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儼一笑,攙扶徐夫人登上馬車,隨後退了兩步,給小喬讓出了道,微笑道:“弟妹可上車了。”


    小喬身邊仆婦略遞了把手,她另手稍提裙裾,踩著墩子上去。不想腳踩到馬車麵板時,腳底稍稍一滑,沒有站穩,身子晃了下,幾步之外的魏儼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來,小喬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伸手扶住她一側後腰,口中低聲道:“弟妹小心。”隨即鬆開了手。


    這稍稍一晃,其實小喬自己也能穩住的,隻是沒魏儼的反應快。


    她對這個人,一開始的印象是極其惡劣的,後來知道了他的身份,這些時日以來,並沒怎麽碰到他,即便在魏府裏遇到了,見他也是彬彬持重,極有風度,行事做派,再也沒有半點的失儀,起頭因為初遇時他對自己過於無禮注目而生出的那種厭惡之感也慢慢地淡化了些。


    此刻冷不丁這樣被他扶了一把,雖然心裏覺得有點別扭,但還是迴過頭,朝他淡淡笑了笑,道了聲謝,低頭彎腰便鑽進了馬車,坐到了徐夫人的身旁。


    隨同的鍾媼、春娘等人和一應攜帶物件都上了後頭幾輛馬車,準備妥當,騎吏佩劍在前開道,護衛兩側騎行擁護,人馬穿過街道出城,魏儼依舊相送,一直送出數十裏外,徐夫人再三叫他迴去,魏儼這才止步。


    他停在原地,目送前頭那列車馬沿著馳道慢慢消失在視線裏後,忍不住握了握剛碰觸過她腰身的那隻手掌。


    她的腰身一握,他單掌幾乎便能覆住,雖不過是短暫的碰觸,隔著層衣料,那種直觸心底的輕盈軟膩,到了此刻也仿佛依然殘留在手心皮膚之上,沒有退去。


    ……


    上路後,小喬便知道了徐夫人這把年紀了還要不辭勞頓親自去中山國的原因。


    如今中山王劉端的母妃元氏,是徐夫人閨閣中的手帕交,情同姐妹。這些年雖然因為年紀大了,加之路途遙遠的緣故,漸漸少了些往來,但舊日情義卻依舊還在。


    元氏去年起病重,如今病體愈發纏綿,昨日徐夫人收到中山國的消息,得知元氏可能快要熬不過去了,思及故人舊事,昨夜一夜無眠,今早決定過去看她最後一眼。


    “衣莫若新,人莫若故。”


    徐夫人望著馬車窗外無邊無際的一片曠野,出神了許久,最後歎息了一聲。


    ……


    數日後,徐夫人帶著小喬抵達了盧奴。


    中山國建於建武年,第一代國君原本是當時建武漢帝的一個兒子,起初封清河公,後進爵為王,改封地定州,國都盧奴,到如今的中山王劉端,已傳十數代,逾兩百年。


    就和琅琊國、濟陰國等一樣,這些曾代表無上皇權的分封國,如今邑地雖在,封號不裁,地位卻早已一落千丈。中山國還算好,定州如今實際歸於魏劭,王室依舊得以保持著當初的食邑和待遇。不像其餘一些封國,邑地已被掌握了實權的當地大鱷擠壓,乃至完全搶占。


    但即便這樣,馬車駛入盧奴城的時候,小喬透過望窗看出去,看到街道兩旁卻依舊處處帶著灰暗和殘舊的景象,猶如一個曾經的富貴門第,如今朱門褪盡光漆,隻剩下斑駁的一點殘痕,還能讓人追憶時光裏的往昔榮華。


    中山王劉端昨日便得知徐夫人將到,今日親自出城迎接,將徐夫人和小喬迎進王宮。


    劉端輩分低於徐夫人,何況如今又仰仗魏劭鼻息而存,對徐夫人和小喬畢恭畢敬,入王宮一番繁文縟節,招待細致,徐夫人請一切就簡,不過稍事休息換了幹淨衣裳,立刻帶著小喬去探望臥c黃不起的元氏。


    元氏和徐夫人年紀相仿,如今卻已經日暮西山,躺在病榻之上,精神極差。徐夫人握住她手喚她閨名之時,元氏已經認不得她了,呆滯目光從浮腫的雙目裏散漫而出,定定地望著徐夫人,一動不動。


    劉端說,母親去年開始就這樣了,原本還認得自己,如今連自己喚她,她也沒有反應了。雖經多方調治,卻也迴天無力。想到母親與徐夫人的舊交,唯恐她將責備自己不告,這才去了那封信的。


    徐夫人隻留下了小喬,隨後握著元氏的手在c黃邊坐了很久,自言自語般和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的話。小喬細聽徐夫人的話,大多是在迴憶年少時的閨閣之事。


    徐夫人的口吻平和,語調輕柔,並不帶半分戚色,憶到年少時於元宵燈節和元氏一道瞞著家人偷溜出去觀燈,卻偶遇到一位令兩人都怦然心動的清俊少年的時候,她的語氣裏,甚至還帶了那麽一點歡愉的意味。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小喬聽到後來,心裏卻慢慢地變的難過了起來,仿佛被什麽堵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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