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鷹從來不曾相信過安氏和宋氏或者是任何一個土司和他們的軍隊。


    在鄭鷹眼裏,他們是一群隻要給了足夠的利益就能收買的白眼狼,畏威而不懷德,現在大秦強盛,他們可以屈服於大秦,一如當年他們屈服於明太祖一樣,但是有朝一日大秦衰落了,他們一樣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對他們而言,忠誠是不存在的,他們隻在乎自己的領地,自己的奴隸們和自己的收入與享受,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樣一群大大小小的土司還有他們的國中之國密集的分布在西南大地上,怎麽想都讓人覺得不愉快,尤其是對於堅持中央集權觀念的蕭如薰而言,無論是出於何種考量,這種半獨立狀態的國中之國都是不能接受的。


    這可是大秦的領土,從古至今都是,你們卻盤踞在其上享受著稅收和人民的勞力,將他們視作奴隸,連最基礎的生存條件都難以提供,這不僅是在和大秦爭奪勞動力和稅收,也是在挑釁蕭如薰作為皇帝的權威。


    其他皇帝或許會因為這裏是『蠻荒之地』而漠不關心,隻要他們承認中央政府就可以,但是蕭如薰不這樣認為。


    華夏雖大,但是沒有一寸領土是多餘的,就算是荒漠,就算是石頭山,甚至是廢墟,都不能少,都不能不在中央政府的控製之下,就是那麽簡單。


    所以他們一定,也必須要被幹掉。


    當然,若是沒有那麽多的考量,趁著現在把這些頭頭腦腦都給幹掉,那是最容易的,但是,被土司們掌管了七八百年的這片土地,就算是飽受壓迫的人民,也早就麻木而習慣了。


    若是忽然間殺掉這些頭頭腦腦,他們說不定還會不習慣,會恐慌,然後迅速的被這些土司的家人後代之類的人鼓動起來,結成軍隊,開始抵抗『漢人的入侵』。


    他們習慣於跪下順從,習慣而麻木,悲哀又可憐,卻是這個時代的常態,若要讓他們重新站起來,非要拿這些土司和他們的族人這種往日高高在上的人來血祭不可。


    而且要他們親自動手,親自毀掉心裏的枷鎖,否則就算他們被逼著站起來,遲早還要對著新出現的『土司』跪下去,因為習慣了。


    沒有人奴役他們,他們反而不習慣了,給他們土地和自由,他們反而不習慣了。


    李自成就是這樣失去關中並且最後身死的。


    所以非要血祭不可。


    此之謂革命。


    革人的同時也在革己。


    所以,除非他們自己動手,否則這塊脫離中央序列太久的土地是不可能真正迴到中央序列之中被納入統治的,會反反複複的背叛,反反複複的發生戰爭。


    而讓他們親自動手,不僅成本低,損耗小,而且成效高,雖然不至於一勞永逸,但是效果絕對比讓軍隊來收拾土司要好得多。


    自然,軍隊在需要動的時候也要動。


    按照蕭如薰和謝禾一起打磨了數年的劇本上的拍攝步驟來看,被滲透的這些土司的上層會首先開始動亂,他們會彼此相互攻擊,爭奪中央重新劃分的利益範圍,彼此之間先開戰。


    然後,動亂不堪的他們會因為某些重要人物被刺殺身亡而陷入更劇烈的動蕩之中,彼此失去最基本的互相信任,比起朝廷更不信任自己人,更希望自己人去死,從而陷入劇烈的內亂之中。


    為了平息動亂,某些人會主動請求大秦出兵幫助他們平定『叛亂』,然後大秦王師『無可奈何』的為了『維護地方百姓的和平生活』而出師。


    殺一批對大秦懷有深切敵意的不願意聽從號令的刺頭,拉攏一批比較乖的,給幾顆糖讓他們高興高興,樹立大秦政府公正嚴明可以依靠的形象,然後派出土改官員正式進駐地方。


    美其名曰『幫助土司重新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幫助你們構建和諧美好的社會』『幫助你們進入更加文明的時代』,不允許不接受,否則大秦皇帝會『很不高興』。


    在此期間,精通土話和當地實際情況的土改官員們深入地方基層,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通過訴苦,通過煽動,通過收買的流氓地痞遊手好閑的懶漢們的動作,開始攪亂這元氣大傷的西南大地。


    被壓迫了數十代的奴隸們啊,你們該醒悟過來了,看看吧,那些魚肉你們的人,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刻了,你們距離你們的祖先夢寐以求的自由,隻有一步之遙!


    許以土地和公平的稅收,在他們麵前將『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土司們打入地獄的深淵,將他們心中最原始的欲望釋放出來,引發足以震動天地的暴亂,在這場劇烈的暴亂之中,將這片土地清洗幹淨。


    然後,人口銳減的西南大地就能迎來新生,不僅可以讓人們安居樂業,還能讓更多友善的小夥伴們遷徙過來和他們一起居住,彼此之間互相通婚,互相交流,成為朋友,最終成為一家人。


    西南大地再也不會離開中央的序列之中了,他們一起過上了幸福而又快樂的生活。


    劇終。


    多麽美好的劇本,拍攝完畢之後,一定相當的震撼人心。


    所以在鄭鷹的眼裏,不管是安疆臣也好,宋承恩也罷,都和楊應龍一樣,是妨礙蕭如薰大業的絆腳石,和他們合作使用計謀?


    開什麽玩笑?


    計策在此之前就決定了,瞞天過海,用向宋承恩授計的方式把楊應龍全部的精力都吸引到屯後三關來,讓楊應龍錯誤的認為秦軍缺乏糧食,並且主攻點在屯後而非屯前,迷惑他的視線。


    與此同時,還能把自己人給瞞過去,讓他們很拚命的進攻城池,不會露餡,宋承恩和安疆臣就算心懷不軌想要反水也不可能得知鄭鷹的真實目的。


    暗地裏,鄭鷹已經開始在屯前布局了。


    當人緊張和恐懼的時候,視野和思維都會被極大的限製住,同理,激動也是一樣的。


    撤離三十六級天梯的秦軍並未全部離開,而是埋伏了相當一部分軍隊在某些挖成的隱秘的地窖裏,趁著楊應龍調兵之後屯前十分放鬆的檔口,他們輕輕鬆鬆的把銅柱關一百多個留守的播州兵殺掉了。


    然後,埋伏軍隊換上他們的衣裝,急匆匆的佯裝秦軍來襲需要支援,然後發動突襲,突破了秦軍強攻之下也一直未曾突破的三十六級天梯和飛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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