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令人難堪的沉默中,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琴台上那半隻流淚的紅燭,搖搖晃晃,幾欲被風吹滅。


    關羽重重歎了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當初畫舫一見,我對姑娘頗有好感,姑娘的琴音歌喉,更令在下震撼,驚為天人。在下自知粗鄙,與姑娘相較,就如同癩蛤蟆與白天鵝。後見姑娘在大齊皇帝的淫威之下,仍不肯就範,感知姑娘心性高潔,更不敢存絲毫非份之想。”


    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如煙姑娘臉上的反應。他接著說道:“我深知姑娘心中愛慕文采風流之人,可惜在下不是。我隻是一個粗鄙的飛賊,就連當初在你麵前吟誦的詩詞也是偷來的。我大哥更配不上你!所以上次才要冒險帶姑娘離去,期盼你遠走高飛,找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我又實在想不通,你為何要拒絕在下的一片好意?”。


    搖曳的燭光給如煙原本蒼白的臉上塗抹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她不動聲色地苦笑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我原本從未聽說過極品人渣這個詞,更無法理解,如今終於明了。或許你說對了,你就是那個極品人渣!因為你從來隻是一味顧及自己的想法,卻從未考慮過他人的感受。


    沒錯,月兒我內心一直仰慕文彩風流之人,也曾經幻想能遇到一位才華橫溢,精通音律的如意郎君,與之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我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在這亂世之中卻偏偏對一個粗鄙飛賊,極品人渣念念不忘!難道,這就是命嗎?


    你想放我一條生路,讓我遠走高飛?上次已明確告知你了:你不是當今大楚的皇帝!我就算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更何況,我走之後,你早晚要麵臨無妄之災,做了刀下枉死之鬼!月兒我孑然一身,不願連累任何人,也不想虧欠任何人!


    如今,我已深陷後宮,被冊封為淑妃,更不可能隨你而去。你身為大楚的王爺,應該知道這裏是禁地,欺君犯上,彌天大罪!你快走吧,我隻當你從未來過,你我各安天命便是了!”。


    望著如煙,不,蘇月兒眼角撲簌簌滾落的晶瑩淚珠,關羽徹底呆住了。


    他曾經自恃機敏過人,如今竟也完全分不清麵前的這位佳人口中所言,那句是出自真心,那句乃口是心非。


    愣愣地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關羽輕輕歎了口氣。後背一陣寒風吹來,他這才想起自己一躍而入時竟忘記了關閉那扇雕花木窗。


    他輕輕地轉過身去,打算先去將窗戶關閉,以免戶外的寒氣入侵。


    望著關羽略顯落寞的背影,蘇月兒忽然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自己隨時都會倒在地上。隻見她緊咬銀牙,不顧一切地從背後撲了過去,雪白的雙臂緊緊摟住了關羽脖頸,渾身顫抖,淚如雨下地在他耳邊喃喃道:“不要走,別拋下我!我在這裏生不如死!”。


    關羽忽然感覺到後背和脖頸一陣滾燙,期間還夾雜著劇烈的顫抖。


    他伸手關上了那扇雕花木窗,猛地轉過身來,毫不猶豫地將蘇月兒攔腰抱起,大步走向了床榻。


    “嘭”的一聲,蘇月兒輕盈的身體被關羽重重扔在了床榻之上,她不由得口中發出了一聲驚詫的輕唿,又連忙抬玉腕捂住了自己的櫻桃小口。


    她努力地睜大雙眼,眼睜睜看著那個極品人渣略顯粗暴地將原本披在她肩頭的雪白貂裘一把扯下扔在了地上,又伸手扒她貼身的衣裙,但整個人卻像被施了魔法僵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地上暖爐中的猩紅木炭發出嘶嘶的鳴叫,仿佛是一頭即將掙脫牢籠的猛獸在發出低低怒吼。琴台上即將燃盡的一截紅燭在無風的狀態下也開始劇烈的搖擺起來。


    關羽突然停住了手腳,一動不動了。


    蘇月兒微蹙峨眉,輕輕喘息著低聲問道:“為何?莫非你嫌棄我已非處子之身?”。


    關羽搖了搖頭,一邊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一邊貼近她的耳畔輕語道:“非也,我是想起了一個可怕的魔咒:與我有過肌膚之親的佳人總會遭遇不測,所以……”。


    蘇月兒暗咬銀牙,猛地鼓起勇氣再次伸出藕臂用力箍住他的脖頸低語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他二人隻顧在床榻之上顛鸞倒鳳,像兩個同時溺水的人在滿頭大汗地拚命掙紮,全然沒有料到門前的雪地上此刻正立著一個身影,一動不動。


    綠蘿姑娘輕輕吹熄了手中提著的燈籠,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悄然流下的淚滴,暗暗歎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中。


    這個冬日深夜還未能入眠的還有不少人,其中就有馬家軍的一幹人等。


    奉大楚皇帝劉謙的旨意,馬茂勳將人馬留在原處,隻帶了百十個隨從護衛及“毛大蟲”、韓軍師等人前來大都,在驛站中等候參加大楚皇帝的登基盛典。


    馬茂勳此刻正低頭皺眉,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的杯盞。


    一旁的韓軍師湊上前來低聲問道:“北王爺果然是如此對大帥言講的?”。


    馬茂勳微微點了點頭。


    韓軍師抬手捋著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喃喃道:“北王爺還是向著我馬家軍的,看來他對霜兒用情頗深。他該不會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特意提醒吧?”。


    “毛大蟲”搖頭說道:“大帥及軍師不必過慮,依我看那關老弟也是關心則亂,疑神疑鬼。大楚皇帝既然封賞大帥做什麽一字並肩王,可見對我馬家軍十分忌憚。況且他們剛剛推翻大齊,入主大都,又麵臨登基盛典,就算是為了收買人心,此時也不會大動幹戈!”。


    韓軍師撇嘴搖頭道:“自古皇帝曆來奉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枕。如今大齊消亡,唯一的對手隻有我們馬家軍了,他真願意讓咱家大帥手握重兵,偏安一隅?我看絕無可能!雖說當下時機還不成熟,但我們必須防患於未然!讓將士們早做準備,免得將來吃了大虧!”。


    馬茂勳冷笑道:“什麽一字並肩王,扯淡!給我的封賞越大越多,危險也就越大。如若不然,仗都打完了,他為何不肯答應讓我帶著將士們返鄉?”。


    幾乎與此同時,在大楚皇宮的禦書房內,也在召開著一次秘密會議。


    主持兼召集人:大楚皇帝劉謙。


    參會人員:太宰石天弓、平南王唐萬年、欽差禦史李景澄。


    劉謙一改白日裏的意氣風發,緊皺著那雙掃帚眉低聲問道:“諸位愛卿,登基大典之前,解決掉馬茂勳等人,是否可行?”。


    眾人默不作聲,都在低頭沉思。平南王唐萬年東張西望片刻後問道:“對付馬家軍,為何不招六弟前來,四哥的人馬都在青州,遠水不解近渴。隻要六弟答應與我軍聯手,保證十拿九穩!”。


    劉謙抬頭瞪了他一眼,咬牙說道:“朕現在信不過他!你沒發現酒宴之上他與那馬茂勳走的太近?倆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擺明了是給寡人出難題!就算不牽扯馬大帥千金的事,我們也要瞞著他!”。


    唐萬年輕歎一口氣道:“說到底不是和大哥從開始就一道打天下出來的,難免包藏禍心!但如果少了定北王人馬的強力支援,我軍與那馬家軍旗鼓相當,要徹底收拾他恐怕難上加難!”。


    劉謙轉著眼珠說道:“明的不行咱來暗的!隻要先行除掉馬茂勳等幾位首腦,馬家軍群龍無首,也就好對付了。”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石太宰。


    石天弓緊皺雙眉,捋著長須搖頭道:“我一直在馬家軍中督戰,想要一口吃掉他們,僅憑五弟的人馬,難上加難!皇兄又不想讓六弟參與其中,恐怕隻有暗中下手這步棋了。但適逢皇兄登基盛典之際,此時動手,時機實為不妥!不如再等等,容我想個萬全之策。”


    李景澄按捺不住,急急說道:“這麽大的事也要瞞著定北王,萬一到時他一怒之下反水,與馬家軍聯手,我剛剛建立的大楚帝國豈不是岌岌可危了?以微臣看來,不如派個人先探探定北王的口氣再做決斷!”。


    石天弓微微點頭道:“言之有理。或者,先想方設法削了六弟的兵權?”。


    李景澄連忙出言勸阻道:“不可,定北王在軍中威信極高,與手下將領親如手足。牽一發而動全身,倘若他手下猛將覺得聖上對定北王處置不公,軍中難免會產生更大的動蕩,於國不利!”。


    劉謙微微抬起頭來,歎了口氣說道:“這個六弟呀,當年總是扔些燙手的山芋給我們,令我與石太宰左右為難。沒想到時至今日他自己倒成了燙手的山芋,真不知該將他如何是好了!”。


    唐萬年嘿嘿幹笑著湊上前來,低聲說道:“最好能抓到他什麽錯處,這樣處置起來他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李景澄暗暗扭頭掃了平南王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鄙夷之色。


    劉謙望著石太宰輕聲言道:“不管何時動手,二弟切記西域那幫人不能再用了!”。


    石天弓抬頭心照不宣地迴望了聖上一眼,不動聲色地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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