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喬已從榻上慢慢爬坐了起來,青絲鴉鬢斜垂下來,鬆鬆堆至頸肩,雙手緊張地抓住簇在她腰間的被衾,臉色蒼白,眼皮泛著剛哭過的淺嫩粉色,粉頰猶帶幾點殘餘淚痕,怔怔望著小喬的一副樣子,美人我見勘憐。


    她見小喬端著油燈放到了c黃頭燈架上,方迴過神,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聲焦急地道:“蠻蠻,阿姐真的沒想別的。隻是更深夜重,外麵那麽冷,不想讓那人一直在園子裏空等,且萬一被人看到了,無端又是起禍事,這才去讓他走的……”


    她的一雙手冰涼,微微顫抖著,就和她此刻的聲音一樣。


    小喬反握住了大喬的手,望著她道:“阿姐,我看到那個人了。但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喜歡他,是嗎?”


    大喬原本蒼白的臉頰慢慢地泛出了一片淺淺紅暈。遲疑了片刻,迎上小喬的目光,點了點頭,輕聲道:“他地位低賤,但他卻很好,真的很好……”


    ……


    這個男孩在喬家的馬場長大了。他沉默寡言,仿佛一個啞巴,但卻身強體健,力大無窮,疾跑能夠追風,而且,他通馬性,再悍烈的馬,在他麵前也會變得俯首帖耳,於是後來,管事將他調去充任家主出行的馬奴,他就這樣,開始出現在了使君長女大喬的視線裏。


    但在很長,長達數年的時間裏,這個年輕、強壯,生了一雙異瞳的英俊奴隸,留給大喬的印象就是每次他跪下,充當人凳助自己上下馬車時,比踩別的馬奴要穩當許多。


    踩上的他的肩背,她的腳下紋風不動,穩的就像一塊磐石。


    大喬記住這個奴隸,還起於三年之前,那時,她的未婚夫死去了。雖然兩人素未謀麵,但這對於她來說,依然是件悲傷的事。有一段時間,她常隨母親去城外的長生寺燒香。有一天,在迴來的路上,馬匹受驚,將車夫甩下了馬車,拽著車廂狂奔,她和母親被關在顛擺的隨有可能傾覆,甚至翻下道路的車廂裏,驚恐之時,身後一聲尖銳唿哨傳來,接著,有人迅速追趕上來,於是馬兒慢慢地放下速度,最後,停在了路邊。


    當她驚魂未定,還白著張臉,從車窗望出去時,看到剛剛那個追趕上來化解了驚馬的人,就站在馬頭之側,抱住了還在噴著響鼻的馬頭,一邊撫摸馬鬃,一邊湊到馬的耳畔,用低柔的語調低聲說著什麽她聽不懂的話,仿佛在安撫著它。


    馬終於完全地安靜了下來。


    其餘隨從這時趕到。管事憤怒抽鞭要撻馬,皮鞭高高揚起,卻被這個馬奴一手卷住了。黑色的馬鞭,緊緊地纏陷在他肌ròu隱賁的臂膀之上,皮膚下的青色血管蜿蜒著暴凸而起,有她的小拇指那麽粗。


    管事更加憤怒,僵持著時,這個馬奴迴過頭,看向正望著他的大喬,投來求助的目光。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陽光之下,那隻碧眸奇異如晶。


    那一天開始,她記住了他的名字:比彘。


    ……


    大喬恨自己口拙,不知該用如何的言辭,才能在驟然發現了自己秘密的妹妹麵前說服她,讓她相信,比彘很好,真的很好,至少,在她眼中如此。


    她的臉漲的通紅,睜大眼睛,焦急不安地望著小喬。


    小喬微微一笑,柔聲道:“阿姐,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很好。方才他約你出去,是想帶你離開,對嗎?”


    大喬仿佛吃了一驚,起先搖頭,片刻後,慢慢低頭下去,等再次抬起頭,她的神情已經變得平靜了許多,緩緩地道:“蠻蠻,我是不會跟他走的,我方才也跟他說清楚了。你放心,以後我也不會再見他了。”


    “阿姐,讓他帶你走吧,不要留下來了。”小喬說道。


    ……


    大喬即便嫁過去了,賠上了她,也不過換的暫時的苟且,日後喬家闔族同樣遭到滅頂。還不如照父親的所想,放手一搏,說不定另有出路。大喬一走,伯父無計可施,料想那時父親再進言,想必容易的多。


    ……


    大喬驚呆,定定地看了小喬片刻,笑了,笑容有些苦楚,道:“傻子,你是當我不清白了,怕我嫁過去被發現嗎?放心,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什麽都沒有。”


    “不是因為這個。”


    小喬湊到了她耳畔。


    “阿姐,你必須走。魏家一定會答應婚事的。如果你不走,你就隻能嫁過去。這麽嫁過去,你這輩子就完了。何況,你不是有喜歡的男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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