒把柄都不在我們手裏的蕭如薰,一著不慎,可就是滿盤皆輸之局啊!”


    沈一貫麵露疲憊之色:“嚴查晉黨正在關鍵時刻,卻又偏偏多出來這種事情,對了,夏卿,從駱思恭那裏得到什麽消息沒有?”


    “得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


    說起這個事情,蕭大亨迴過神來看著沈一貫:“閣老,情況遠遠比我們想的還要惡劣,反正我是不曾想到居然會惡劣到這種地步……”


    蕭大亨慢慢的將自己和駱思恭的談話內容告訴了沈一貫,沈一貫越聽麵色越是不妙,聽完之後,整張臉都黑了。


    “當真如此?”


    “駱思恭與我們是一樣的,他若想活命,就隻能依靠我們,他不會說謊欺騙我們。”


    沈一貫默默的點了點頭。


    “內有閹豎,外有強援,不知不覺間,咱們的陛下居然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夏卿,這可真是想象不到啊!皇帝居然想要造自己的天下的反?”


    蕭大亨起初也覺得荒唐,但是細細一想,這似乎……並不荒唐。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這天下哪裏還是他朱翊鈞的天下呢?


    這叫皇帝與士紳共天下,皇帝隻是空有一個天下共主的名頭罷了,若真要掰開來細細看看,這位皇帝所擁有的還真不太多。


    “閣老,別的先不說,我以為,蕭如薰是必須要除掉的,無論從什麽角度上來說,蕭如薰都必須要除掉,此人在一日,則陛下一日不死心,我等處境就一日不安穩,此人若死,則天下太平。”


    蕭大亨首先就站穩了自己的立場。


    “除掉他……哼哼,你若將此事告知任何一個正常人,他們都會告訴你要除掉蕭如薰,可是怎麽除?他犯罪了嗎?他做錯事了嗎?他有不臣之心了嗎?理由呢?大義名分呢?”


    沈一貫搖了搖頭:“更別說他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四邊總督,手握十幾萬精兵,他若是察覺到了什麽,直接起兵也未嚐不可能,之前我不敢確定,但是如今,我是確定的!”


    沈一貫拍了拍桌麵上的那張紙:“此人不是一般人可以駕馭的,他有腦袋,會思考,和那些莽漢不是同一類人,他非常可怕!”


    “那……那可怎麽辦哪?”


    蕭大亨隻能無奈的看向了沈一貫。


    沈一貫沉默了好一會兒。


    “眼下怕是隻能學一學王錫爵了。”


    蕭大亨一愣:“您的意思是……請太後?”


    “奇招用一次就可以了,用第二次就是蠢貨的舉動,都知道請太後好使,陛下能不知道?我們必然無法接觸到太後,就算接觸到了,未必能比上次更好用,陛下不是那種會連續吃虧兩次的人!”


    “那……”


    “不是學王錫爵的具體方法,而是學王錫爵的先斬後奏!”


    蕭大亨聞言一愣:“先斬後奏?!”


    “對,先斬後奏。”


    沈一貫緩緩說道:“問題的症結在於蕭如薰此人,反而不在於陛下,隻要除掉蕭如薰,一切都可以恢複原狀,隻要除掉蕭如薰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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