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婢不過一下人,奉命來聽差遣,女君喚婢一聲鍾媼便可。”


    鍾媼領小喬到了落榻之處,名“羽陽”,座西朝南,采光極好。


    鍾媼留下兩個仆婦供小喬差遣,稱有事盡管尋自己,說完朝小喬躬了躬身,轉身便走了。


    這鍾媼一走,春娘未免大失所望,更心疼小喬,支開鍾媼留下的兩個仆婦,自己一邊忙著和侍女鋪榻設座,一邊低聲抱怨,末了道:“那魏侯如今到底可在城中?婚期又是何時?”


    春娘不解,小喬也是茫然不知,捶了捶因為久坐馬車變得有些酸脹的小腿,起身來到窗前,推開向外眺望。


    庭院疏闊。在她所居的羽陽近旁,那座古樸高樓從地拔起,一束陽光恰好穿過了飛簷翹角之間的fèng隙,投下來一圈明亮的光斑,微微晃人眼睛。


    ……


    每天定時有仆人送來飲食熱湯,奉養倒是周到,但小喬似乎出不了信宮的門,而且,她似乎也被人遺忘了。


    鍾媼那天過後就沒露麵,至於丈夫——姑且稱之為丈夫,那個名叫魏劭的男人,更是連影兒都沒露。


    這樣一轉眼,就快到年底。春娘開始焦急起來,捉住那兩個仆婦打聽了無數遍,但仆婦似乎隨了鍾媼,無論問什麽,都是搖頭,再逼問,就跪下去磕頭請罪,把春娘氣的實在不輕,要去找那個鍾媼問個清楚,被小喬阻攔了。


    來之安之。不過是剛開始。他不急,她更不急。


    定康七年的春節,快要到了。天晴的時候,小喬登上檀台,能看到附近民居裏的民眾忙著打掃房屋,滌衣曬被,為春節做著準備。


    也是來到這裏之後,小喬才知道,春節這個被後世視為吉祥團圓的一年中最重大的節日,在從上古延續至今的樸素認知中,並不表示吉利。猶如竹節,竹本平順,唯“節”疙瘩,這種日子稱節。所謂春節,便是春季中最不吉的日子。便是為了辟邪祈福,人們才用滌塵團圓的方式過起春節,熱鬧程度,遠不及後世。


    小喬不能出去。當然,她自己也沒想過要出去,但沒人阻攔她可以登上居所旁的這座檀台遠眺。


    檀台真的很高,甚至高過了城牆。站在頂層的瞭望台上,能看到目力所及的城牆外的一片荒野。


    ……


    距離年底還剩最後幾天的時候,下了雪。


    中午,雪停了,太陽出來,竟然分外的明媚。


    小喬窩在房裏打了一個下午的瞌睡,到了傍晚,登上了檀台。


    最近幾天,她會在這個時候登上檀台等待落日。


    城牆之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看著夕陽在原野盡頭收盡最後一道光芒,最後被徹底吞入地平線的時候,如果她是詩人,說不定也能寫出一首能夠流傳後世的登樓觀日暮歌。


    這個黃昏和之前並沒什麽大的區別,隻是屋頂覆蓋了一層猶如棉花的積雪,星羅棋布著的街道黑白間雜,斑駁一片。白色的是積雪,黑色的是被行人踩踏融雪後露出的道路本色。像往常一樣,人們趁著天光下去前的這最後一刻,忙忙碌碌。挑擔、推車、疾步行走……幾個孩童快樂地堆著巷子角的積雪,發出的笑聲似乎也能傳到這座高樓之上。


    “天要黑了!太幹冷了!風就跟刀子刮過似的!屋裏有火盆,女君下去吧!”


    春娘體胖,爬了幾十級樓梯,便有些氣喘,勸著小喬,給她加了一件狐裘披風。


    春娘的前半生沒離開過氣候溫潤的東郡,初來乍到,有些不習慣這裏的氣候,恨不得從早到晚都待在房裏不出來。


    檀台樓頂的風,確實很大。小喬合攏雙手湊到嘴邊,嗬了幾口暖氣,用剩了餘溫的手心按了按被凍的冰冷的麵頰,轉身正要隨春娘下去的時候,忽然,遠方日落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隱隱的聲浪。


    這聲浪起先隱約,而且沉悶,小喬以為自己幻聽。但很快,聲音就變得清晰了起來,來的有些令人猝不及防,猶如平地而起的一陣悶雷。


    小喬不由地停下腳步,轉頭再次遠眺。


    城牆之外,那片原本死寂的猶如沉睡了的白茫茫荒野,忽然間仿佛蘇醒了過來。目力所及的盡頭,一片雪霧似乎被狂風卷的拔地而起,茫茫遮天,擋住了地平線上的半輪落日,若有旌旗,隱現其間。


    “那是什麽?”


    春娘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睜大眼睛,聲音不禁驚惶起來。


    小喬繼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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