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了下來。


    雪還在下,似乎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都說瑞雪兆豐年,可偏偏湊到了這個節骨眼上。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馬車頂上那盞微弱的氣死風燈照亮了周圍。


    寒風夾著飛雪唿嘯著刮過,凍得人的手腳早已失去了知覺。趕夜路太危險,尤其是下雪天結了冰的露麵更危險!覃寶山牽著馬車前行,時不時還擔憂的迴頭看幾眼。


    毛氈上的血跡早已凝結成血塊,被人用樹枝撐起捆在車廂四周,勉強抵禦寒風。


    馬車被一分為二,一半被顧潯占用了,而另一半,則用來給夏梓晴接生。覃寶山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用繩子係在二人之間,勉強隔開了兩個人。


    這邊柳秉越下針縫合的速度不停,而另一邊,夏梓晴的慘叫哀嚎聲卻漸漸弱了下去。


    “不行了。”


    柳秉越突然從車廂裏探出頭:“天氣太冷,我手上又沒藥材,這樣下去三個人一個都活不了了。”


    三個人,就是說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保不住?


    夏梓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疼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的宮口開了多少指,她知道,她是早產又遇上難產了。


    精神一陣恍惚過一陣,她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想喊也喊不出來好想就這樣永遠睡過去……


    “晴兒!晴兒你振作點,咱們的孩子還沒出生呢!晴兒……”


    聽不見晴兒的聲音,似乎連唿吸也越來越弱,他突然想起當初洞房花燭夜時,那個身穿鳳冠霞帔,一臉嬌羞端坐床頭的她。


    那盈盈的笑臉,似乎就在他眼前。


    覃寶山頓覺不妙,心頭焦急萬分,趕忙大喊:“晴兒,你忘記我們說過的嗎?咱們要生同衾,死同穴!你還記得嗎?”


    生同衾,死同穴……


    夏梓晴微微動了動手指,眼底劃過一點微光。


    覃寶山隻感覺臉上一片冰涼,他用力抹了一把臉,一扭頭,眼底餘光瞥到左手方向的山道旁好像有火光。


    “那邊有人家!晴兒,你堅持住,咱們有救了!”


    這是一戶農戶家。


    好在這戶農家有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還帶著兩個半大的孩子。得知夏梓晴被馬賊驚嚇到,要生孩子了,還主動提出幫忙接生。


    “快,快去燒熱水!順便再去煮一碗紅糖雞蛋來。”


    年長的婦人指揮若定,快速挽起袖子:“你們別著急,我家兒媳婦就是我替她接的生。不會有問題的。”


    年輕的婦人動作快,見她渾身都被血水濕透了,蹙著眉快速脫掉了她的衣服。


    “你搭把手,把人抱到床上。”


    覃寶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直接把夏梓晴身上的濕衣悉數脫去,這才抱到了床上蓋好被子。


    萬幸的是,之前顧潯舍得下本錢,那貂皮長麾保暖防寒還避水,身上的衣服雖說有的地方被血水濕透了,可上半身的衣服還是幹淨的。


    他還想留下來幫忙,又被年老的婦人轟出了房間。


    “去去去,產房可不能有男人。快出去。”連推帶拉把覃寶山推出了房間,房門隨即掩上。


    她淨了手,這才檢查起她的胎位來。


    夏梓晴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她的喉嚨早就喊啞了,什麽都沒說出來。


    “別擔心,放鬆。”


    老婦人一邊替她正胎位,一邊安撫她:“你現在別用力,留著點力氣後麵使勁兒。”


    許是她臉上的鎮定讓夏梓晴看到了生的希望,她勉強笑了笑,算是感謝。


    “紅糖雞蛋來了。”


    年輕婦人很快送上了一個大碗,碗裏整齊擺放著足足六個雞蛋:“來,吃了這六個紅糖雞蛋,保準兒順順利利的,就生下大胖小子!”


    夏梓晴沒有一點食欲,可她也明白體力的重要性。


    明明吃不下,她還是一口接著一口囫圇著把一碗紅糖雞蛋都吃進了肚子裏,連湯也沒剩下。


    火盆很快送來,不大的房間裏擺放了四個火盆。房間一下子溫暖起來。


    “也是老天爺安排你命不該絕,你這樣的,偏偏就遇到了我老婆子。”


    老婦人嗬嗬地笑,“不怕告訴你,我老婆子以前可是跟在禦醫身邊學過一手,後來才從宮裏放出來。那宮裏呀,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從裏麵出來的宮女,十個有九個都不能生,可我老婆子不但生了孩子,還一舉得男。要不是我家老頭子走得早,指不定還得多添幾個。”


    她絮絮叨叨地和夏梓晴說話,更時不時問她兩句。


    好幾次,夏梓晴都想睡過去,可偏偏那老婦人不緊不慢的話語又喚醒了她,讓她無法沉睡。


    “去,問問外麵的幾位爺,手上可有參片。”


    老婦人表現得不緊不慢,可心裏還是沒底,這才把自己兒媳婦支出來。年輕婦人剛剛跨出門,眼前就有人把一根參湯放到她手裏。


    “已經熬好了,給,拿去用。”


    老參這東西,自然是柳秉越隨身攜帶的救命寶貝。


    此刻拿出來給夏梓晴用,也忍不住一陣肉疼。連連低聲呢喃:“虧了,虧了,虧了!這次虧大發了。你小子每次都占我便宜,那可是我珍藏多年的五百年野參啊!”


    也不怪他心疼,那根五百年的野參原本就隻剩下一半,剛才路上用了一些,剩下這些,一下子都用了。


    這可是保命的好東西啊!


    覃寶山心焦晴兒,說話語氣特別重:“你嚷嚷什麽?隻要你救活他,還愁你那根五百年野參?就是一千年的野參,保準他也給你弄來。”說話間,他直接將顧潯的頭扶起,粗魯的將半碗參湯強灌進了他的嘴裏。


    這一幕,看得柳秉越幾乎沒眼看。


    “你這人真是……就不能仔細著點兒?小心他的傷口又咧開了。”


    沒看這人都快成破布了,連補都找不到地方補。


    “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在。這種禍害,你死了他都沒有死。”覃寶山半點不客氣反唇相譏。


    “你、你你你……有你這麽說長輩的?”


    柳秉越也動了怒。


    “那也看是什麽樣的長輩!”


    覃寶山不再搭理他,反而轉身又繼續往灶上添木材燒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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