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進來了七個男女。三個男的年約半百,相貌獰猛,但懾人的陰森氣勢流露,表示不是講道理的善男信女,而是陰狠殘忍的可怕人物,性情難測的鷙猛梟雄。


    四個女的年約雙十左右,年輕貌美體態豐盈,正是所謂貌美如花,珠圓玉潤的尤物,那股形之於外的妖豔氣息相當濃烈,渾身曲線玲瓏十分惹人。


    “哈哈哈哈!”為首留鼠須的中年人,得意地狂笑:“果然是瞰碧園丘園主的子女與侄兒女。老夫算無遺策,大功已成十之八九,有這些人在手大事定矣!不怕丘園主不接受擺布。哈哈哈……”


    “你們簡直無法無天。”


    那位英俊的年輕人怒叫:“你們在這裏把我丘家的人劫持苛待,會受到報應的,你們到底為什麽。”


    中年人用腳撥動年輕人,與身畔的一位女郎,笑聲更得意了,像是逮住了雞的狐狸。


    “你大概是丘園主的長子丘誌遠,這個標致的姑娘是丘碧霞丘大小姐了。”


    中年人獰笑的麵容十分可怕,靴尖在丘大小姐的臀部探了兩下:“你以為東山村幾個惡少,到你皋亭村瞰碧園騷擾,以為憑你們丘家的幾個會幾手拳棒的子弟,趕迴去就可以解決問題?老夫算定你們會從城裏趕迴去的,所以在中途設下埋伏,來一個捉一個,兩批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漏網到達皋亭村。”


    “咦!原來東山村的人……”


    “是老夫唆使他們出麵的,當然給了他們不少好處。”


    中年人透露半途劫持的秘密:“他們一鬧事,你們丘家怎肯幹休,便會不斷派人迴村處理,派的人也必定身分一批比一批高。哈哈!這一批是丘園主的子女,下一批必定是丘園主怒火衝天親自帶人趕迴處理,也必定在這裏乖乖入網進羅,給無例外。”


    “你……你們到底為什麽。”丘誌遠臉色大變。


    “為了你們家的瞰碧園。”


    “什麽?”


    “是為了你們丘家的皋亭村產業。”


    中年人得意地說:“老夫有位方外的朋友,看中了你們家的瞰碧園,要在園中修建一座美侖美奐的宮觀,把皋亭山作為修真勝地,需要令尊合作,膺任舍宅建宮的護法施主。”


    “豈有此理,我們家信佛……”


    “不再信佛了,小施主。”


    中年人獰笑:“由你們不得。令尊如果不合作,老夫會殺光你們丘家的人,當然女的可以留下另有大用,最後老夫定可設法把丘家的產業,合法地轉入老夫名下。所以,你最好勸勸你老爹,合作是你丘家一門老小唯一的生路,不然,哼!”


    “你們四兄妹拳棒不差,在府城頗有名氣地位,在東鄉直至海邊,你們都有人望。”


    那位酥胸特別高挺,小腰卻特別小像胡蜂的美女郎,盯著丘誌遠媚笑:“希望你們能鼎力相助,協助我建立勢力範圍,可以容納我們不少人,成為我們的秘密山門。小園主,你願意嗎?”


    “什麽叫秘密山門?”丘誌遠顯然不懂江湖行話。


    “日後自知。”女人格格嬌笑:“你人才一表,我喜歡。你一定要幫助我,我會給你好處……”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閉嘴!你又不是笨蛋白癡,怎麽聽不懂話意?”


    中年人臉一沉,聲色俱厲:“我們要你老爺捐出皋亭村的產業,這是一清二楚的事。”


    “你們休想!”丘誌遠大叫:“皋亭村的產業,是我們家的四代祖產……呃……”


    中年人一腳踏在他的腰脅上,痛得他縮成一團,老半天叫不出聲音,痛得渾身抽搐。


    “就算是曆代皇帝賜封給你們的產業,老夫綽號叫四海瘟神,說要就要,連皇帝也不敢拒絕我四海瘟神焦無極的要求。”


    中年人兇狠地說:“不要惹火我,小心我活剝了你。等你老爹得不到任何消息,急怒之下帶人趕來,落入老夫的網羅,就可決定你們丘家一門老少的死活了。老夫這些人橫行天下,手段幹淨俐落,殺百十個人毀屍滅跡小事一件。你最好勸你老爹乖乖合作,才是聰明的保命作法。


    “你……你們……”


    “你還沒學乖。”四海瘟神又踢了他一腳,把他的叫喊踢迴腹中。


    另一位中年人,在丘家大小姐的身側蹲下,伸手邪笑著撫弄丘家大小姐的臉蛋、酥胸。


    “住手……”丘家大小姐丘碧霞扭動著尖叫。


    “這個大小姐不錯,真的不錯,真有七八分姿色,十分夠味。老大,我要。”中年人淫笑著提出要求,手逐漸向腹部探索。


    “以後再說。”四海瘟神不立作答覆。


    “老大,你不要太貪心……”


    “你閉嘴!”四海瘟神不悅地沉叱:“是你當家作主呢!抑或是我?說!”


    中年人嚇了一跳,乖乖閉上嘴。


    另一個中年人,到了臉色灰敗的李小姑娘身旁,鷹目放光,噫了一聲。


    “這一個才真的美麗可人,才是含苞待放的美人兒。”


    這位中年人生了一個酒糟鼻,發出讚歎聲:“沒開臉沒裝扮,已經秀麗得……嘖嘖!真是天堂裏的美女,我……我要她,我……”


    “喂!你們在幹什麽?”霍然受不了啦!小姑娘受人侮辱,在他的保護下受到侮辱,立即激發了他的野性,嗓門大得很。


    “咦!你的氣還不小呢!”四海瘟神一怔。


    “你們與丘家謀產糾紛,與外人無關,對不對?”霍然仍然大聲說。


    “關不關你又有何高見?”


    “我和我的小妹,是從府城雇轎郊遊探春的外地人,與丘家無關。”


    “是嗎?你們走在一起,沒錯吧?”


    “在路上走,不能算是走在一起,是嗎?你們……”


    “你給我閉嘴!老夫並不認為你與丘家無關。”


    “你閣下綽號叫四海瘟神。”


    “咦!你知道……”


    “是你說的。算起來你是名號響亮的成名人物,應該不至於牽連無辜……”


    “去你娘的!你以為老夫會讓涉入的人,活著在外胡說八道?”


    “哦!你是說,我兄妹活該被滅口了。”


    “對,你不笨。”


    “你這狗養的雜種……”


    “我斃了你……”


    四海瘟神怒火衝天,走進一腳踢向他的太陽穴。


    他背捆在身後的雙手一抬,雙腳一繃,捆繩寸斷而解,一把扣住四海瘟神的右腳,身形急扭急彈,立即傳出骨折聲。


    “哎……”四海瘟神仰麵便倒,右腿骨頭斷了好幾處,斷骨刺破肌肉,軟綿綿血肉模糊。


    一滾而起,四海瘟神腰間的佩劍已到了他手中,跳起時劍飛騰破空,把正要伸手抓起小姑娘的中年人,打斷了腰脊。劍飛旋的力道驚人,劍靶擊中要脊,連海碗粗的樹幹也會折斷,何況是人的血肉之軀?


    變化太快,誰也沒看清是怎麽一迴事,終於兩聲狂叫,所有的人都清醒了。


    被抓住手摔翻的兩個人,是一男一女,女臂骨折被扭翻,那能不斷。


    這一刹那,四個人被擺平了,兩個手臂骨折,一個右腿成了爛肉,一個脊骨斷成廢人。


    進來的七個男女,在一刹那間倒了四個,幾乎像是同時倒下的,打擊之快,真有如電光石火,就四海瘟神一腳踢出時,便已決定了生死存亡。


    最後一個人被摔倒,第五個人便被霍然抓住了右脛,一聲長笑,來一記山東大擂,將人扔起急旋。


    “哎……放手……”是那位胡蜂型的女人,尖叫著身形飛旋。


    “放就放!”


    “砰”一聲大震,他放手了,女人重重地飛出,把正要拔劍的第三個中年人撞翻跌成一團。


    他一躍而上,一腳踹碎中年人的右膝。


    女人已用不著他加上一記,右踝骨已被他扣碎了。


    “你走得了?”他沉叱,追逐唯一完好向外逃的女郎。


    “大哥哥,救我!”小姑娘狂喜地大叫。


    兩邊把門的人逃掉了,女郎逃走的身法也快得驚人。


    他不能追,火速替小姑娘鬆綁。小姑娘投入他懷中,哭了個哀哀欲絕。


    “不要哭,沒事了。”他安撫小姑娘,“老天爺真是豈有此理,怎麽世間到處都有是非?”


    替丘誌遠幾個人割斷捆繩,十男女千恩萬謝纏住了他。


    “你們趕快善後,村中恐怕還有他們的人。”他不得不提醒丘誌遠:“碰上他們的人,切記不要逞強,把他們向我這裏引。他們會使用迷魂藥物和妖術,橋頭那幾個小孩,手中的竹筒,就是施放迷魂藥物的工具,由我來對付他們。”


    丘誌遠兄妹把他當作救苦救難大菩薩,言聽計從,立即奔出善後,丘家的人地頭熟。


    這一家農舍的主人,一門老小全被囚禁在後院。


    兩個轎夫依然昏迷不醒,被疊放著塞在小轎裏。


    據村民說,商天前這些人便控製了幾家農舍。逃走了五個人,是從村東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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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誌遠的家,在十裏外的皋亭村,在府城另有產業。在皋亭山下,建了一座占地兩三百畝,幽靜而華麗的瞰碧園,是頗有名氣的園林之一。


    丘家在府城也甚有地位,是受人尊敬的搢紳地主。丘老爺丘宏毅,年輕時也曾舞刀弄棒。兩個兒子誌遠、誌達,兩女碧霞、碧霓,也請了武師練拳腳刀劍,技擊術僅可算小有成就而已。


    農舍主人當然認識丘家的人,以往來往府城,都經過這座村,兩村算是毗鄰。


    這些兇神惡煞控製了村民,村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在計算丘家。


    農舍主人治茶水果蔬,替他們壓驚。


    丘誌遠兄妹,根本不曾與江湖人接觸,怎知四海瘟神是啥玩意?也弄不清對方並吞丘家產業的用意。


    “這些人的來曆,我也不清楚。”


    霍然席間向眾人說:“他們的意圖,我大概了解一點概況。他們要在貴地建立所謂秘密山門,這表示要在貴地,建立一種不為外人所知,為非作歹的根據地。他們的人數一定不少,至少還有一批準備日後建什麽宮觀的人,很可能比四海瘟神這群人更高明更兇狠,今後你們得特別小心提防。”


    一番話把所有的人,說得臉色驚惶心驚膽跳。


    “霍公子,那……那我們該如何提防?”丘大小姐蒼白著臉,惶急地向他求教。


    “這……多請一些保鏢護院,或者請官府出動緝拿。”


    他其實也拿不出好主意:“好在這些亡命,看風色不對,便會遠走他方,另覓容易隱藏的地方建基業。等我問清了口供,也許能了解他們以後的動向。”


    六個殘廢的男女,成了很難處理的棘手問題。


    報官當然是好辦法,其實也不怎麽好,事情鬧大了,可能後患無窮。


    “天啊!我們怎能應付得了這種人?”丘誌遠急得六神無主。


    “霍小妹,能不能請你哥哥幫我們善後?”


    丘碧霞纏住了小姑娘,親昵地挽住並坐的小姑娘央求:“你哥哥救了我們的命,我們丘家的人沒齒難忘,可是……”


    “我哥哥俠膽慈心,古道熱腸,但他也隻能救一時之急,畢竟我們是外地的遊客呀!”小姑娘當然知道不能見死不救,但事實上有困難。


    “霍公子,可否到我家作客一段時日?”丘誌遠滿懷希望地提出邀請:“有你這救苦救難大菩薩坐鎮,他們必定知難而退……”


    “正相反,他們會把仇恨記在你們頭上。”霍然搖頭苦笑:“讓我想想看,該如何一勞永逸解決困難。方法有兩種……”


    “霍公子,有那兩種?”丘大小姐欣然問。


    “一是讓他們不敢不遠走高飛,一是……是……”


    “怎樣,大哥哥?”小姑娘也急於獲得答案。


    “掃庭犁穴,找出他們的藏匿處,把他們全廢了,弄斷他們用來犯罪的手腳。”


    “哎呀!”小姑娘被他殺氣騰騰的神情嚇了一跳。


    他心中一動,小姑娘日後還得在這裏生活呢!引來日後的綿綿報複災禍,豈不弄巧成拙?


    “唔?我有主意了。”他心中已有了對策:“必須讓他們知趣地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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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海瘟神六個男女,經過緊急處理包紮裹傷,用樹枝暫時固定,走動時不至於傷口迸裂。


    丘誌遠十個人,先一步前往皋亭村。


    雇了十二名鄉民,粗製了六個擔架,把六個受傷男女抬了,浩浩蕩蕩出村直奔府城。


    小轎跟在霍然後麵,霍然一馬當先。


    兩裏,三裏,前麵一座樹林內,陸續出現十二個相貌猙獰的男女,劈麵攔住去路。


    霍然在十步外示意停轎,擔架放下。一聲劍鳴,他拔劍出鞘,殺氣騰騰逼進,虎目中冷電湛湛。


    一位穿青道袍的中年人,咬牙切齒迎出。


    “閣下,你要幹什麽?”老道厲聲問。


    “帶了兇器,以及證人。”


    他輕拂著長劍,一字一吐威風八麵:“到仁和縣衙報案。然後本秀才親到府衙投帖,向推官大人稟明案情。老道,我陪你們打官司,你們居然敢在府城附近行兇,我要你們上法場。”


    “你……”


    “你們還有十二個人,最好一起上,免得本公子多費手腳,必須把你們一並解送法辦,不許走脫半個,你們準備上吧!大爺從揚州殺到杭州,沿途沒碰上敵手,你們大概武功與妖術都不錯,禁受得起大爺切割,上!”


    他那股震懾人心的霸氣,真把老道鎮住了。


    從揚州殺到杭州,沿途沒碰上敵手,僅憑這兩句話,就把對方十二個人的氣焰壓下了。


    “貧道要和你用江湖手段解決。”老道的殺氣弱了許多,勇氣迅速沉落。


    “本公子不是江湖人,我要用我的正當手段解決。”他斷然拒絕。


    “施主,不要逼貧道走極端。”老道氣懾:“你武功蓋世,刹那間就廢了四海瘟神六個超絕的高手,你不能否認是武林人……”


    “武林人不一定是江湖人。本公子是武林世家,堂堂一府秀才,掛劍遊學的書生,不知道什麽叫江湖手段,你白說了。”


    “我們謀奪丘家的產業以便建立山門,與你一個外地人無關……”


    “但你們牽連無辜,要殺我兄妹滅口,還能說無關?少廢話,揮劍上,我等你進大牢,你可以施展妖術,讓你有班門弄斧的機會,以免你死不瞑目,上!”


    一步步緊迫,逼對方走極端,一比十二,他的膽氣令對方心驚膽跳。


    “把受傷的人交給我,我會感激你,今後遠離杭州,我們到浙西山區建基業避禍。”老道不得不示弱了:“施主,亮名號。”


    “大爺霍然。”他沉聲亮名號:“你,報名號。”


    老道大吃一驚,打一冷顫。


    他們在杭州潛伏,留意各方的動靜。


    嘉興府的消息,一天便可傳到杭州。霍然到達杭州已經忙了三天,大爺霍然的事跡,早已在杭州的江湖朋友中轟傳,大爺霍然的名號令人心驚膽跳。


    “罷了,你……”老道臉色泛灰:“把人交……交給我,我們立即遠走高飛。我們並沒傷害丘家的人……”


    “那與我無關。”


    “霍施主,讓一步天下可行……”


    “好,讓一步天下可行。人交給你,立即給我離開杭州,別讓我再見到你們。我在杭州還有一段時日遊山玩水,碰上了一律折斷手腳,破去氣血二門。”


    “貧道一言九鼎……”


    “是否遵守諾言,看你的了。”他收了劍向後退,命村民將六個人抬出,交給老道的人。


    “貧道深感盛情,後會有期。”老道領了人退走,一直不敢吐露名號。


    人的名,樹的影;大爺霍然的名號,已經具有甚重分量的震撼力。


    大爺霍然揚州儀真河道發威,黑道與俠義道對大爺霍然心中檁檁。霍秀才在嘉興盡殲太湖與大江的水賊,消息傳得更快更離譜。


    霍然向老道說,從揚州殺到杭州,沒碰上敵手。老道第一件事,便是從大爺霍然想到這位霍秀才,心中已經發虛,怎敢亮名號留下後患?


    能在一照麵的刹那間,擊廢了四海瘟神六個超拔的高手男女,在心理上的威脅就占了絕對上風,所以老道不敢十二個人一擁而上。


    霍然不再前往鳳山鄉,小轎重返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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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店後不久,丘宏毅率長子丘誌遠,長女丘碧霞造訪,千恩萬謝邀請霍然兄妹倆,至城中府第作客。客店的東主當然知道丘大爺的身分,特地將自用的客堂款待貴賓。


    “如果我到尊府安頓,日後恐怕你們有大麻煩……”


    霍然將逐走老道一群人的經過說了,最後說:“那些人一定派有限線,留意我的動靜。他們認為失敗的原因,是不小心招惹了我,即使有仇恨,也是我與他們的事。如果被他們誤認與你們有關,那就會遷怒你們了。”


    “哦!這些亡命不會離開?”丘宏毅有毛骨悚然的感覺:“那日後……”


    “他們會離開,但會留下人監視,預防我不放過他們,主要的首腦遠離,眼線才會撤走。所以,我不便再到鳳山村走動,以免後患。哦!皋亭村與鳳山村相距不遠吧?丘大爺是否對鳳山村熟悉?”


    “兩村相距僅十裏左右,我當然熟悉呀!雙方的村民,有些還是親家呢!”


    丘宏毅坦然說:“皋亭村在皋亭山下,山北是黃鶴山,東北是母山。母山本名叫鳳凰山,翼張左右,如母顧子,所以川母顧山。鳳山村就是以山命名。母山雖然在附近的群山中最高,但風景卻沒有我們皋亭山綺麗,我的瞰碧園,就建在桃花塢前麵。你如果去鳳山鄉遊山玩水,務必先到我的瞰碧園駐駕,別讓我失望,秀才公。”


    霍然心中一動,頗感興奮。


    “丘大爺,鳳山村有一位曾經高中進士,在翰林院修業,做館後在外地任學舍教諭的李安李康寧老伯,丘大爺是否知道這個人?”他欣然問。


    “哎呀!怎麽不認識?他年輕時在府學就讀,假日我們還經?t諞黃鷦諼骱泛舟呢?隻是……?br />


    丘宏毅的臉色暗下來了:“他上月初辭職返家,好像有點不得意,鄉親們也不便問,問他也不說。”


    “哦!上月初迴來的?”霍然心中狂喜,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塵埃落定了。


    “是的,好像家眷還有些人留在南京。”


    丘宏毅怎知霍然的心理變化?更沒留意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小姑娘,垂下的秀臉有何奇異的表情:“康寧兄一直在外地任教職,滿腹才華作育英才無算,聽說這幾年都在南京各地書院任教,書院比學舍要自由些。這次返鄉,好像不再外出,決定在家鄉終老田園,不再作出岫之雲。


    揚州也地屬南京,在南京各地任教並沒錯,但在書院任教,與在府州縣公立學舍任職是兩碼子事。


    可知李教諭在外地任教,可能真正的任教地,並沒讓鄉親們知道,十年不還鄉,很可能另有苦衷。


    愛女被皇帝強征侮辱,還真是有苦難言的苦衷。愛女生死莫卜,借口有家眷留在南京,也是痛苦的謊言,不足為外人道。


    “哦!他確有家眷留在南京。”


    霍然瞥了小姑娘一眼,為小姑娘高興,也感到淒然。


    “秀才公認識康寧兄?”


    丘宏毅有點恍然,知道他為何要去鳳山村的原因了。


    “我也算是李老伯的學生呀!”


    “原來如此。”


    “明天可否勞駕令郎,帶我兄妹前往拜謁李老伯?”


    “我作東,明早小轎前來促駕。”


    丘宏毅欣然說:“康寧兄返家月餘,我們隻見過一次麵,這次專程去拜望他,大概他不會拒絕的。他閉門謝客,任何人皆拒於千裏外,你前往謁見,我也跟著沾光呢!”


    “我們都去。”丘誌遠兄妹同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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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然在房中整理行裝,心中有點依依。


    房門悄然而開,輕盈的腳步聲到了他身後,一雙小手從後麵抱住了他,臉頰在他背上揉動,他感覺出,衣衫已被淚水濡濕了。


    他輕拍抱住她的小手,默默地祝福這雙小手。


    “大哥哥,你不送我迴家嗎?”抖切的語音,令他心中一酸。


    “我不能,我必須為你日後的安全著想。”


    他硬著心腸編造理由,輕柔地將小姑娘挽至桌旁坐下,用衣袖輕拭小姑娘流不盡的淚水:“一定有殘忍的人,監視我的動靜。丘老伯是你爹的好鄉鄰,我知道他可靠。”


    “大哥哥……”


    “這是你的身分證明文件。”


    他指指桌上的桑皮紙公文封:“你隻能是你爹娘的義女,我的妹妹。我相信揚州官府,已經替你除籍,這世間,你李秋燕已經不再存在了。我留書給丘老伯,說明托妹的經過,借口追蹤賊人遠走,何時返迴難以逆料。莫測天心,也的確難以逆料日後。如果有緣,我會來看你。”


    “大哥哥,我……我我……”


    “小妹,你怎麽……”


    “我……我等你,等你一……一輩子,等你……”小姑娘抱住他,哭了個雨帶梨花。


    “你聽我說。”


    他掩住小姑娘激動的小嘴:“小妹妹,我救你,和你廝守一生,在你來說,感恩圖報以身相許,並沒有什麽不妥。但在我來說,我成了一個自私的小人,感恩圖報的念頭,將讓你逆來順受委委屈屈過一生。而且我的來日……誰也不知道來日。如果我對你有承諾,我豈能放心毫無責任地在外遊蕩?”


    “哦!大哥哥,不要過那種驚濤駭浪,在生死邊緣打滾的日子好不好?”


    “那麽,我也將委委屈屈活一輩子。”


    他將盛了金珠的精巧小竹匣用青布帕包妥:“不瞞你說,如果我誌在功名,中舉人取進士有如探囊取物,但我不能做叩頭蟲,不想辜負大好頭顱。夜已深,我送你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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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四更天離開客店的,攜了自己的行囊,飛簷走壁一口氣奔向清波門,再越城外出,在湖邊的大柳樹下假寐等天亮。


    那時,清波門外的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聞鶯已恢複原狀。


    十二年前,杭州知府楊孟瑛大濬西湖,把快要幹涸了的西湖恢複舊觀,在裏湖西岸加築一道楊公堤,開六條橋通水。


    柳浪聞鶯這一段,曾經突山湖中四五十丈,被居民墾作菜圃,楊知府全部加以挖除。


    西門四周,共挖掉被占墾的田三千四百餘頃,西湖才恢複舊觀。目下這一片柳林,其實僅生長了十二年代,但已粗如海碗了。


    他準備天一亮,找家小客棧安頓,再雇船遊久已向往的西湖勝境,這幾天把他忙慘了。


    他硬起心腸離開小姑娘,油然興起寂寞的感覺,一旦重責卸除,他反而平空生出寂寞空虛的心情,也覺得造化弄人,有深深的無奈和無力感。


    這期間,他遇上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們,見也匆匆,別也匆匆,沒有任何一位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印象。


    與李秋燕小姑娘相處最久,情如兄妹,一而再共患難,他對這位小姑娘又愛又憐,印象最為深刻。可是,他不能因而生情,盡管他並非草木,道義與責任阻止他付出感情。小姑娘能與親人團聚,他卸下了萬斤重擔,責任已了,他毅然踏上遨遊天下,一蕩胸襟的遊子旅程。要說他毫無留戀,那是欺人之談。


    睡了一覺,東天微曦,他先練氣,再練拳腳,出了一身汗,這才發現湖邊泊了一艘小畫舫,隱隱傳來人聲,而且有女人的嗓音。心中一動,他藏妥行囊,悄然接近湖岸,幽靈似的藏身在畫舫的近旁。


    這種小畫舫,是供遊客自行駕駛的小型遊湖艇,上麵架設了彩棚,該稱為棚船。也可以兼雇舟子,遊客不必自行控製雙槳,可以乘坐五六位遊客。


    棚內沒有燈籠,四男一女正在船上品茗,船係在大柳樹上,似在商量不讓人聽到的私事。偷聽別人竊竊私語,是可恥的不良行為,他卻不得不聽,他的借口是在杭州他有敵人。


    再就是破曉之前太安靜了,而他的聽覺卻銳利無比,隻要他留心,十丈內的耳語他幾乎皆可以聽得真切。如果他用心,甚至可以探索對方的心靈奧秘。最佳的借口,是這些人談話的內容,令他感到興趣,甚至與他有關。不管借口是否合情理,反正他聽定了。就算是好奇吧!好奇是人的天性,總不能要求他看到有人耳語就迴避,表現正人君子的風度。


    他不承認自己是正人君子。在這段遊蕩期間,他所結交的朋友,幾乎沒有一個人是正人君子。


    笑魔君不是正人君子;北鬥星君也不是;神鼇燕湖莊主於時傑也不是。迄今為止,他還沒與方方正正的人交朋友。


    朋友的好壞,影響性格的發展,以及人生看法的主觀形態演變,這是不爭的事實。耳濡目染,就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船上的四個男女,根本不知道天沒亮,湖濱竟然有人活動,也無法發現有人旁聽。


    “老犀牛,你到底去不去?”


    女的悅耳嗓音低低柔柔,語意卻是剛性十足:“狠狠地做這一筆買賣,你就可以大享後半輩子的厚福了。


    “老實說,如果不是需要水性高明的人下手,我還不想來找你老犀牛有福同享呢!你不要假惺惺推三阻囚好不好?別讓江湖朋友,恥笑你這曾是天下三大水性高手之一,分水神犀杭大海,是驚破了膽的怕死鬼,隻敢在商旅的圈子,幹謀財害命的勾當,不敢向皇帝的價值連城金銀珍寶下手。”


    又是皇家的珍寶,難怪霍然的興趣被引發了。


    “幽冥玄女,你不要用激將法賣弄。”


    被稱為分水神犀杭大海的人冷冷地說:“老夫年已半百出頭,曆盡人世滄桑,激將法對我無效,何況我現在活得十分愜意。你去找別人吧!江湖上水性高的人多的是。”


    “水性高武功差勁也是枉然呀!那得和禦林軍拚命玩命哪!”


    另一位男的接口:“你分水神犀用腦袋就可以把一艘百石船撞毀,咱們能到何處,才能請得到你這種水陸能耐皆超塵拔俗的高手?”


    又捧又損,雙管齊下。


    “據我所知,早些天泗州水怪曾在杭州現蹤。”分水神犀說:“你們可以邀他入夥呀!”


    “老犀牛,你的消息過時了。”


    幽冥玄女說:“泗州水怪算得了什麽?何況這一年來,他一直就在走黴運,衝了太歲一直就不順利。


    “前些日子他邀了一些朋友,在山東劫皇船,沒獲得登船的機會,好像是碰上了仇家耽誤了一刹那,來不及登船毫無所獲。


    “早幾天搭上了駕臨南京的某些東廠混蛋,在杭州調查一批南昌寧府叛王的金珠,結果人都失了蹤,被嘉定燕湖莊突然出現的一個蒙麵人,殺得落花流水。他與兩個爪牙見機泅水逃命,已經逃迴南京去了,可能也在打劫取叛王金珠的主意。”


    “老犀牛,機會千萬不可惜過了。”


    那位男的繼續用利引誘:“江西寧府叛王被抄沒的金銀珠寶,已經押到南京了,共有十二船,富可敵國。


    “江西寧府在天師妖仙李自然的策劃下,十餘載經營,搜刮天下財富,公然搶劫各州縣的庫房,積聚造反的本錢。咱們隻要搶得一兩箱,足可享受百年。”


    “值得的,老犀牛。”


    幽冥玄女再接再厲說服:“十二大船金銀財寶哪!別說搶到一箱兩箱,抓一把也可以大吃大喝十年八年。以往你暗中陷害一些商旅,殺人越貨冒上法場的兇險,所得能有三二百兩銀子,已是豐富的油水了。別人敢打主意,咱們為何人後?”


    你一言我一語,分水神犀陷入四麵楚歌中。


    “好吧!我算一份好了。”老犀牛意動:“咱們一共有多少人?”


    “連你算上,共有十個人了。”


    幽冥玄女興奮地說:“其他的人在南京等候,同時進行踩探。你不會後悔的,老犀牛。你再幫咱們找幾個可派用場的人,實力就夠了。”


    “老夫既然參加了,不論成功失敗,都不會後悔,廢話!”分水神犀大聲說:“找人沒問題,但得費些勁。”


    “那就一言為定了。”


    “好,一言為定。何時動身?”


    “明天,愈快愈好。找人很費時,得早些動身。


    “好,明天。”


    x       x       x


    在杭州痛痛快快玩了五天,遊遍西湖與靈隱山區的名勝,沒有一個無時無刻皆需照顧的小姑娘在旁,他自由自在一身輕鬆任意遨遊。


    他曾經偽裝為村民,走了一趟鳳山村,夜間再潛入李進士第,小姑娘的老家有進士第的榮譽,親眼看到小姑娘一家樂聚天倫,才放心滿意地完全放下心中的負荷。


    泗州水怪逃迴南京去了,他並不急。


    他無意專程找這個水怪算賬,碰上了當然不想輕易地放過這個歹毒的混蛋。


    這幾天暢遊名勝,偶或與一些江湖人士接觸,他終於知道,他大爺霍然的名號,已經造成相當大的轟動與震撼,他已經是擠入風雲人物之林的人物了。


    像他這種出門沒幾天,便獲得肯定具有聲威的年輕人,江湖道上還真找不出幾個呢!他算是一鳴驚人成就非凡的幸運者了。


    最後,他乘坐江南船行蘇杭的定期客船,離開杭州先赴蘇州,預定目的地是南京,沿途也想玩賞各地名勝。


    李秋燕小姑娘溫婉嬌弱的堪愛堪憐的身影,在他的心目中逐漸遠去、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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