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策著馬,越追越近,眼看已來到了離雲蓮身後,不到四五尺處,隻見他身子向前一俯,就在馬背之上,欠起身來,手指向前一伸,直點雲蓮背後的“神堂穴”!


    那人出手快絕,又是在雲蓮絕不提防的情形之下出手的,照說,實在是非點中不可的。但是雲蓮的武功,究竟不是女霹靂所能比擬,那人一指向前點出,運的力道甚勁,雲蓮一下子就覺出身後有異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對自己偷襲,心中一凜,立時身子,向側倒了下去。


    在一刹那間,她還料不到是什麽人在向自己出手,隻當是女霹靂忽然生了異心,是以她一麵向側倒去一麵疾聲叱道:“你想死啊!”


    那人出手快,雲蓮避得也快,“刷”的一聲響,一指已在雲蓮的身邊擦過,雲蓮直到這時,才看淸向自己偷襲的手,枯如鳥爪,手指又細又長,決不是女霹靂的手,心中才陡地吃了一驚。


    她身子側倒,人仍在馬背上,馬兒也一樣在向前飛馳,這時她一覺出有異,反手一掌,便向那隻枯如鳥爪的手掌背拍了下去。


    那人立時縮手,雲蓮的身子,也在這時,離開了馬背,斜斜地向外,躥了出去,身子在半空中一轉,轉了過來,足才一點地,便已喝道:“什麽人?”可是那人動作真快,竟也立時離馬,飛撲了過來。


    那人的來勢快絕,雲蓮在急切之間,仍然未曾看清那人的麵貌,隻見了一條又紅又長,灰撲撲的人影,卷起一股塵土,帶著一股勁風,迎麵撲了過來!雲蓮的心中,驚怒交集,又是一聲厲叱,手腕略翻,一股殷紅的紅線,已經電射而出。


    那股紅線,在血雷宮中,曾被雷紅嬰,以神山令逼了迴去,被鬼母雲飛娘斷下了一截來,但仍有一丈五六之長短,而且那是雲蓮自小相隨的兵刃,出手快絕,一出手,便是筆也似直,勁射而出,那人的來勢又快,眼看雲蓮這一出手,便可以占上風了,卻不料,就在紅光一閃之際,那人的身形陡地向上,騰空而起。


    隻聽得“撲”的一聲響,被雲蓮內勁貫足了的那股紅線,在那人長衣下擺之上,穿了一個孔,那人的身形仍在向上騰起,又是“哧”的一聲,將衣服扯裂。


    而那人的動作也真快,才一騰起,手抖處,雲蓮隻覺得一件晶晶閃亮的東西,向自己當頭壓了下來。


    這時,雲蓮仍在馬背之上,從她一發覺有人想向自己偷襲起,她就知道來人必非易與,是以也存了戒心,那精鋼罩子,才一壓下,她身子一側,便自馬背之上,斜斜向外,掠了開去。


    她人向旁掠開,還未落地,便聽得“啪”的一聲響,隻見一隻其大如牛的精鋼圓罩,落在馬背之上,緊接著,那匹駿馬,發出了一下慘嘶,馬背之上,鮮血像箭一般,射了出來。


    雲蓮看到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駭,她江湖閱曆,不可謂淺,可是那隻精鋼圓罩,究竟是什麽兵刃,她卻也說不上來。


    直到這個時候為止,她仍然未曾看清楚,那突然向自己偷襲的究竟是何等樣人,而在這樣的情形下,她也無暇去細察,身子在閃空中一翻,足跟才―點地,手揚處,三點線光閃閃的暗器,已電射而出。


    雲蓮自幼跟她母親學武,鬼母雲飛娘的武功極髙,幾乎盡得武林中各大派所長,所習的暗器功夫,得自山西唐門真傳,而且,每一種暗器,皆給她自己萍毒,雲蓮這時,一反手射出的那三枚鐵蓮子,上麵便有劇毒。雲蓮在射出那三枚鐵蓮子之後,隻見對方還在半空之中,但三枚鐵蓮子,“哧哧哧”向前飛出,隻見那人陡地落下地來,在地上連滾幾滾,緊接著,一柄閃亮的飛馬,又已向雲蓮電射而出。


    雲蓮一見對方的飛刀,刀柄上有軟索係住,立時又反手揮出那股紅線。


    雲蓮揮出手中的紅線,並不向那柄利刃揮去,而是去纏利刃柄後的軟索,刹那之間,索線相交,雲蓮的紅線,連轉幾轉,已將軟索緊緊纏住。


    雲蓮和那人一動上手,雙方的出手,都快疾無比,簡直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雲蓮自恃身邊暗器多,雖然明知對方還有一隻精鋼圓罩,究竟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不可不防,但是也想先將對方的那柄利刃,纏住了再說,至少可以看一看,對方是何等樣人!


    她一出手,紅線將軟索纏住,立時手臂向後一縮。


    她這裏一縮手,那人也是一縮手,刹那之間,軟索和紅線,都扯得筆也似直。


    兩人身形凝止,雲蓮已然看清楚那人,雙目深陷,身子又髙又瘦,麵色深棕,顴骨高聳,頭發濃密,看來不像中土人士。


    雲蓮隻看得一眼,便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在雲蓮喝問的同時,也怪聲叫了一下,可是他叫的是什麽,雲蓮卻全然聽不懂。


    雲蓮此行,要是比鬼母雲飛娘先行一步,和遵命在金虎堡外相候的眾高手會麵,絕想不到,已快到地頭,會有這樣的一個髙手,攔路殺了出來。


    她喝了一聲,對方也沒有迴答她,雲蓮一手仍是緊扯著那股紅線,一手早已運運揮動,刹那之間,隻見金光閃耀,自她的手中,飛出數十枚暗器來。


    那數十枚暗器,向前飛出之際,帶起一股“嗡嗡”的聲響,在日光之下,漫天飛舞而至,乃是數十片形如銅錢,其薄無比的圓片,邊緣鋒銳,也隱隱有深綠色的光芒在閃耀。


    這一手暗器功夫,號稱暗器手法之王,喚做“漫天灑金錢”,照例,七七四十九枚金錢一出手,至不濟,也有一枚,可以射中對方!而這四十九枚金錢之上,既然喂有劇毒,就算中上一枚,對方也非死不可了!


    雲蓮也是因為對方的來勢,實在太兇,是以一有機會,便施殺著,以免夜長夢多。


    眼看那四十九枚金錢,帶著“嗡嗡”的聲音,電射而出,那人的臉上,似乎現出一種奇的神色來,竟然不知驅避,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在是非被射中不可的了。但是,也就在此際,隻聽得路旁,另一株大樹之後,突然傳出一聲怪吼,一個人影,如鬼似魅,疾掠而至,來勢快得難以言喻。


    那個人影來勢快絕,直向那人撞去,可是他來得雖快,四十九枚金錢,也已一起湧到,那撲向前來的人,身上蕩起一股勁風,衣民向上,疾揚了起來。


    刹那之間,足有十七八枚金錢,落在撲向前來的那人身上,但是,卻激起一陣輕微的“錚錚”之聲,一起反震了開來。而撲向前來的那人,也已伸手,隻見他雙指在軟索上一夾,先將軟索夾斷,接著,反手一掌,將那人推出,他自己的身上,也跟著翻出!


    這一切,當真捷逾電光石火。直到兩個人一起向外翻出,雲蓮發出的四十九枚金錢,才一起射在地上,如同暴雨打在水池上一樣,濺起好幾十處塵頭來。


    雲蓮一見對方來了幫手,竟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將對手救了開去,而且,發出的金錢,明明已有好幾十枚射中了對方,卻被反震了開來,由此可知,後來的人,武功比前來的一個人更高,一個人已然不好應付,何況又添了一個人,心中自是大駭。


    是以,當兩人後退,金錢還未落地之際,雲蓮也自提氣,身子也向後掠去。


    雙方各自向後掠出兩三丈,雲蓮定睛向前看去,對方兩人,也自站定。


    那身形高瘦,膚色深棕的一個,大聲正在講話,形容甚是憤怒,可是他在講些什麽,雲蓮半個字也不聽不懂。再去看另一個人時,雲蓮更是驚愕之極。


    那膚色深棕的人,看來不像中土人士,但這一類西域,波斯,或是天竺的髙手,雲蓮曾見過。可是那另一個人,卻是怪到了極點。


    隻見他身形髙大,一頭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生光,簡直就如同金絲一樣,滿頸虯髯,也一樣是金光閃耀,髙彝,深目,眼球眼珠竟碧也似的藍,膚色白裏透紅,更奇的是,他也正和那髙瘦的人在說話,一麵說話,一麵揮著手,竟連手背之上,也是密密的金光!


    雲蓮以前未曾見過他,自然不知道他便是身份極其神秘,來自極西之地,現任龍門幫幫主的那位髙人,她隻是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見龍門幫幫主已和那高瘦的人講話,那髙瘦的人,仍是一臉不憤之色,龍門幫主轉過頭,道:“雲姑娘莫驚,在下是龍門幫主!”


    那人的樣子,和中土人士無一點相似,但是一開口,說的話,卻居然字正腔圓。


    雲蓮一聽得對方開口,立時便聽出,那聲音,正是當日在血雷宮的大殿,在那頂轎子之中,不斷傳出來的聲音,可是當時,隻怕任何人,不論如何設想,都不會想到,龍門幫幫主,是這樣半人半獸的一個怪人!


    看官,需知世界之大,人種複雜,中國人世代閉關自守,不知外麵還有各種各樣的人,那龍門幫主,想是來自北歐,若是在當地,必被認為是一位金發美男子,但是一到中土,在雲蓮的眼中看來將他當做半人半獸,自是理所當然,而且還是想得十分客氣,再進一步,隻怕簡直會將他當做是什麽千年的金絲猿猴,成了精怪了,這是閑話,表過不提。


    雲蓮當下,立時冷笑了一聲,勉力鎮定心神,道:“我怕你做甚?”


    龍門幫主笑道:“雲姑娘剛才露那一手暗器功夫,但隻怕是誤會了,我隻請這位朋友,邀雲姑娘來一談,不料這位朋友,實在暴躁得可以,竟和雲姑娘動起手來了!”


    那瘦黑漢子,竟像是知道龍門幫主在數他的不是,一臉不服的神色,悶哼了一聲。


    雲蓮聞得龍門幫主,那樣說法,不禁氣往上衝,道:“你倒說得輕鬆,可知我母親的一個記名弟子,已死在他手中了嗎?”


    龍門幫主一聽,像是大吃一驚,立時轉過頭去,向那瘦長漢子,厲聲喝問起來。龍門幫主講的話,雲蓮仍然聽不懂,但是看那瘦長漢子的形容,卻也是十分激動,兩人大聲吵著。


    雲蓮眼看著兩人爭吵,心中正在想著,自己是趁此機會離去呢,還是趁他們爭吵之際,猝然下手呢?


    她心中正拿捏不定間,陡地事情已有了變化,隻見他們兩人,越吵越是大聲,神情也越來越怒,陡然之間,龍門幫主,“唿”地一拳,揮向瘦長漢子,這一拳直擊瘦長漢子的下頷,看來全然沒有什麽招式。


    那瘦長漢子的身子一側,避了開去,一聲厲吼,已抖起那精鋼罩子,向著龍門幫主當頭罩了下來,龍門幫主又是一聲大吼,一拳向著那精鋼軍子,打了出去,“當”的一聲,打個正著。


    雲蓮看得分明,龍門幫主一拳打了上去,那精鋼罩子上,立時呈現出了一個凹痕,精鋼罩子,也向著那瘦長漢子直撞了過去。


    瘦長漢子大叫了一聲,拋了軟索,轉身便逃。


    瘦長漢子的動作,也可以說是快得出奇,但那鋼罩被龍門幫主一拳之力打得向前蕩去的速度卻來得更快,瘦長漢子才一轉過來,“砰”的一聲,鋼罩便已撞在他的背上,瘦長漢子一聲怪叫,隨著他那一聲怪叫,鮮血噴出了丈許遠近。


    那瘦長漢子一麵怪叫,一麵身子向前直撲而出,撲到了路邊的大樹前,轉過身來,背靠著大樹,已是出氣多,人氣少,本來膚色如此深棕黧黑的人,這時看來是蒼白得可怕。隻是他揚起手來,指著龍門幫主,像是還想講些什麽,但是龍門幫主,卻向著他,一聲大喝。那時,雲蓮離龍門幫主,隻有五六丈遠近,可是龍門幫主這一下巨喝聲,恍若半空之中,陡地響起了一個焦雷,聽得人心脈皆震。而再看那瘦長漢子時,隻見他身子陡地向前仆下,倒在路上一動不動,在重傷之後,竟被龍門幫主那一下巨喝,生生震死了!


    龍門幫主立時轉迴身來,尤自滿麵怒容,反手指著瘦長漢子的屍體,向雲蓮說道:“雲姑娘請看看,他自作聰明,與姑娘為敵,已被我處死了!”


    那瘦長漢子突然偷襲,動作快絕,雲蓮也鬧了個手忙腳亂,才應付過去,若不是仗著暗器功夫,隻怕還占了下風,可知對方武功之高。可是這時,也是那瘦長漢子先出手,卻在一招之間,便死於龍門幫主之手,由此可知,龍門幫主的武功之高,真是不可思議,再加上龍門幫主,剛才那一喝的餘威,兀自令得雲蓮心頭生悸,這時雲蓮隻是心頭亂跳,道:“是,我看到了!”龍門幫主道:“我還要請雲姑娘隨我一行,和謝少莊主見見麵!”


    一提起謝英傑,雲蓮心中,不禁怦然而動,失聲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龍門幫主微微一笑,道:“很好,隻是想念著你!”


    雲蓮不由自主,向龍門幫主,走近了幾步,龍門幫主已道:“請跟我來!”他一個“來”字才出口,身已向前,掠了出去,雲蓮忙跟在後麵,龍門幫主掠出了兩步,將到那鋼罩之前,飛起一腳,將那隻鬥大的鋼罩,一腳踢得向上直飛了起來,飛出了七八丈遠近,才落在地上,滾進了大路之旁的溝壑之中。


    雲蓮隻看到那圓罩在飛起之際,罩內似乎有不少滿是利齒的環,在轉動著,但隻是一瞥之間,自也看不淸楚。她自然更想不到,要是那瘦長漢子,不是此際死在龍門幫主之手,這種厲害兵刃,必然早已大行其道,不必再等兩三百年之後,直到有淸一代,才成為人人聞名喪膽,取了無數人性命的“血滴子”了。


    閑話表過,卻說雲蓮跟著龍門幫主,向前掠去,不多久,又來到了河邊。


    河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龍門幫主到了河邊,嘬唇發出一聲長嘯,其音清越,綿綿不絕,也不知可以傳出多遠,隨著那一下長嘯聲,隻見沿河不遠處的一叢樹木之後,人影陡現,向前飛也似的掠了過來。


    轉眼之間,轎已到了麵前,這頂轎子,雲蓮卻絕不陌生,血雷宮中,突然間發難,罩走了謝英傑的,就是這頂轎子,當時抬轎的,便是八個人,隻不過在逃走時,曾被“屍老婆婆”出手,擊斃了兩個,現在又是八個人,想是已補充了兩個。


    轎子一到了近前,龍門幫主便笑道:“請上轎!”


    隨著他的話,轎門便已自動打了開來,雲蓮向轎內望去,隻見轎內鋪陳得極其華麗,足可坐四個人而綽綽有餘,雲蓮猶豫了一下,心忖龍門幫主行動之際,全是身在轎上,自己和他,一起上轎,這未免不十分好,是以她向龍門幫主望去,道:“你呢?”


    龍門幫主像是立時知道了雲蓮的心意,“嗬嗬”笑了起來,道:“我跟在轎後好了!”


    龍門幫主答應得如此爽快,雲蓮倒也有點不好意思,她低著頭,就待向轎中跨進去,她一隻腳才跨進轎子,陡然之間,隻聽得龍門幫主,一聲大喝,道:“什麽人,快出來!”那一聲大喝,突如其來,聲如焦雷,雲蓮的內功造詣已達一流境界,可是乍一聽到,也不禁大為震動,她隻覺得耳際嗡嗡直響。


    她自然知道,一定是有什麽變故發生了,是以倏地轉迴身來,才一轉身,已見龍門幫主,滿頭金發,起伏不已,看來異特之極,一雙碧也似藍的眼睛,異光四射,身形微矮,雙掌向前,疾拍而出!可是,看他雙掌所推出的方向時,卻隻是在兩丈五六開外,有一泥堆,那泥堆有五六尺髙,看來是一堵倒坍了的泥牆。‘


    這一切,全是電光石火,一刹那間的事,龍門幫主這時的神態,看來實在威猛之極,猶如天神一樣,他那兩掌的掌風,響起轟轟發發之聲,直向前湧了過去,雖然他襲擊的隻是那個土堆,但是在一旁的雲蓮,和那八個轎夫,也為掌風所及,衣塊飄動,刷刷有聲。


    轉眼之間,隻聽得又是“轟”的一聲響,隻見那全是大小泥塊堆成的土堆,突然爆了開來,大小泥塊,望半空中飛了起來,一遇上龍門幫主的掌風,在半空之中,互相撞擊,全成了無數小塊,四下飛濺了開去,而泥塊飛起之際,一個人已自泥堆之下,站了起來。


    那人站起之後,當著龍門幫主的掌風,又有無數大小泥沙,向他身上撞到。可是,他卻站立著不動,泥塊打到了他的身上,發出一陣“啪啪啪”的聲響,全都反震了開來,那人的一頭亂發,全被龍門幫主的掌風,逼得向後掠去,是以他的臉麵,看來也十分淸楚。隻見他額廣,臉長,雖然發如飛蓬,麵色灰白,但是看來,另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這時,龍門幫主的掌風,何等勁疾,風聲不絕,但是那人,當風而立,卻發出了“哈哈”一笑,笑聲自掌風的轟發聲中,直透了出來,聞了令人心悸!


    龍門幫主一見那人現身,雙掌一收,身子也已挺立,那人在一笑之後,道:“能見到龍門幫主的廬山真麵目,真不是易事!”


    那人一開口,雲蓮的心中,便不禁陡地一怔!這人她雖然從來也沒有見過,可是那聲音,她卻是聽得出來的,那正是在血雷宮之中,“屍老婆婆”的聲音。


    血雷宮中的“屍老婆婆”,在龍門幫主擄走了謝英傑之後,身形暴長,和鬼母雲飛娘對答,人人都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屍老婆婆,隻不過扮成了屍老婆婆的模樣而已,可是他究竟是什麽人,卻一樣沒有人知道。尤其是雲蓮,她聽出那怪人和她母親的話中,像是有著不少隱秘,可是事後,不論她如何向母親追問,卻是什麽也問不出來,她心中也一直存著疑惑,是以此際一聽出是那怪人的聲音,心中陡地一震。


    當下,隻聽得龍門幫主一聲冷笑,說道:“閣下武功高超,卻像老鼠一樣,躲在土堆之中!”


    那怪人翻了翻眼,看來也並不發怒,道:“幫主,這位雲蓮姑娘,我有話要對她說!”


    龍門幫主一聽這話,陡然之間,身子迅疾而出!


    龍門幫主的這一下動作,真可以說是,來得突兀之極,身子迅疾而出之際,滿頭金發,直豎了起來,雙臂上揚,手臂之上,又滿是金毛,看來簡直像是一頭全身長滿了金毛,其大無比的猩猩一樣,直向那怪人撲去,十指如鉤,當頭插下!


    那怪人大叫一聲,雙臂也自揚了起來。龍門幫主的去勢快絕,以雲蓮的眼力而論,竟也未曾看出這兩人是如何交手的,隻是在刹那之間,聽得兩人又發一聲喊,各自身形,後退了幾步。那怪人大聲道:“好,如今方知天下,人外有人!”


    龍門幫主也是一聲長嘯,道:“果然了得,不枉我到中土來走一遭!”


    聽他們兩人的話,像是剛才在一交手之後,各自領略到了對方武功的厲害,是以才同聲讚揚對方的。


    龍門幫主在話一說完之後,身子立時又向後退而出,在龍門幫主之後,雲蓮隻覺得一股勁風,直壓了過來,根本還未曾弄清楚是怎麽一迴事,眼前一黑,身子一翻,像是已跌進了轎子之內。緊接著,便已覺出轎子已被人抬著在飛也似向前掠去。


    龍門幫主出手真快,一將雲蓮推進了轎子,他自己也閃進了轎中,那八個轎夫,立時撒腿向前奔去,去勢快到了極點,轉眼之間,已在十丈開外,那怪人站著,倒並不追趕,眼看轎子越去越遠,已奔出了二十來丈,轎子是沿著河岸,向前奔出的,但也就在這時,河邊的草叢之中,人影一長,雷紅嬰已然站了起來,她才一站起,手揚處,隻聽得“唿唿”聲響不絕,自她的手中,飛起來十來根蘆蘋管子來。


    那蘆葦管子,在河邊多的是,人人都可以采摘,可是這時,拋出的蘆葦管子,經雷紅嬰的內力貫足,卻無異是鐵矛一樣!


    轎子正在向前飛掠,去勢快絕,雷紅嬰的現身,又極其突兀,等到雷紅嬰向前射出那一把蘆葦管子之際,雙方相隔,已隻不過丈許遠近了,刹那之間,隻聽得在前麵的四個轎夫,發出了一下慘叫聲,七八根蘆管飛了過來,或穿其頸,或貫其胸,四個人沒有一個,躲得過去。


    前麵四個人一死,後麵的四個人,卻不知道,刹那之間,竟令得整頂轎子,直翻了轉來,原來後麵的四個轎夫,也直翻到了半空之中,各自發出了―聲怪叫!


    雷紅嬰的動作也真快,轎子才一翻轉,隻見她手一伸,又抓了一把蘆管在手,直向上射去,不過這一次,蘆管的去勢,雖然一樣勁疾,轎底突然打開,龍門幫主,也已躥了出來!


    龍門幫主才一自轎中穿出,手揚處,“唿”的一股勁風,自下而上,疾拂了起來,將勁射而來的蘆葦管,一起拂了開去。而龍門幫主身在半空,仍然張牙舞爪,向著雷紅嬰,直撲了過去,去勢之威猛,無與倫比。


    就在那時候,隻聽得那怪人一聲長吟,道:“小心!”


    雷紅嬰的臉色,看來極其蒼白,但是,在龍門幫主挾著雷霆萬鉤之勢,向她撲過來之際,她卻仍然兀立不動,眼看著龍門幫主向前撲出之際,所帶起的那一股勁風,已將她全身罩住,但是她仍然兀立不動,隻是緩緩揚起手,手掌向著龍門幫主,張了開來。


    龍門幫主這時的動作,又快又猛,但是雷紅嬰的動作卻相當緩慢,像是被龍門幫主卷起的那股勁風,膠著了一下,動作艱難。可是,就在龍門幫主快撲到雷紅嬰的身前之際,雷紅嬰的雙手,也張了開來,在她的掌心之中,是一塊三角形,碧也似綠的令牌!


    這麵令牌,一在雷紅嬰的掌心出現,隻聽得龍門幫主,發出了一聲大叫,隻見他身子一躬,本來是迅疾無比向前撲出的,突然之間,變得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緊接著,身形向下一沉,“砰”的一聲,雙足沾地。而雷紅嬰也在那一刹那間,掌心向前疾拍而至,拍的竟是龍門幫主的麵門,龍門幫主一聲悶哼,身子一側,斜斜避了開去。


    雷紅嬰那一拍,去勢飄忽之極,恰好是龍門幫主才一落地之際,便疾攻而出的,而龍門幫主那一避,也是巧妙到了極點。可是,龍門幫主才一避開,雷紅嬰的身子,本來是要向前衝出去的,卻突然收住了勢子,緊接著,反手—掌,拍了出去。


    那一掌的勢子更奇,她人還在向前衝出,可是卻是反手向後拍出那一掌的,本來,這樣子攻向敵人,尤其是攻向像龍門幫主這樣的髙手,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但是雷紅嬰敢行此險著,顯然是因為她掌心之中,有著那麵綠色的令牌之故。這麵綠麵令牌,在血雷宮中初亮相之際,也隻有龍門幫主,叫出了它的來曆來,這時自然不致被它擊中。果然,雷紅嬰的那一掌,去勢雖險,但是龍門幫主,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身子陡地向外,飄了開去,他飄出了兩三丈,直到了河灘上,怪叫聲兀自綿綿不絕,而雷紅嬰一掌不中,也疾轉過身,又向前逼來。


    這時候,隻見那怪人雙臂張開,向前飛也似的掠了過來,一麵向前掠出,—麵大叫道:“別追!”


    那怪人來勢也極快,隻見那四個轎夫,一字排開,向著那怪人迎了上去,阻住了怪人的去路。可是那怪人恍若未覺,仍然向前,疾衝了過來,隻聽得“砰砰”兩聲響,那四個轎夫,本來是並肩站著的,當中的兩個人,首先被撞中,各自發出一聲慘叫,身子竟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在半空中翻翻滾滾,跌出足有七八丈,向下落來之際,“撲通”,“撲通”,濺起老高的水花,跌進了河中。而那怪人的去勢,並沒停止,他本是張開雙臂向前撲來的,身子撞出了當中的兩個轎夫,張開的雙手,順手一抓,已抓住了另外兩個轎夫的脖子,抓得那兩個轎夫,眼珠突出,神情極其可怖,而他竟抓著那兩個轎夫,去勢不減,一徑向前撲來,想來是他已看出了情勢危急之極,是以行動才如此淩厲。而這時候,雷紅嬰正在向龍門幫主撲出,龍門幫主的那一下怪叫聲,尚自綿綿不絕,和那兩個轎夫,跌進水中的同時,河邊上,又湧起了十幾朵水花,自河水之中,突然之間,冒起了十來個人來。


    那十來個人,全是一色的黑色魚皮水靠,手中持著一隻黃光閃閃的銅管,才一自水冒出來,也不奔上岸,一起對準了雷紅嬰,刹那間,十幾股黑色的水箭,自銅管之中,激射而出!


    那十幾股水箭,一射出之後,在半空中,互相交織,竟成了一張網,向著雷紅嬰,疾罩了下來!雷紅嬰一見河水中有人冒了出來,便已知道對方也有準備,可是她連出險招,將龍門幫主逼退,不免將事情看得容易了些,心想連龍門幫主都被自己逼退,就算龍門幫中的人再多,還有什麽花樣可出?及至那十幾股黑色的水箭,激射而出時,雷紅嬰的心中,才大吃一驚,那種黑色的毒水,威力之猛,滴石為穿,她是見過的,如今在半空中,織成了一張方圓足有三四丈的網,向著她直罩了下來,她如何能不驚?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才好。也就在此際,隻聽得那怪人一聲大喝,道:“站著別動!”


    雷紅嬰和龍門幫主一動上手之際,那怪人接連兩下唿叫聲,雷紅嬰也全聽到,可是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時,她已經知道對方不是易與,再聽得那怪人一叫,立時站定,一動也不敢動,抬頭向上看去,黑水像是驟雨一樣,滴滴烏光閃閃,帶著一股奇腥之氣,迎頭灑了下來,竟是無可躲避之處!


    雷紅嬰自小在金虎堡中,養尊處優,惟我獨尊,幾時曾經過這樣的險境,刹那之間,冷汗浹背,那一刻的時間,本來極短,但是對雷紅嬰來說,卻像是長得無可比擬!


    那怪人唿喝聲未畢,雙臂已然向上振起,被他抓住的那兩個轎夫,身子帶起唿唿的勁風,向上直飛了起來。


    這時,正是雷紅嬰仰頭上望的一刹那間,那兩個轎夫向上飛起來所帶起的勁風,範圍廣達數丈,竟將向下落來的水箭,硬生生地,向上托了一托。那怪人就在雷紅嬰的身旁,伸手拉住了雷紅嬰,身子一側,兩人一起著地向外滾去。


    而龍門幫主在這時候,身子也向上拔了起來。


    他身子拔得極髙,竟在那一大堆毒水之上,掠了過去,在掠過之際,順手向下,拍了兩掌,緊接著,身已落在轎子之旁。


    雲蓮也恰在此際,自覆轎之中,冒出身來,龍門幫主拉住了雲蓮的手,身子又向前掠了出去。


    這時候,半空之中的那一大蓬黑水,被龍門幫主的掌力所催,向下落來的勢子更急,首先聽得“叭叭”兩聲響,那被怪人拋出的兩個轎夫的屍體,先落下地來,接著,又是驟雨也似的一陣“啪啪”聲,大蓬黑水灑了下來,落在那兩個轎夫的屍體上和地上。


    凡是沾著物事的黑水,都響著“哧哧”聲,冒起了一股青煙來,那怪人和雷紅嬰在地上滾著,勢子快倒,可是最近的黑水,離他們也隻不過尺許遠近,當真是千鈞一發!


    那怪人和雷紅嬰,直滾出了十來丈遠近,才一躍而起,那是,漫天黑水,也已一起落下,隻見龍門幫主和雲蓮,早已掠到了河邊,身形再一拔起,河心之中,突然又有二十來個黑衣人,托起一隻皮筏,由那二十來個黑衣人托著,在湍流之中,疾速而下。


    龍門幫主向著河岸,聲若洪鍾,道:“後會有期!”


    雷紅嬰驚魂甫定,再看時,岸邊那十來個射出毒水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全已不見!


    那怪人跟在雷紅嬰的身後,一口氣向前奔出了三十來裏,雷紅嬰才說道:“快到金虎堡了!”


    那一帶,全是髙低起的土岡子,一片黃土,極目望去,遠處隱隱可見山影,大約還有五六十裏遠近,那怪人點了點頭,道:“不知胡三先生那一批人,在什麽地方等候鬼母雲飛娘?”


    雷紅嬰聞言,先是冷笑了一聲,顯然那一批髙手,並未放在她的心上。那怪人微微一笑,道:“你可也別小覷了他們,他們身受鬼母雲飛娘控製,遇事必拚死向前,這麽多髙手,金虎堡吃得住嗎?”


    雷紅嬰性高氣傲,聞言冷冷地道:“金虎堡不需任何人幫忙,你剛才救我,我感你恩德,但以為金虎堡若沒有你,便會失敗,可就錯了!”


    那怪人也不為忤,隻是笑道:“真像你父親當年一樣,看來我沒有料錯!”雷紅嬰斜睨了那怪人一眼,道:“我父親向我詳述武林之中頂尖兒的髙手時,好像未曾提到過你。”


    那怪人一笑,道:“然則,你對我的武功,還有所懷疑嗎?”


    雷紅嬰搖搖頭,道:“不是,隻是你的來曆……”


    那怪人揚了揚手,阻住了雷紅嬰的話頭,他臉上的皺紋本來就多,這時好像又加了不少,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他的情形,他對於自己的來曆,顯然是極不願意被人提起!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道:“雷堡主也不一定能盡知天下高手的來曆,那龍門幫主是什麽人,隻怕令尊他也一樣不知道!”


    雷紅嬰冷笑道:“那你未免太小覷家父了,他早就對我說過,西航十餘萬裏,有一族人,蠻悍勇頑,最擅長航海,叫做威堅人,他遨遊天下時,就曾經遇到過一個,武功超群,多半便是現在的龍門幫主!”


    是他這樣才一向後翻,“叭”的一聲,紅線鞭的鞭梢,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雲蓮蘊在鞭上的力道,極其陰柔,鞭一搭了上去,謝英傑隻覺得整個手臂酸麻,不由自主,五指一鬆,他手中所捏的那個竹筒,也落了下來,眾人一見,又是齊齊一聲驚唿,人人駭然。然而雲蓮的動作當真快絕,竹筒才一落,她人還在半空之中,手腕一沉,鞭梢如靈蛇似的向上昂起,繞著竹筒一卷,手臂再一縮,那竹筒便已到了她的手中。


    謝英傑心中極怒,雲蓮在他手中,奪走了裝毒蜂的竹筒,那等於是奪去了他的一切希望,而且,上次在金虎堡中,他才冒險得了傳說的寶竹秘笈,黑暗之中,也是紅線一閃,將東西奪了過去的,一時之間,舊仇新恨,一起勾了上來,他向後退去,重又在假山石上站定,而雲蓮卷過了竹筒之後,身子卻還在半空中,正在向下沉去,謝英傑陡地發出了一聲大叫,雙足一蹬,身子已向前疾撲而出,到了半空,才嗖地掣出了一柄短刀,直擁雲蓮的心口。他這時所打的主意,極其歹毒,他明知自己的武功不如雲蓮,這樣犯險搶攻,雲蓮隻要一揮鞭,自己一定被對方在半空之中抽中。


    然而,他也想到,雲蓮隻要一還手,鞭梢上的竹筒,一定跌了下來,那—跌,足可以令得竹筒碎裂,裏麵幾百隻毒蜂,一起飛出來。眼前那麽多高手,就算不盡數遭殃,也必死個十之七八。


    人一有了這樣歹毒的念頭,自然有諸內而形諸外,他的神情,也變得獰惡無匹。‘


    果然,謝英傑向前疾撲而出,去勢絕快,四周圍高手雖多,但剛才紛紛向外搶了開去,這時,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雲蓮人在半空,百忙之中,隻見刀光閃耀,已快到了自己的身前,大叫了一聲,道:“快來幫我!”


    她一麵說,一麵手腕一翻,鞭梢的竹筒,首先“唿”地向前,直飛了出去,緊接著,紅線鞭反揮而出,一繞一卷,已將謝英傑手中的刀,卷得脫手飛起。


    謝英傑向前撲出的勢子,實在太猛,刀雖然脫手,向前去的勢子,卻還是收不住,他反手一掌,疾拍向前,然而這一掌未使牢,雲蓮的紅線鞭,又已攻到,“叭”的一聲抽在他肩上。這一鞭正是痛徹心肺,令得他發出一聲怪叫,身子向後疾退而出,就在此際,隻聽得一聲長嘯,一個金毛怪人,離地而起,手中正提著那竹筒,不是別人,正是龍門幫主。


    原來剛才雲蓮急叫之際,龍門幫主正離得最近,竹筒一向外飛出,龍門幫主立時斜掠向前,竹筒離那堆假山隻有尺許處,一伸手,將竹筒撈了在手,又斜斜地向外,縱了出來。


    剛才那些變化,直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本來,謝英傑那一撲,隻是情急拚命的打法,雲蓮百忙中,連使兩鞭,也未必算得什麽精彩,可是因為有那一筒毒蜂,是以所有高手,一顆心都像是懸地半空之中一樣,及至有人看到,竹筒已落在龍門幫主手中,才大大鬆了一口氣,然而,立即又有人想到,這一筒毒蜂,落在龍門幫主手中,比在謝英傑的手中更麻煩。謝英傑畢竟武功不高,雲蓮一向他進攻,他便鬧了個手忙腳亂,可以在他的手中,輕易將竹筒奪了過來,但是竹筒一到了龍門幫主手中,誰還能將它奪迴來。眾人一想到這裏,人人心向下一沉,刹那之間,靜得鴉雀無聲。然而,雲蓮知道,眼前的情形,非同小可,一不小心,立時便是武林之中,一場空前的浩劫,是以她勉力鎮定心神,道:“幫主,將這筒害人的東西,全弄死了吧。”


    龍門幫主略呆了一呆,道:“它能助你,號令天下武林人物,你舍得將它毀去?”


    雲蓮淡笑道:“誰要號令天下人物呢?”


    龍門幫主立時大叫一聲,道:“好!”隨著他那個“好”字,隻見他右足在地上,用力一頓,“砰”的一聲響,等他再提起腳來時,地上已然出了一個深可尺許的土坑,手一鬆,手中的竹筒,落進了那土坑之中,足尖略拔,將坑旁湧起的浮土,一起撥進坑中,將竹筒蓋沒,土坑填滿,又伸足在上麵踏了踏。


    眾髙手直到此際,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倒有一大半人,汗濕衣衫,一陣山風吹來,大有涼意,以北鬥書生為首的幾個高手,一起走過來,向雲蓮拱手道:“雲姑娘,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雲蓮道:“隻求各位別再為難我母親。”


    龍眠上人籲了一口氣:“自然一筆勾銷了,雲姑娘以後若有什麽用得上我們之處,隻管出聲。”龍眠上人那樣說,是在這樣情形下,必然的話,卻不料在一旁的龍門幫主,卻認起真來,大聲道:“雲姑娘若有什麽事要人效勞,自然該由我來!”


    眾人一時間,也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麽意思,一起望著他,卻見他半轉過身,先是身子挺直,然後向雲蓮彎了彎腰,又站直身子,挽住了雲蓮的手臂。


    眾人也不知道這是洋人的禮節,都看得噴嘖稱奇,雲蓮更是羞得滿麵通紅,然而,人人都可看得出,她那股喜悅之情再也掩飾不住。


    龍門幫主挽定了雲蓮,一揚手,八名轎夫,抬起轎來,如飛向前掠出,他和雲蓮,跟在後麵,轉眼之間,便已看不見蹤影了。


    謝英傑掙紮著站了起來,隻當人人都會找他麻煩,又驚又怒,身子把不住發抖。可是所有的人,卻像是根本不當他這個人存在一樣,各自髙談著,―起向外走去,就算偶然有人向他望上一眼,也是充滿了鄙夷的神色,弄得謝英傑恨不得地上有一個洞可以鑽下去。不到兩盞茶時間,所有人都走了個幹淨。


    謝英傑呆呆站著,出了一身汗又一身汗,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無名先生的聲音,自池底下傳了出來,道:“人全走了嗎?”


    謝英傑挺了挺身子,並不出聲,無名先生又道:“放我們出來,你喜歡金虎堡,就以金虎堡見贈如何?”


    謝英傑的身子又震了一震,無名先生又道:“金虎堡中各人走得匆忙,必有不少奇珍異寶留下,你不過是一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謝英傑慢慢向前走去,來到池邊,向下望去,隻見那塊大水晶之下,無名先生正抬頭望著自己,謝英傑不禁苦笑了起來,他自知自己若是出聲,功力不夠,透不過那塊大水晶,是以隻是做了幾個手勢無名先生立時道:“你從圍牆中心走進來,直達地道,有兩道極重的門,門外一定落著閂,你隻要將閂托起,我們就可以出來了。”


    謝英傑又呆立了片刻,才慢慢向前走去,他走得十分慢,腳步也異常沉重。


    謝英傑向前走著,金虎堡乃是他舊遊之地,當日雄心萬丈,冒險前來,今日全堡中,冷冷清清,卻隻有他一個人,心中真不是滋味,昨晚的如意算盤,若是一直未曾見過,那倒也罷了,偏偏一夜熱心,到頭來,化為烏有,如果不是人人心中,根本不將他當人,隻怕他早已死了,然而這種人被人如此極度鄙夷地對付,也足以令得他心中難過之極了。


    他來到圍牆被炸開的缺口處,向前走了進去,一直來到了通向池底的甬道之中,到了那兩旁金光閃閃的門前,果然,門上閂著一根巨大的銅閂,難怪以無名先生之能,也難以在裏麵將門弄開來了。


    他走得雖然緩慢,但是無名先生顯然已在:後,而且也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立時問道:“可是有大門閂?你托得動嗎?”


    謝英傑直來到了門前才道:“我試試。”


    他雙手托住那根銅閂,用盡了生平氣力,大喝一聲,向上一托,那一下大喝聲,在地道中聽來,當真震耳欲聾,而隨著這一聲大喝,謝英傑心頭的那一股悶鬱之氣,也隨之宣泄了出來,隻聽得“當啷”一聲巨響,銅閂落地,謝英傑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銅閂才一落地,門便打開,無名先生和雷紅嬰兩人,一起走了出來,謝英傑隻是笑著,轉身向外便走,無名先生道:“你助我們脫困,除了金虎堡外,還要什麽酬勞,隻管說。”


    謝英傑站定了身子,止住了笑聲,慢慢轉過身來,道:“我什麽都不要了!”


    雷紅嬰皺著眉,道:“你隻管說!”


    謝英傑昂著頭道:“雷堡主,你可還記得以前,金虎堡中那些人的情形:他們在堡中,什麽都不要,我現在的情形就和他們一樣。”


    雷紅嬰道:“你還要在江湖上走動……”


    雷紅嬰話才講到一半,謝英傑便揮著手,道:“如果有人要對付我,剛才我早死了!”


    他大踏步地向外走著,等到雷紅嬰和無名先生掠出金虎堡之際,已是暮色四合,他們還看到謝英傑,木然站在暮色之中。


    這時,金虎堡全然可以自由地出人,可是看謝英傑的情形神態,就像是早先在金虎堡中那些人一樣,世上任何事情,對他華已不再發生關係了,自然,也沒有人知道他那樣地站著直到何時。而這一晚,天迅速地黑了。


    (全文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雷飛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倪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倪匡並收藏血雷飛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