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哲雙眉一挑道:“事到臨頭,縱然明知不敵,也隻好豁出去了。”


    林化平正容道:“申屠兄,眼前事可並非你我豁不豁出去的問題,首先該考慮到咱們的責任。”


    申屠哲道:“那麽,林兄之意是……”


    林化平道:“我想今宵暫住府衙,隻要拖過今宵……”


    申屠哲接道:“對了,隻要拖過今宵,冷大俠就可趕上來啦!”


    林化平沉思著道:“照本幫弟子的飛鴿傳書所示,冷大俠最遲當於明天午前趕到這兒。”


    說到這裏,那兩個大內侍衛已由府衙走出,向林化平低語了幾句。


    林化平一麵點首,一麵低聲吩咐道:“好,你們兩位在這兒督促知府大人暗中妥為部署,老花子跟申屠兄這就迴頭迎上去。”


    扭頭向申屠哲低聲道:“申屠兄,咱們走……”


    頓飯工夫之後,一行九騎快馬,像一陣風似地,馳進保定府的府衙。


    保定府知府王倫,因奉有嚴令不許聲張,但卻是爬伏在花廳中,連話也嚇得說不出來,隻有磕頭的份兒。


    沈獅克陪著便裝的皇帝,在林化平等人的族擁下,並肩步入花廳。


    那便裝皇帝一見王倫那副模樣,不由雙眉一蹙地,揮了揮手,沈獅克低聲沉喝道:“王大人平身。”


    王倫結結巴巴地道:“卑職不敢……”


    沈獅克蹙眉道:“王大人,目前毋須講究俗禮,請站起來好說話。”


    王倫這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但卻還是垂手躬身,不敢仰視。


    沈獅克注目接問道:“王大人,你這府衙中,據說有地下室?”


    王倫恭聲答道:“稟大人,有,而且非常堅固。”


    沈獅克道:“地下室中,有沒有秘密出路?”


    王倫答道:“有一條長達百丈的甬道,可通後街,隻是該道長久不曾使用……”


    沈獅克截口接道:“好了,請王大人領我們進入地下室中去。”


    在王倫的前導下,一行人進入地下室中。


    這府衙中的地下室,就在知府處理公務的簽押房下麵,其最初建築的目的,可能是為了兵災時避難之用,不但相當結實,也相當寬敞,並有秘密甬道可通衙外。


    這時,地下室中已打掃得一塵不染,並臨時添上了豪華的設備。


    大夥兒就坐之後,沈獅克目注仍然是恭謹肅立一旁的知府王倫說道:“王大人,咱們都還沒進晚餐,請吩咐下去,立即準備晚餐,並送到這地下室來,同時,請派兩個可靠人員,協助咱們的侍衛大人,清除甬通。”


    王倫恭答道:“卑職遵命,有關清除地道事,卑職當親自前往打掃。”


    沈獅克道:“那是再好不過,隻是委屈王大人了。”


    王倫道:“這是卑職份內的事。”


    略為一頓,又恭聲接問道:“稟大人,要不要調派本城守備軍隊……”


    沈獅克含笑截口道:“不必了,調他們來也派不了用場。”


    王倫恭應道:“是,卑職暫時告辭。”


    說著,躬身倒退出地下室而去。


    沈獅克目注林化平笑道:“林老,看來今宵恐怕免不了一場惡鬥,關於人手方麵,請林老事先分配一下。”


    林化平笑道:“沒什麽可分配的,橫直咱們目前隻有這幾個人,我想,待會由四位侍衛大人保護老爺子坐鎮這兒,萬一情況不妙時,可由甬道出去,暫時避往民家。”


    沈獅克微笑道:“希望不致如此嚴重。”


    林化平道:“但我們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


    沈獅克點點頭道:“好,那麽,關於那個矮冬瓜‘一丈翁’,就由小侄來對付。”


    林化平搖搖頭道:“不,賢侄,你對付宇文琛,‘一丈翁’那老魔頭,由我與申屠兄共同對付,其餘的爪牙,就隻好有勞朱、範兩位賢侄了。”


    朱致遠、範天佑二人含笑點首,沈獅克方自嘴唇一張間,林化平又笑接道:“賢侄莫再多言,花子伯伯這分配是有道理的,宇文琛那‘冷焰七毒掌’,除你之外,沒人受得了,而我與申屠兄雙戰矮冬瓜,卻還可以支持個百十來招,有這一段時間,你大概可以製住那宇文琛的了,是麽?”


    沈獅克沉思著道:“百招之內,要殺傷他,倒並非難事,但要想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之下製住他,那可不太容易。”


    微微一頓,輕歎著接道:“恩師他老人家也真怪,忽然傳下這麽一道密令,不許傷害宇文琛,這究竟是什麽原因呢?”


    林化平道:“令師既然這麽指示,必然有重大原因,否則,他也不致於親自兼程趕來。”


    這時,那位保定府的知府王倫,已帶著一些通行地道的必要物品走了進來,林化平適即轉請兩位侍衛陪著王倫走進地道口。


    申屠哲插口道:“但願冷大俠能於今宵趕到,或者是宇文琛那廝今宵能按兵不動,那就安全多了。”


    林化平笑道:“申屠兄,世間哪有如此理想的事。”


    那位便裝皇帝撚須微笑道:“林大俠,咱們現在躲在府衙的地下室中,冷大俠趕來時,怎會知道咱們的行藏呢?”


    林化平方自微微一笑,申屠哲已自搶先答道:“老爺子,您還不知道丐幫的神通有多大,丐幫弟子遍天下,耳目之靈通,在江湖上各幫派中,可說是首屈一指,所以,冷大俠隻要找上本城中丐幫弟子一問,咱們的行蹤就了如指掌啦!”


    便裝皇帝含笑點首道:“哦!原來如此……”


    皇帝老兒,花子頭兒,強盜頭子,居然可以如此相處,這情形,也算是空前絕後的妙人妙事。


    半晌,衙役送來了豐盛的晚餐,同時,那打掃地道的王倫和兩個侍衛,也重行迴到地下室中。


    晚餐後,除了留下兩個侍衛在地下室中之外,其餘諸人都上到簽押房中,並派出朱致遠、範天佑二人擔任第一班警戒。


    時間在緊張而寂靜中悄悄地流過。


    當衙外更鼓響起三更時,屋頂上也剛好傳出範天佑的一聲沉喝:“什麽人?”


    “你老子。”答話的是宇文琛那陰森的語聲。


    範天佑一聲清叱:“鼠輩找死。”


    但當他做勢飛撲之間,沈獅克的一支健腕已搭上他的左肩,並朗朗一笑道:“四弟,殺雞用不上牛刀,且讓三哥我來吧!”


    話聲中,舉目向對方瞧去,隻見兩丈之外,並肩站著一臉奸笑的宇文琛和長得像一個肉球似的‘一丈翁’邵元吉。


    沈獅克微微一楞之下,不由淡淡一笑道:“怎麽?僅你們兩位?”


    宇文琛陰惻惻地一笑道:“小子,你的口氣可不小,嘿嘿嘿……沈獅克,老實告訴你,知府衙外圍,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高手,不過,大爺我認為對付你們這幾個插標賣首之徒,僅僅我跟邵老二人也就綽綽有餘了,所以,用不著勞師動眾,你明白了麽?”


    沈獅克漫應道:“我明白了,可是卻不明白你閣下,勞師動眾,侵犯府衙,為的是什麽?”


    宇文琛冷笑一聲道:“小子,你是明知故問?”


    沈獅克仍然是漫應道:“就算是明知故問吧,我要聽你親口一言。”


    宇文琛道:“很簡單,大爺隻要你交出地下室中那個糟老頭兒。”


    沈獅克沉聲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麽人?”


    宇文琛道:“當然知道……”


    沈獅克截口道:“既然知道他老人家的身份,你也該知道這行動的後果?”


    宇文琛仰首狂笑道:“沈獅克,看你聰明,其實卻是其笨如牛,你想想看,這後果還不明顯麽,隻要擒下那糟老頭兒,這錦繡江山,就是我宇文琛的天下啦!”


    沈獅克冷笑一聲道:“有那麽簡單的事?”


    宇文琛道:“簡單不簡單,與你不相幹,沈獅克,我不妨坦白告訴你一聲,我敬重你年輕有為,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今宵你隻要交出那糟老頭兒,我不難為你們這些人,並且等我登上皇位之後,還要特別封賞你……”


    沈獅克截口淡笑道:“夠了,閣下,盛意心領了。”


    微微一頓,正容接道:“看來,你我今宵是難免一場惡鬥,但在動手之前,希望閣下聽我幾句逆耳良言。”


    宇文琛漫應道:“既稱逆耳,那就不說也罷。”


    沈獅克道:“可是,我卻是非說不可。”


    宇文琛無可奈何地道:“那你就說吧!”


    沈獅克神色一整道:“當我進入保定城之前,曾奉家師經由丐幫以飛鴿傳書寄來的手諭,要我轉達閣下,他老人家有最重要的消息告訴你,並且嚴令我,縱然與閣下碰頭,也最好莫交手,萬一避免不了時,也絕對不許傷害閣下,一切等他老人家趕到時再說。”


    宇文琛笑道:“沈獅克,你把我宇文琛大爺看做三歲小孩子了。”


    沈獅克道:“閣下,我說的可是字字由衷。”


    宇文琛冷笑道:“你當然是字字由衷,等你師傅趕到之後,又多了一個得力的幫手,你這緩兵之計,未免過於幼稚了一點。”


    沈獅克苦笑道:“不信,你先瞧瞧這個。”


    揚手,一線白光,脫手向宇文琛麵前飛射而去。


    敢情他於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將乃師寄來的令諭給對方瞧瞧了。


    宇文琛伸食中二指,夾住那道白光,略一審視之後,立即脫手擲還道:“沈獅克,宇文大爺不吃這一套,你如果不交出那糟老頭兒,大爺可要動手了。”


    沈獅克劍眉一挑道:“你隻管動手就是。”


    宇文琛扭頭向一旁的邵元吉道:“邵老……”


    邵元吉應聲而出,二話不說,欺身揚掌,徑行向沈獅克胸前抓來。


    沈獅克身形微閃,以毫發之差,避過對方那淩厲的一抓,當邵元吉跟蹤追擊時,但見人影飛閃,林化平的打狗棒,申屠哲的判官筆與爛銀鉤,已交剪而出,適時將邵元吉截住。


    林化平身為丐幫掌門,對該幫那七十二式打狗棒法,自有精湛的造詣。


    至於申屠哲,既以“鐵筆銀鉤”為號,領導南七省的水陸兩道綠林,他那判官筆與爛銀鉤上的功夫,自然也不會差勁。


    可是,合這兩大高手的驀然攔截之力,竟然幾乎擋不住邵元吉那徒手的一抓。


    雙方勁力一接,林化平與申屠哲二人,竟不由自主地各自被迫退一步。


    邵元吉一麵雙掌翻飛,欺身進逼,一麵冷笑一聲道:“小輩既然活得不耐煩,老夫成全你們就是。”


    林化平怒叱一聲:“老賊,夜風不小,當心閃了舌頭。”


    叱聲中,連演打狗棒法中的絕招,配合申屠哲的筆鉤攻勢,已將陣腳穩住。


    一時之間,但見人影交織,勁風刺耳,三個人像走馬燈似地,在屋麵上展開一場罕見的惡鬥。


    冷眼旁觀的沈獅克,他看得很清楚,林化平與申屠哲二人雖然暫時穩住,但誠如他們事先自己所料,最多隻能支持百來招,百招以上,那就很難說了。


    宇文琛目光炯炯地注視鬥場,一時之間,他根本沒做向沈獅克挑戰的打算。


    沈獅克既然奉有師命,不得傷害宇文琛,他自然也是樂得多拖一段時間算一段時間。


    所以,這舉足輕重的兩人,除了不時互望一眼之外,可說是全部精神都貫注在鬥場中的三人之上。


    片刻之間,雙方交手已九十餘招,而林化平與申屠哲二人的招式之間,已呈遲滯不支的現象。


    這情形,旁觀的沈獅克與宇文琛二人自是非常清楚,因此,他們兩人都提緊了十成真力,準備作雷霆萬鈞的一擊。


    自然,沈獅克是為了配合林化平、申屠哲二人的招式,準備適時給邵元吉製命的一擊。


    但宇文琛卻誌在阻止沈獅克的加入戰圈。


    這兩人,雖然目的不同,但內心的緊張,卻是如出一轍。


    就當鬥場中已超過百招,沈獅克與宇文琛二人像煞一支滿引的弓弦,即將發動之際,邵元吉卻哈哈狂笑道:“能在老夫手下支持百招,總算有點門道,現在,老夫成全……”


    那“成全”兩字剛剛出口,陡然化成一聲悶哼,被林化平一棒掃飛兩丈之外,剛好落在範天佑身前。


    範天佑出指如飛,連點邵元吉三處要穴,一麵並哈哈大笑道:“矮冬瓜,好好歇一會兒吧!”


    這變化,實在太意外了,不但旁觀的沈獅克與宇文琛二人深感不解,連那一棒將邵元吉掃飛的當事人林化平,也蹙眉沉思,木楞不語。


    少頃之後,宇文琛首先迴過神來,不由震聲怒叱道:“何方鼠輩,膽敢暗箭傷人。”


    夜晚沉沉中,傳出一個蒼勁的語聲道:“畜牲,你罵得好,獅克娃兒,代我老人家掌嘴。”


    沈獅克不及多想,應聲飛撲,左右開弓,狠狠地揍了宇文琛四記火辣辣的耳光。


    怪的是,那桀傲不馴的宇文琛,不但沒還手,而且連撐拒與閃避的動作也沒有,很顯然地,他已被人點了穴道。


    這情形,可使沈獅克也楞住了。


    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使邵元吉這等老魔受製,並同時製住宇文琛呢?


    是冷於冰暗中趕來了麽?也不對,知師莫若徒,沈獅克心中明白,乃師的修為,還沒到這種造詣。


    這些,本來是刹那之間的事。


    宇文琛身體雖不能動彈,但他啞穴並未受製,怒極恨極之下,不由目射青芒,張口發出一聲厲嘯。


    那暗中的蒼勁語聲冷笑道:“畜牲,你鬼叫些什麽?你那幾十個狗腿子,都跟你一樣了哩!”


    略頓話鋒,又冷哼一聲道:“縱然他們並未受製,此時此地,也幫不了你的忙。”


    宇文琛破口大罵道:“老狗別龜縮著……”


    沈獅克一蹙劍眉,揚指點了宇文琛的啞穴,宇文琛的話隻罵出一半就中斷了。


    暗影中傳出一聲悲愴長歎道:“做得好,娃兒很乖。”


    微微一頓,又道:“娃兒,你是否已猜出我老人家是誰了?”


    這話真問得妙,彼此之間,連麵都沒見過,怎能猜想出他是誰呢!


    沈獅克恭聲答道:“老人家,晚輩沒猜出……”


    暗影中語聲啞然失笑地截口道:“是我老糊塗了,你當然猜不出啊!”


    說話間,由十丈外的屋脊陰暗中,站起一位身材高大的灰衫老者,赫然竟是風塵三絕中的“陸地神龍”薛滌塵,可是現場中,卻沒有一人能認出他來。


    他站起之後,右足從容地一抬,那十來丈的距離,竟在他腳步那麽抬之下,一閃而至,向著沈獅克慈祥地一笑道:“孩子,你就是冷賢侄的徒弟沈獅克?”


    沈獅克是識貨的行家,薛滌塵方才所顯示的是輕功中的極致“千百戶庭縮地大法”,而這語氣,又儼然是乃師的長輩,自然隻有恭謹地答道:“是的。”


    薛滌塵目注沈獅克,連連點首道:“好好,諸葛老弟有此再傳弟子,委實值得驕傲。”


    沈獅克心中一震,注目恭聲道:“老人家請賜示名號,以免使晚輩失禮。”


    薛滌塵撚須微笑道:“孩子,聽說過薛滌塵這個名字麽?”


    沈獅克不勝驚喜地道:“哦!您老人家就是薛老前輩……”


    林化平、申屠哲、朱致遠、範天佑等人,也一齊躬下身子,同聲恭喏:“見過薛老前輩。”


    薛滌塵含笑點首道:“大家免禮,我這人,可不拘這些俗禮。”


    接著,又目注沈獅克微笑地道:“孩子,你師傅已叫我薛老伯,以我跟你師祖的交情而論,你叫我聲師伯祖也不為過,是麽?”


    這老人也真妙,剛剛說過不拘俗禮,卻又立即要沈獅克改口稱他的師伯祖。


    沈獅克訕然一笑道:“是,師伯祖。”


    薛滌塵慰然一笑道:“孩子,這幾位你也該給我介紹一下。”


    說著,同時指了指林化平等人。


    沈獅克為林化平等人一一介紹之後,林化平恭聲說道:“薛老,方才幸虧您及時援手,否則……”


    薛滌塵撚須微笑著截口道:“其實,有我這娃兒在旁邊,縱然我不伸手,你們兩位也不會吃虧的,是麽?”


    沈獅克笑道:“可是,如果由侄孫出手,又加上宇文琛在一旁掣肘,那就困難多了。”


    薛滌塵點點頭道:“這倒是實情。”


    沈獅克忽有所憶地,目光一掃宇文琛,然後接問道:“師伯祖,這宇文琛是否跟您老有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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