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冷風裹挾著冰雨而來,走廊下都是水漬,之前說話的人剛好都進房間了,此刻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前方亮著一盞幽幽的小燈。陳聲拿著水壺走過去。男主人正坐在客廳盯著外麵的雨,聽見動靜扭頭看見他來了,順手接過水壺,接滿熱水後遞給陳聲,甚至還能記起他沒過來吃飯:“廚房裏還有點湯,你餓的話我可以給你熱一下。”“不用。”陳聲笑著說,“我不餓,謝謝你。”他轉身迴到房間時,意外發現有麵鏡子上的紅布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光潔的鏡麵。房間裏黑沉無光,陳聲將紅布重新蓋上,喝了幾杯熱水,等到身體暖和後才重新躺在床上睡覺。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他倏然被一道光驚醒,微微睜開眼,視線模糊,等到適應之後才順著光發出的方向看去。黑暗之中,那麵鏡子閃爍著點點白光,照得周圍極其清楚。外麵的雨似乎停了,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鏡子越發清晰,甚至可以看見倒映的房梁,以及一團黑影。陳聲微微側身,用餘光盯著那團黑影,發現那團黑影逐漸被一雙紅色的眼睛代替。它躲藏在鏡子裏,肆無忌憚地窺視著這個房間一切。窗戶被推開,猛烈的風卷著雨打得窗戶劈裏啪啦響,濕冷的氣息迎麵而來,那雙紅色的眼睛彎了一下,似乎在笑。寒意無處不在,陳聲沒法睡著,正想去關窗戶,一聲尖叫打破了寂靜的深夜。掀被子的手一頓,風雨中夾雜著細微的腳步聲,他偏頭看向大門的那一刻,黑乎乎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敲了敲門,用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睡不著,能不能跟你一起睡?”鏡子裏的眼睛消失不見,陳聲起床關窗時看到了門口那個人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裏遊出來的一樣。“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對方聽見動靜,直接快步走到窗前,聲音詭異地繼續問。陳聲:“不行。你找別人,我習慣一個人睡。”“鏡子裏有鬼,你要小心。”被拒絕對方也沒覺得有什麽,神秘兮兮地說完後離開。陳聲彎腰將地上的紅布撿起來蓋在鏡子上,剛躺在床上,上麵的紅布瞬間掉了。陰冷的風從四麵八方而來,模糊的鏡子中倒出少年躺在床上的場景,緊接著一道黑影站在少年床邊,伸出手去扯床上的被子。被子歪斜,陳聲拿起旁邊高到離譜,他使用不習慣的枕頭,對著床邊的黑影用力砸去。枕頭穿過黑影,扯被子的力量消失,黑影站在那裏沒有動。陳聲不當迴事地繼續閉上眼睛睡覺,絲毫不怕。鏡中的黑影身形頎長高大,就那樣沉默地站在床邊注視著少年,像是雕塑一般無比靜默。陳聲很快睡著,唿吸變得平穩均勻。黑影盯著那張臉,不禁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在靠近時還是放棄了,慢慢隱去身形。大雨砸在瓦片上響個不停,沒多久碎裂聲響起,陳聲被吵醒。房間裏不知何時充斥著雨水的味道,以及那股子濕寒感。陳聲仰頭一看,頭頂的瓦片碎了,露出巴掌大的洞,雨水瘋狂滴進來,地麵幾乎形成了一條小河。陳聲打開房門,來到亮著燈的客廳。男主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陳聲,麵前似乎擺著什麽東西。陳聲緩緩走過去。那是一麵比較大的鏡子,上麵蓋著紅布,男主人雙目無神地對著鏡子,不知道在想什麽,手上拿著一個鈴鐺。或許是在這裏坐太久了,臉被凍得慘白無比。“房間……”陳聲剛開口,就被男主人“噓”一聲打斷:“夜半噤聲。”少年倏然一笑,改為無聲開口:“房子漏水了,不能繼續住,我也睡不著。”男主人握緊手中的鈴鐺,小心翼翼地將鏡子放好,離開片刻,再次出現時手上拿著一個梯子,直接靠在陳聲房間的位置,手腳並用往上爬。挪動瓦片的聲音響起,陳聲站在屋簷下問:“需不需要幫忙?”男主人這次沒有說夜半噤聲,隻是迴答:“不用,我的房子,不能你來。”這話說得太過生硬,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周遭隻剩風雨聲。片刻後,男主人踩著梯子下來,抱著梯子要離開時想到什麽,扭頭看向陳聲。他身上的衣服徹底淋透了,死死地貼在身上,頭發黏在臉上,臉色陰森虛白,水順著他的衣服不斷往下滴著,默不作聲站在走廊下的模樣仿佛幽怨的水鬼。男主人嘴角上揚,笑著開口:“知道半夜的禁忌嗎?”少年搖搖頭,他穿得十分單薄,四周又冷,很快開始瑟縮著,眉目間病氣顯現,看著柔弱無比。男主人說:“噤聲、噤叫、禁止走動,禁止出房間。你迴去吧。”他拿著梯子緩慢地離開。陳聲返迴房間,身體太冷,躺了一會兒也沒能暖和起來,他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做了各種混亂的夢境。四周都是鏡子,陳聲並不害怕,原本還平靜的鏡麵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冷靜,倏然伸出許多手死死地抓住他的四肢,力道重到似乎想把他撕裂。陳聲驀然睜開眼。窗外天色微亮,雨還沒停,有人敲響他的門,焦急地說:“有個人不見了,不知道去哪了,找過來都沒有找到,你有見過嗎?”陳聲坐起身,掀開被子下床,整理好衣服才將門打開。男生見他剛睡醒,有些不好意思:“找過來了,就你這裏還有點可能,所以過來問問,打擾到你了很不好意思。”“沒事。”陳聲說,“我已經醒了,誰不見了?”“昨天半夜尖叫聲你聽見了嗎?就是他。”男生想了想,“叫楊慶彌。”陳聲:“聽見了叫聲,但沒看到他,當時隻有一個人讓我小心鏡子,不知道是不是他。”“就是他。”男生聞言激動道,“他也這麽跟我說了,其他人也是一樣。”陳聲沒說話,男生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整個宅子都找過來了都沒有,還能去哪裏?”“男主人也不見了。”他想到什麽,瞬間說,“會不會是男主人把人給……”其他人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聚集在陳聲房門口,聽見男生的話頓時有些愣住:“男主人看著挺好的。”“對啊,應該不會。”“不過確實,男主人怎麽不見了?”“……”正當所有人都覺得男主人絕對是把人殺了此刻正在藏屍體時,男主人出現了:“怎麽了?”他是從門外進來的,走路的時候腿一瘸一拐的,原本不大的雨隨著他關上門變大,像是一盆水潑下來。“有個人不見了,你之前去哪裏了?”見他迴來,立刻有人質問道。“不知道,估計是走了吧。”男主人停在幾人麵前,抹掉臉上的水,拿出身後提著的袋子,“家裏的菜沒了,我讓人給我送了點來,剛剛去拿東西去了。”袋子裏的確實是食物,想到他們免費住在這裏,吃喝不用擔心,現在有個人不見了,直接懷疑起主人來,不禁有些尷尬。“要不然出去找找。”男主人把飯菜放在廚房中,返迴的時候提議道,“不過我建議大家如果要出去找的話得盡快,因為外麵有山鬼,天黑了還在山上會有危險。”雨那麽大,光出去就能把人砸得神誌不清,電閃雷鳴不停,根本沒人願意出去。他們關係也沒那麽好,就是在網上臨時組建的旅遊隊伍,再加上主人還說有山鬼,誰都不敢為了別人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隻要在這山上,就會被吃,你們幾個也不用去了。他要是真出去了,這大雨天的,是山鬼最喜歡的天氣,肯定會出來覓食,估計這個時候已經被吃了。”男主人歎口氣,更加讓人沒有出去的打算了。男生站在陳聲身邊,問他:“這人說的話你信嗎?”少年迴他一個微笑,並沒有說話。少了一個人,剩下的人坐在一起吃飯都安靜了很多,隻有男主人時不時開口給他們介紹著這山中哪裏好玩,過幾天雨停後能去哪裏。沒人搭理他,這次剛上山就下雨,已經讓他們徹底對這座山沒了興趣,等到大雨一停便會下山離開。男生湊近陳聲,悄聲介紹著自己的名字:“我叫沈木傑,你叫什麽?”陳聲喝完湯,輕聲迴複:“陳魚。”“怪不得你一直吃魚,原來你叫陳魚啊。”沈木傑不禁笑道。陳聲一言不發,繼續喝著魚湯。他一直吃魚是因為這桌上隻有這魚湯能看出來是用什麽做的,其他完全不行。“其實那個人是我室友。”沈木傑低聲說,“昨天不知道怎麽迴事,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是一聲尖叫,然後跑出去了。挨個敲房門說鏡子的事兒,我讓他迴來,他不聽我的話,還給了我一拳,我沒辦法隻能自己先睡,等我醒了人就不見了。”他避著男主人的目光,繼續說:“其實我覺得人沒有出去,一定還在這個宅子裏,那個男主人說謊了。”男主人瞬間看了過來。沈木傑身體一僵,幾乎連筷子都握不住,不禁覺得男主人是聽見了他的話,不然不會這麽突然地看來。“各位吃完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這樣會讓我認為我做的飯菜不好吃。”男主人笑著開口。桌上的人都在各自吃著飯,說話的隻有沈木傑一個,在點誰完全不言而喻。沈木傑摸摸鼻子,見陳聲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像是感覺不到奇怪尷尬的氛圍時,學著他的樣子喝著魚湯,不再說話。他最後實在是受不了,放下筷子擦幹淨嘴,起身道:“我吃完了,謝謝款待。”其他人陸續起身,男主人說:“各位半夜最好不要出來,雨大風寒,宅子裏沒有藥,到時候生病就不好了。”這話聽著像是關心,不如說是另一種警告。沈木傑渾身刺撓,好半天才說:“知道了,我們會遵守的。”“對了。”站在對麵的女生想起什麽,疑惑道,“昨天我洗澡的時候聽見浴室裏有人說話,但是出來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這是怎麽迴事?”“你也有?我也有。”“你們都有?”“全都有?我還以為是幻覺,如果是全都有的話不可能是幻覺。”大家集體看向男主人,等著他的解答。男主人笑道:“不用緊張擔心,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其實就是幻聽。”這麽多人幻聽是不可能的事,大家不相信,男主人又說:“浴室那塊地方的裝修有問題,不知道用的什麽材料,會把別人說的話錄下來,時不時就會重新播放。別說你們了,我最初洗澡聽見別的聲音時也愣住了,後來發現那是我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