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西昌參加立春的婚禮,她六一結婚。”顧長安把那根煙還給吳大病,“你要是有空,方便的話,可以跟我一道去。”


    吳大病把煙放迴煙盒裏麵,他沉吟著什麽,手指點了幾下。


    顧長安將吳大病的小動作收盡眼底,熟悉的感覺漸漸消失,陌生席卷而來。


    看出對方並不方便,他換了個話題:“你在哪個車廂?前麵那個?”


    吳大病嗯了聲,他低著聲音,很為難的說:“長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


    顧長安說沒事兒:“不能就算了,我替你把祝福帶到。”


    吳大病偏厚的嘴唇動了動,多了些許年少時的木訥。


    顧長安鏡片後的眼睛微閃,熟悉又在這一刻壓過了陌生,他邁進兩步,對待兄弟似的抱了抱吳大病。


    吳大病的身體先是僵硬,而後放鬆下來,抬起手臂拍了拍顧長安的後背。


    顧長安問他,月牙在不在車上。


    吳大病說在:“你要見她嗎?”


    “還是不見的好。”顧長安說,“我跟她處不來。”


    吳大病抓抓頭:“她變了不少。”


    “變了好。”顧長安岔開話題,“我在7號車廂,到西昌我們聚聚,喝兩杯?”


    吳大病說好。


    快走到座位那裏時,顧長安想起來剛才忘了找大病要聯係方式,他轉身往6號車廂走。


    吳大病帶著一身煙味坐到月牙旁邊。


    月牙問她幹什麽去了。


    吳大病說:“下車抽了根煙。”


    月牙冷笑:“你當我傻?你碰見顧長安了。”


    吳大病像是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他很平靜:“知道還問什麽?”


    “你說呢?”月牙挺著七八個月的肚子,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的舒服些,“我希望你能對我忠誠。”


    吳大病說:“我問心無愧。”


    月牙沒跟他繼續較勁:“我在列車上感覺到了黑曜的氣息,但又不同,是那個陸城吧,他大難不死,還融合了對方的力量,真是好命。”


    吳大病一言不發。


    月牙一副好奇的樣子問:“大病,你跟顧長安都聊了些什麽?他有沒有提當年的事?”


    吳大病收拾垃圾的動作猛地一頓,轉瞬後繼續:“我會跟長安解釋。”


    “怎麽解釋?”月牙說,“白嚴修他們全都盡力了,而你作為顧長安的親人,比他們幾個跟他的關係都要近,你是怎麽做的?”


    “你知道陸城那麽做,是為了替顧長安曆劫,那本該是顧長安承受的,你也比誰都清楚陸城對顧長安的重要程度,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哪個死了,另一個都不能獨活,卻還是選擇在陸城危難之時旁觀?”


    吳大病的牙關隱忍的咬緊,額角鼓動。


    “如果陸城死在了那天晚上,這次你跟顧長安見了麵,你怎麽麵對他?”月牙哦了聲,“對了,這個問題不存在,因為陸城死了,顧長安活不到今天。”


    “所以你那晚對陸城的袖手旁觀,等於是把你過去寶貝的顧長安放在死神的鐮刀底下……”


    吳大病阻止月牙往下說,他的嗓音壓的很低,裹挾著滔天的憤怒:“是你騙我說陸城不會有事的!”


    這就是他的心結,月牙知道,她嘴上卻控製不住的嘲諷:“就知道你會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


    她涼涼的說:“你怎麽就不想想,是你自己沒主見,容易受人蠱惑?”


    吳大病像是被人塞進麻袋裏,並紮住了口,他說不出話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月牙忽地跟變了個人似的,那雙金色的眼睛裏沒有了鋒利,冰冷,嘲笑,整個人柔和了起來,她無所謂的說:“推就推吧,反正顧長安對我沒任何好感。”


    吳大病覺得煩,很煩,他想走,卻又不知道能走到哪兒去。


    身體裏流著吳氏的血,注定他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月牙歎口氣:“大病,顧長安想必沒少跟你說你性格的問題吧,太單純了,容易被人利用,他應該很擔心自己死後,你要怎麽在這個複雜的世界生存下去,多好的兄長啊。”


    她的語氣一變,帶出了點兒笑意:“原先我也以為你一輩子都改不掉,後來才知道你不是改不掉,是不當迴事,現在的你心機深的我都看不透。”


    吳大病手背青筋浮起:“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孕婦心裏不能藏事情,會得憂鬱症。”月牙淡淡的說,“我像個人類一樣十月懷胎,撐到這樣的月份,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吳大病一字一頓:“是你設計讓我碰的你。”


    月牙猶如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扇的她出現了耳鳴的狀況,耳邊嗡嗡響,周圍的嘈雜聲都模糊不清了。


    最初她算計這個吳氏唯一的嫡係血脈,卻沒想到幾年後會把自己弄到如此難堪的局麵裏來。


    為什麽設計懷上吳大病的骨肉,還不是因為他的力量反超了自己,靈魂契約已經控製不住他了,然而諷刺的是,她卻不能失去他。


    不論是作為載體,還是別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思複興吳氏,努力修煉馭獸之力,就是為了擺脫我。”月牙將散在肩頭的白發往耳後別,“吳大病,我告訴你,哪怕就是你死了,我也會追到地府。”


    吳大病跟沒聽到似的提著垃圾袋起身,準備去扔垃圾,冷不丁的看到顧長安站在離他座位兩三步距離的位置,他僵住了。


    第96章


    顧長安轉身, 順著來時的路走, 吳大病跟在他後麵,他在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停下來, 自己也停下來。


    兩人都沒出聲。


    這趟巧遇, 吳大病多次觀察過,發現顧長安對當年的事並不知情。


    那幾個知情的,誰都沒跟顧長安說過。


    原因吳大病能猜得到, 是怕他心裏難過。


    吳大病有愧於顧長安, 跟道德綁架無關,他當初真的做了個錯誤的選擇。


    白嚴修, 立春, 何呂,施張,所有人都盡力了,躲在後麵的他卻沒有。


    那時候的他明明有那個能力的。


    生死邊緣的陸城也需要他的援助。


    如果他出手,局麵就會逆轉, 陸城不會有生命危險。


    事後吳大病就後悔了, 他也瞞著月牙跑去了山穀,發現為時已晚。


    為什麽知道月牙在騙自己, 還去聽從, 當時究竟是怎麽想的,吳大病已經不記得了,或許是他下意識的去躲避,就將那個瞬間產生的念頭給封閉了起來。


    因為那件事, 這幾年下來,吳大病的心裏就落下了一個死結,哪怕是這次知道陸城沒死,那個結還是死的。


    永遠都不可能打得開。


    就像他跟顧長安的關係,從他選擇那麽做的時候開始,他們就迴不到過去了。


    吳大病的心思百轉千迴,最後沉澱的是難堪:“長安。”


    顧長安抬起手,吳大病以為他想打自己,就站在原地垂下腦袋,等著被打。


    然而料想的疼痛並沒有出現。


    顧長安隻是把手放在吳大病肩頭,用力按了按,像是沒聽見他跟月牙的談話,也仿佛沒看出他贖罪似的那個小動作,臉上掛著笑意:“說好的到西昌聚一聚,聯係方式沒給我,怎麽聚?”


    吳大病看著顧長安,不清楚他是什麽心思,他還跟從前一樣的深不可測。


    半響,吳大病訥訥的開口:“對不起。”


    顧長安笑問:“嗯?對不起我什麽?”


    吳大病這下子感受到了他壓製的複雜情緒,不敢跟他對視:“長安,對不起。”


    顧長安唇邊的弧度一點點收去,他閉了閉眼睛,所有翻湧而出的情緒都在頃刻間消失無影。


    好一會兒,顧長安歎息:“大病,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把你當親人,當弟弟。”


    吳大病的後背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我知道。”


    他又重複了一遍:“長安,對不起。”


    那三個字輕飄飄的,聽起來沒什麽份量,不痛不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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