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倒是覺得孟氏想多了。


    韓彥雖然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並且一力貫徹執行到底,但是倒也不至於在孩子取名的事情上和韓遷起衝突。最多,不過是私下裏抱怨幾句罷了。


    舒予遂笑著安撫孟氏道:“母親不必憂心,相公不是那樣糊塗不明事理的人。父親所取的名字,定然是好聽好記又寓意吉祥的,他能有什麽不滿的?看恪兒和芸兒就知道了。”


    像韓家這樣累世官宦的大家族,祖父健在,取名這種事情她和韓彥雖是做父母的,但是也不好真的“自作主張”。韓恪與韓芸,當初不也是韓遷給取的名字?


    再說了,她真不覺得名字有什麽好計較的,以韓遷的才學和見識以及對子嗣的看重,還能給她的孩子取個不像樣的名字不成?


    “好孩子。”孟氏被舒予這一番話說得極為舒心,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笑著感歎道,“得虧你是個明理的!往後,你可要多勸著子介一些。”


    她算是看明白了,要說這天底下真的有誰能夠真正勸得住韓彥的話,也就隻有舒予了。


    雖然兒子隻聽媳婦的勸導,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頗為心酸,但是一想起韓彥少時做的那些無法無天的混賬事,孟氏又覺得這點心酸非但不值得一提,而且還心生慶幸了。


    自家有一匹脫韁的野馬,孟氏單是想一想都覺得頭疼不已。


    舒予笑應道:“相夫教子,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不過,相公行事一向有分寸,母親也該多多信任他才是。”


    兒媳維護兒子,孟氏當然樂見其成,遂又笑著誇讚舒予幾句。


    當然,也沒有忘記順帶著連長媳戚氏也讚了一番。


    婆媳三個逗趣的當口,睡著的孩子醒了,哼哼唧唧地哭鬧。


    孟氏慌忙問道:“可是我們說話聲音大,吵著他睡覺了?”


    好不容易浪蕩不羈的幼子有了孩子,而且還是個小子,孟氏心疼得緊,就是比之長孫韓恪也毫不遜色。


    舒予伸手一探,迴頭笑應道:“不是。是該換尿片了。”


    一旁伺候的柳媽,聞言趕緊上前幫忙收拾。


    孟氏和戚氏見狀便起身告辭,見舒予要起身相送,遂雙雙笑著攔住她,道:“你現在也輕易不能下床。況且這小孩子一便溺便要鬧著吃奶的,你且安心留下來照顧著他吧。”


    舒予看了看長著小嘴鬧著要吃的孩子,遂也不再跟孟氏和戚氏客套,笑著吩咐管事婦人代他去送孟氏和戚氏。


    至於什麽月子裏不能下床的話,她覺得未免過之。


    傍晚,韓遷下衙歸來。


    孟氏親自伺候他梳洗,順便將舒予的話轉述給他,末了催促道:“既是如此,那你就拿主意,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


    明日就是洗三了,很快就是滿月,然後就是百天了,到時候是要舉行命名禮,將孩子的名字載入族譜的。


    韓遷聞言笑歎道:“知道你心疼這孩子,但是也不必這般著急。這孩子啊,是個有大福氣的……不著急,不著急。”


    孟氏一聽韓遷這話,頓時驚訝起來,連忙問道:“早先你還催促我來著,著急得跟什麽似的,怎麽這會兒又改了主意?”


    韓遷一麵係好衣襟,在榻上坐下,一麵跟孟氏說道:“今日上朝,聖上當朝賀喜弄璋,聽聖上那意思,是想要給這孩子賜名呢!”


    孟氏聞言大為驚喜,連忙追問道:“這可是真的?”


    韓遷點點頭,自斟了一杯茶捧在手裏,眉目低垂看不出神情來,隻是沉吟應道:“八九不離十八吧。”


    孟氏便雙手合十,在屋裏來迴踱步,激動地將漫天諸佛都感謝了一遍,這才勉強壓下心中的驚喜,笑成了一朵花,道:“這可是天大的榮耀!”


    皇帝賜名,別說是本朝了,就是曆數各代,那都是極少的。


    “可也是天大的枷鎖啊……”韓遷笑歎一句,搖搖頭,低頭啜飲茶水,不再言語。


    孟氏聞言,不由地一愣。


    清風院裏,舒予從韓彥那裏得知康平帝想要給自己的孩子賜名的事情,亦是十分驚訝。


    “怎麽昨兒晚上沒有聽他提起?”舒予不解地開口問道。


    康平帝一向視她和韓彥為親生父母,敬愛孝順,這一點哪怕是他做了皇帝也未曾改變。依照他的性子,怎麽會事先不跟他們吐露一點風聲,卻當朝“越俎代庖”,要替韓彥給這個孩子取名呢?


    果不其然,韓彥聽得舒予如此問,眉頭輕輕一皺,沉默片刻,才歎息一聲,道:“大約是被孫長玉一方激得失了方寸吧……”


    雖然他一再教導康平帝在人前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康平帝到底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而已,被老奸巨猾的孫長玉刻意引導算計,又怎麽能夠沉穩冷靜、不動聲色呢?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舒予聞言頓時著了急。


    康平帝在她的心裏,就是自己的孩子,如今自家孩子被一幫老奸巨猾的朝臣聯手算計,出了差錯,她怎麽能夠不著急擔憂呢?


    這一著急,一時氣不順,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你別著急,且聽我和你慢慢道來。”韓彥趕忙抬手幫舒予撫背順氣,溫聲勸說她道。


    舒予卻搖搖頭,一邊咳一邊用力抓住韓彥的胳膊,以眼神急切地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韓彥知曉舒予自打產子之後,情緒便較之平時容易激動一些,見她著急知曉,遂也不再耽擱,將今日朝堂之事與舒予娓娓道來。


    “聖上當朝賀喜弄璋,朝臣自是恭聲附和。孫首輔門下有一個學生,便趁此機會說起了三月孫暢音出閣一事,言語酸澀隱晦,多有暗諷,抱怨聖上處事有失公允,未曾當朝賀喜孫首輔……”


    舒予聞言訝然啞然。


    這種事情也能拿來當朝比較,抱怨聖上,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一路升遷,位列朝班的。


    韓彥明白舒予驚愕的緣由,不待她開口詢問,便搖頭笑歎道:“能夠躋身朝列之人,又怎麽會是真的如此沉不住氣,不分場合地小氣計較?他這麽做,就是為了激起派係嫌隙,借以試探聖上的心思,讓聖上當著眾多朝臣的麵露出馬腳,今後還伺機鉗製聖上啊……”


    而康平帝也果然不出孫長玉等人所料,被他們三言兩語激得言語失當,哪怕有他們父子三人從旁暗示勸導,卻當著朝臣的麵表現出親近韓彥與韓家的意思,甚至還在對方的一再進逼之下,說出這樣的負氣之話來。


    “韓太傅與清和郡夫人盡心教養朕長大,真要是論說起來,那孩子不僅是朕的表弟,便是與親弟也毫無分別。朕若賜他名姓,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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