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於冰道:“他傳給你‘太清罡煞’和‘玄玄掌法’,總該有個解釋?”


    宇文琛道:“當然,他老人家說:他是薛前輩恩師的記名徒弟。”


    冷於冰目光移注水長東道:“水老人家聽說過薛前輩有過一位同門的師兄弟麽?”


    水長東笑道:“論起淵源來,冷大俠對‘風塵三絕’中人,該比我老婆子更為清楚。”


    冷於冰長眉緊蹙道:“可是,在下卻沒聽說過薛前輩有一位同門師兄弟。”


    水長東道:“如此說來,那就有九成可能就是他本人了。”


    微頓話鋒,目注宇文琛道:“宇文大俠,曾否去過‘離恨宮’?”


    宇文琛道:“兩年前曾去過一次。”


    水長東道:“那淳於慧對他態度如何?平常是怎樣稱唿?”


    宇文琛道:“淳於宮主稱唿他老人家為老爺子,雙方之間,態度恭謹,相敬如賓,看不出有什麽主從關係。”


    水長東目注冷於冰,蹙眉苦笑道:“穀大俠認為怎樣?”


    冷於冰沉思著道:“水老人家,以往,咱們之所以懷疑他就是薛前輩,僅僅是根據他的武功推斷,是麽?”


    水長東道:“不錯,如今,身材也算是符合了。”


    冷於冰道:“不過,咱們還是不能就此斷定他就是薛前輩。”


    水長東道:“老婆子敬聞高論?”


    冷於冰苦笑道:“不敢當,不過,在下之所以持此審慎態度,也委實自有其原因,那就是在下深信薛前輩之為人,決不致自毀令譽,遺臭萬年……”


    宇文琛截口冷笑道:“冷大俠認為你的所做所為,就能留芳百世?”


    冷於冰淡然笑道:“功過是非,自有公論,冷某人的所作所為,但求心之所安而已。”


    宇文琛道:“而且,人各有誌,你又不是薛前輩,怎能斷定薛前輩不致……”


    水長東含笑截口道:“得了,二位,咱們說正經的吧!”


    目注冷於冰,接道:“冷大俠所言,固然有理,可是,對那‘太清罡煞’與‘玄玄掌法’,又作何解釋呢?”


    冷於冰笑道:“水老人家,請莫忘了,那淳於慧本是薛前輩的師妹。”


    水長東緊蹙霜眉,輕輕一歎道:“這問題暫時不談了,好在事實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目光移注宇文琛道:“宇文大俠,謝謝你的台作。”


    宇文琛道:“不敢當,事實上我也沒提供什麽資料。”


    水長東道:“不論如何,我仍將實踐我的諾言。”


    宇文琛笑道:“如此說來,該致謝的倒是我宇文琛了。”


    水長東神色一整道:“不過,在解開宇文大俠的禁製之前,我老婆子卻有幾句逆耳良言……”


    宇文琛截口微哂道:“免了,閣下還是留點精神用在咱們的較量上吧!”


    水長東方自苦笑一聲,宇文琛又沉聲接道:“宇文琛再重複一遍方才的話意,隻要是我宇文琛敗在公平的搏鬥之下,我自願在這兒被‘優待’下去,毫無怨言。”


    水長東注目正容道:“宇文大俠,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宇文琛道:“而且完全出於我的自動。”


    水長東目注冷於冰道:“冷大俠,請解開宇文大俠的禁製。”


    冷於冰應聲揚指,淩空連點宇文琛胸前三處要穴。


    但見宇文琛激靈地一顫,立即欠身而起,含笑向冷於冰道:“冷大俠好高明的手法。”


    冷於冰淡笑道:“雕蟲小技,多承誇獎。”


    宇文琛道:“宇文琛言出由衷,冷大俠太謙了。”


    冷於冰扭頭向門外的丐幫弟子吩咐道:“老弟請將宇文大俠的兵器取來。”


    那丐幫弟子應聲由另一房間取來宇文琛的“七星鐵線蛇”,冷於冰示意其徑行還與宇文琛,並正容說道:“宇文兄請檢查一下,這寶蛇是否曾受折損?”


    宇文琛由丐幫弟子手中接過“七星鐵線蛇”,淡淡一笑道:“毋用檢查了,我深信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人士,也深信我自己的寶蛇,是不容易折損之物。”


    說著,已將“七星鐵線蛇”納入右手衣袖之中。然後,目注水長東道:“閣下,咱們如何一個打法?”


    水長東沉思著道:“咱們既無須做生死之搏,也就不必舞刀弄槍,以免驚動別人。”


    宇文琛道:“宇文琛是客隨主便,你怎麽劃道,我怎麽奉陪就是。”


    水長東笑道:“宇文大俠真是快人快語,我老婆子隻好自做主張了。”


    側臉向冷於冰道:“冷大俠,請派人選兩枚雞蛋來。”


    冷於冰立即吩咐那丐幫弟子去取雞蛋,同時叮囑他不許聲張。那丐幫弟子躬身領命而去。


    水長東徑自將燭台移置茶幾當中,並示意冷於冰坐到木榻上去,然後向宇文琛道:“宇文大俠,你我各自隔幾而坐,相距五尺把雞蛋置於右掌掌心,並掌對峙,暗運潛勁,吸取對方掌心的雞蛋,卻不能使當中的燭火受影響,誰的雞蛋先被吸離掌心,或破損者為負。”


    宇文琛眉峰微蹙地道:“這辦法既高明,又別致,也十分刁鑽,看來我這下子是敗定的了。”


    宇文琛的話,倒也是實情,事實上,維護自己掌心中雞蛋的同時,還要吸取對方掌心中的雞蛋,這已非易事,而更困難的,卻在運功之際,還不能使兩人當中的燭火受影響,這情形,比起那一般的淩空攝物與隔物傷人的功夫,可更高明得多了。


    水長東淡淡一笑道:“宇文大俠毋須忒謙,此中勝負的機會,雙方都是均等的,是麽?”


    宇文琛也淡淡一笑道:“宇文琛不合事先誇下海口,如今既已說定,也隻好硬著頭皮,舍命奉陪了。”


    略為一頓,又注目接道:“隻是,時間方麵,是否有限製?”


    水長東道:“當然應該有一個限製,老婆子拙見,由冷大俠計時,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由一數到一百為止,時間到了仍未分出勝負者,為和局,宇文大俠是否同意?”


    宇文琛點點頭道:“我同意……”


    這時,那丐幫弟子已將雞蛋取來,水長東示意其放於茶幾上,並向宇文琛道:“請宇文俠先檢查一下,並請任取一枚。”


    接著,並向丐幫弟子道:“請將門帶上,任何人不許前來打擾。”


    那丐幫弟子,恭身應喏,悄然帶上房門。


    同時,宇文琛略一審視之後,隨手取了一枚雞蛋,水長東則取下剩下的一枚,雙方都將雞蛋置於右手掌心之中,立掌對峙著。


    水長東低聲說道:“冷大俠,請開始計時。”


    冷於冰微微點首,開始以不疾不徐的語聲低低數著:“一……二……三……四……”


    水長東、宇文琛二人,臉色一片肅穆,雙目各自神光湛湛地注視對方掌心中的雞蛋,一瞬也不瞬。


    一開始,但見兩人當中的蠟燭火焰,急劇地顫動著。接著又猛地向宇文琛那邊一倒,那火焰拉起足有三寸長短。


    當冷於冰口中數到“八”時,那燭火才算穩定下來。


    接著,室中除了冷於冰口中那低沉的報數聲之外,已聞不到一絲聲息。


    那兩枚雞蛋,就像是用釘子分別釘在兩人手心中似的,紋風不動。


    至於兩人當中的燭火,已完全恢複了常態,嫋嫋地微微顫動著,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那是完全不受外力幹擾的自然抖顫。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冷於冰的清朗語聲,機械地繼續在數下去。


    陡地,水長東手心中的雞蛋徐徐向前移動了寸許,那情形,就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向前緩緩地拉動似的,而且,連那當中的燭火也跟著向宇文琛那邊倒去。


    水長東霜眉跳動了一下,那已被對方吸得離開她掌心業已五寸以上的雞蛋,又猛然收了迴來,而且連帶使宇文琛手心中的雞蛋也脫離三寸之遙。


    但兩人當中的燭火,卻始終倒向宇文琛的那一邊。


    宇文琛總算已勉強收迴業已脫離他掌心的雞蛋,但那原本倒自他那一邊的燭火,又猛然拉長了三寸。


    這情形,迫得他肅穆的臉色一紅,額角也沁出了輕微的汗珠。


    冷於冰漠然地數著“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較量中的兩人,又恢複了常態,那燭火也恢複了自然的顫動。


    冷於冰繼續數著:“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當冷於冰數到“一百”時,兩人同時收手,同時長籲一聲,將手中雞蛋置於茶幾之上。


    水長東注目冷於冰道:“煩請冷大俠檢查一下雙方的雞蛋,是否有損傷?”


    冷於冰將兩枚雞蛋仔細地端詳了一番之後,正容答道:“宇文大俠的雞蛋完整無損,但水老人家的雞蛋就有分許長的一線裂痕。”


    宇文琛殊感訝異地道:“如果這宣判不是出於冷大俠之口,我真不敢相信。”


    水長東也頗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老婆子也有此同感,方才,那燭火一再地倒向宇文大俠那邊,足以證明宇文大俠對於真力的隔離運用方麵,火候還稍欠一點,老婆子方自沾沾自喜,以為這一場已經穩贏了哩!”


    冷於冰湛湛目光分注在兩人臉上一掃,淡淡地一笑道:“這情形,不但兩位難以相信,連我也有點懷疑是我的眼晴看花了哩,不過,事實擺在眼前,兩位可以自行檢查一番。”


    宇文琛、水長東二同聲道:“不必了。”


    水長東並目注冷於冰接道:“依冷大俠卓見,這勝負該如何評判?”


    冷於冰正容道:“依在下拙見,根據方才雙方所說明的規定而言,兩位隻能算是平手。”


    水長東目光移注宇文琛道:“宇文大俠有異議麽?”


    宇文琛笑道:“這結果對我而言,已經是太便宜了,我還能有什麽異議。”


    水長東正容道:“那麽,宇文大俠可以請了。”


    宇文琛微微一楞,頗不自然地苦笑說道:“好,盛意敬領,咱們後會有期,宇文琛就此告辭。”


    說著,微一拱手,便自穿窗而出。


    冷於冰向門外的丐幫弟子揚聲說道:“傳令各暗卡,不得留難嘉賓。”


    門外那丐幫弟子恭諾聲中,屋麵上也同時傳來宇文琛的一聲冷哼。


    接著,冷於冰與水長東二人密商了盞茶工夫,水長東也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之後,丐幫分舵中馳出四騎快馬,那是丐幫幫主“笑麵閻羅”林化平,南七省水陸兩道綠林總瓢把子“鐵筆銀鉤賽公明”申屠哲和他們的兩位親隨。


    這四騎快馬馳出後的袋煙工夫,又有七騎快馬風馳電掣而出。


    這七騎卻是改裝易容後的當今皇上,和他的兩個侍衛,其餘則為沈獅克、古今同、朱致遠、範天佑等??人。


    看這實力雄厚的陣容,以及他神秘的行動,顯然是以出敵意表的快速行動,將當今皇上秘密護送返京去了。


    在開封城的一家小客棧中,水長東兩手支頸,凝望搖曳不定的燭火,正呆呆地出神。


    這位神秘而功力高不可測的老婆子,經過了大半夜的折騰之後,居然還不歇息,難道是有什麽事麽?


    良久,良久,她發出一聲幽幽長歎。


    接著,她神情微震,目注窗外,低聲沉喝:“誰?”


    窗外,發出銀鈴似的一聲嬌笑:“老人家,是我。”


    聞聲知人,那是上官婉兒。


    水長東方自神色一弛間,上官婉兒已帶著一陣香風穿窗而入,人未坐定,未語先笑地道:“老人家以為我是誰呢?”


    水長東輕唿一聲道:“我擔心有敵人跟蹤。”


    上官婉兒斂笑接道:“老人家,提起跟蹤,我現在還心有餘悸,像這種美差,以後還是另請高明吧!”


    水長東微微一楞道:“怎麽?難道說……”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還好,托老人家的福,隻受了一場虛驚。”


    水長東微顯失望地道:“那是說,我的安排都落空了?”


    上官婉兒道:“不,邀天之幸,我已完成了任務。”


    水長東目光一亮道:“那麽,你已察覺那黑衣怪人的落腳之處了?”


    上官婉兒道:“那所在是否是黑衣怪人的落腳之所,我不敢說,不過那宇文琛卻是一直奔向那兒的。”


    水長東道:“隻要宇文琛是奔向那兒,那就錯不了。”


    上官婉兒囁嚅地道:“老人家,今宵您既已跟那黑衣怪人和宇文琛都見過了麵,又何必還要……”


    水長東截口接道:“這理由很簡單,為了釜底抽薪計,我必須跟那黑衣怪人做一次單獨的懇談,可是,那黑衣怪人於赴丐幫分舵之前,已搬離了大相國寺,這足以證明他在開封城中還有另一個秘密落卻點,同時,我直覺地感到冷大俠已暗中對我動了疑念,為了避免無謂的麻煩,所以我才不得不多費點精神,故意要憶冰設法劫宇文琛,我又藉故將其縱走,並請你半途盯梢。”


    話鋒微微一頓,輕歎一聲道:“現在,你明白了麽?”


    原來對宇文琛的捉放,還有如許曲折在內,如此說來,方才水長東與宇文琛那一場別開生麵的較量中,水長東手中那雞蛋上的裂痕,也是她自己故意弄成的了。


    上官婉兒沉思著道:“老人家,如果冷大俠真的已暗地對您動了疑念,我想,恐怕今宵的這些部署,難以逃過他的法眼。”


    水長東幽幽地道:“我想還不致於,尤其今宵是他父女圍聚的大好日子,縱然他是超人,也不致於放下天倫之樂,去跟蹤一個並非敵人的可疑人物吧!”


    上官婉兒以非常誠懇的語氣道:“老人家,有些話,也許我不該說,但承您如此抬愛,並推心置腹,我衷心銘感之餘,又深覺這些話如骨鯁喉,有不吐不快之感。”


    水長東淡笑截口道:“那你就不妨把它吐掉吧!”


    上官婉兒非常正容接道:“老人家,紙是包不住火的,是麽?”


    水長東漫應道:“這道理我懂得。”


    上官婉兒道:“那麽,為什麽不索性將裏層紙揭開呢?”


    水長東苦笑道:“揭開?不錯,揭開之後,情況是會跟目前不同,可是那不但不能解決問題,而且會加重雙方的痛苦,所以我情願單獨承擔,將痛苦埋在心靈深處……”


    上官婉兒不以為然地截口道:“老人家,我為您借箸代籌,還是……”


    水長東苦笑截口道:“這問題不必談了。”


    上官婉兒道:“老人家,諱疾忌醫,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何況您自己也覺察到冷大俠已經在暗中對您動疑了,如果這紙中的火燃燒開來,豈非又得另費一番精神?”


    水長東蹙眉長歎道:“真要有那麽一天,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好在船到橋頭自會直,這問題且暫時拋開吧!”


    上官婉兒方自櫻唇一張,水長東已正容接道:“上官姑娘,說正經事……”


    上官婉兒堅決地道:“水老人家,我認為這問題比任何問題都要正經得多。”


    水長東沉聲道:“上官姑娘,你是存心惹我生氣。”


    上官婉兒道:“老人家,我情願惹您生氣,卻不能眼看著……”


    水長東幽幽的歎氣截口道:“上官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情天莫補,恨海難填,上天既然給我安排好了這麽一條路,我還能有選擇的餘地麽?”


    上官婉兒道:“老人家,人定可以勝天,對您方才這種宿命論者的論調,我不敢讚同。”


    水長東苦笑道:“夠了,姑娘,你再這麽橫扯豎扯下去,今宵我的一番安排,就白費啦!”


    頓住話鋒,正容接道:“請快點告訴我,那宇文琛方才是奔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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