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蹤已現,僅來了兩個人。


    屋內的人不怕零星前來路探偵查,僅在意是否有大批人馬光臨,警嘯傳到,屋內的人傾巢而出,屋外僅留有兩名警衛,屋內也有兩個,看管捆了手腳,丟在小室內的符大小姐。


    外圍警哨盡撤,外敵恰好乘虛而入。


    雖說是一家農舍,但共有十餘棟建築並合在一起。住人的主宅也有三進,建築群占地甚廣,那能全部警戒?在這裏目的是暫住待機,並非在此決戰,派警衛意在阻止閑雜人等接近,防止踩探的人潛入偵查而已。


    農舍主人一家老少,被趕到第三進後院變相囚禁,緊閉上門窗,不敢理會宅中其他事故。任何一個三流鼠竊,皆可在這種錯雜的宅院進出自如。


    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從屋後接近的李季玉和歐陽慧,神不知鬼不覺直貫中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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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罡大劍開始發動,七支長劍舞動各異其姿,七個人以沉靜徐緩的多變步伐移位,每個人不論取代任何同伴星位時,劍尖定然保持聚合的方向。


    這是發起攻擊的先兆,隻等候對方入陣,便會猛然變化,威力萬鈞。


    本質上,態勢上采的是守勢,假使對方不入陣,那就有如祭神舞毫無用處。


    動勢的劍陣,則是主動攻擊,不等對方入陣,陣勢急進如潮,像網般把對手裹入陣內,七劍齊聚迸發滿天雷電。


    主陣的周乙飛畢竟有所顧忌,因此采守勢候敵入陣。


    姚少師接近的步伐,也沉穩緩慢,袍袂飛揚,渾身散發出陰森詭異的氣氛,三角眼中冷電閃爍,斜舉的鳩首杖閃爍著紫黑色的奇異光芒。


    一步步接近,三丈、兩丈……


    天罡大陣的七支劍,舞動的速度也逐漸加快,但見滿天劍光,風雷聲逐漸加劇。


    響起一聲怪異的沉叱,像是石洞中響起一聲悶雷,令人腦門一震,心似乎猛然向下一沉。


    袍袂飛揚體積似乎漲大兩倍的姚少師,突然縮小形影依稀,以令人眼花的奇速,幻現在天罡大陣內。


    七支劍的光芒先是一斂,接著猛然聚合。


    七個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技巧,從七處星位聚合,星位距離遠近不同,竟然在同一刹那到達,劍聚處風雷乍發,劍光幻化為迸射的電虹。


    刹那間的接觸有如電光石火,快得目力出現盲點,完全憑本能的意誌,發揮超能量的神意馭發攻擊。


    金鳴聲乍然爆發,火星飛濺,聚合的劍光急劇閃爍迸射,罡風劍氣激起氣旋,人影也四麵翻飛,地麵的野草迎風偃倒、飛散。


    姚少師身影重現,身形下挫,馬步沉至最低,寬大的青袍出現幾條裂縫,外伸的鳩首杖出現顫抖,三角眼中冷電不再熾盛,唿吸一陣緊,鬢角的汗水成串往下流,精力耗損甚劇的疲態相當明顯。


    七個人飛散出兩丈外,有三個摔倒滾了兩匝。


    七支劍也斷了三支,劍身皆碎了八寸鋒尖。


    何將軍一聲虎吼,挺槍掠出,已看出姚少師將近力盡的背影不對,而天地雙殺星八個人,正看破好機揮刀撲向姚少師,急怒中狂猛地掠出策應。


    錚錚兩聲暴震,衝得最快的天地雙殺星兩把繡春刀,被三棱短槍崩得連人帶刀,斜震出丈外;同時響起何將軍一聲沉叱,一名密探的右肩被槍尖貫入,狂叫一聲,被挑飛出丈外砰然倒地。


    另五把刀,立即圍住何將軍,展開猛烈的圍攻,走馬燈似的刀光飛騰你追我趕,惡鬥如火如荼。


    五名平江土地的人,則撲向姚少師。


    側方人影暴起,淡淡的身影似流光,先一刹那到了姚少師身側。


    “先撤!”這人影低喝,架起姚少師的右臂,立即飛退,退勢比來時慢不了多少。


    另兩個人影也向這裏飛奔,恰好接住退出的姚少師。


    周乙飛能站立穩下馬步的四個,臉色泛灰大汗如雨,幾乎站立不牢,雙腿不住顫抖,耗竭真力的現象,比姚少師更為嚴重。


    另三個摔倒的人掙紮難起,其中有平江土地。


    七比一,仍然無法取得勝機。


    衝出的五個人,僅差一兩步,如果能近身,定可把不服老逞強,全力一擊而精力將竭的姚少師擺平。


    “去幫助何將軍。”救了姚少師的李季玉,退勢未止便大聲急叫。


    奔到的兩個人是歐陽慧,和氣色不怎麽好的符曉雲。


    符曉雲手中,有一把奪自警衛的劍。


    真像兩頭雌老虎,撲向激鬥中刀光飛騰的人叢。


    李季玉對她倆的武功劍術深具信心,所以讓她倆接應身陷刀陣的何將軍。


    他放下姚少師,瞥了鳩首杖一眼。


    “真壯觀。”他向惶亂的人叢走去,嗓門特高:“真可憐,遭到甚麽禍事了?”


    平江土地的人,正搶出七手八腳救迴力竭的同伴。


    所有的人,都認識他小霸王,這期間,他一直就在城內外大搖大擺進出。


    “小霸王!”相距最近的一個中年人,意似不信地訝然驚叫:“你……你還沒有死呀?”


    “你老兄真會說笑話。瞧,大太陽當頭,你不會把我看成鬼魂吧?鬼魂怕天火,成了老鬼不怕天火時,能白晝現形,據說是沒有陰影的。我的陰影一清二楚,不會是你眼花看不見吧?來,再看看。”


    腳下有亂草,陰影不易分辨,這位仁兄很可能一時糊塗或好奇,果然邁進兩步察看陰影。驀地手一伸,有如電光一閃,食中兩指尖到了李季玉的胸口七坎穴。


    同一瞬間,李季玉左手微抬,格開取穴的手,右掌一揮,叭一聲給了對方一耳光,下麵伸腳一勾,這位仁兄扭身便倒,在倒地之前,佩劍連鞘到了李季玉手中。


    “滾!”他將劍插在腰帶上,一腳把倒地的人踢得滾了兩匝。


    另一麵,惡鬥在歐陽慧衝入時,勝負便已決定了,第一劍便將一名密探刺倒。


    李季玉知道她劍上的造詣,她一劍便擊傷了太虛玄女。有她加入,刀陣一衝便瓦解冰消,她的劍空前狂野而且詭變難測,切入有如摧枯拉朽。


    符曉雲恨透了天地雙殺星,自從玄武門外結怨之後,天地雙殺星一直就不肯放手,掀起無窮風波,唆使各路牛鬼蛇神,支持那些人不斷算計她和李季玉。


    這次,她幾乎生死兩難,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衝上便盯住了天殺星,劍一出有如電射星飛,無畏地放手搶攻。


    天地雙殺星真不該貪心的,想乘機先把力竭的姚少師弄到手,沒料到緊要關頭,先有何將軍出麵,爭取到寶貴的時間,然後來了女將軍和母大蟲,命運便決定了。


    李季玉不想乘亂衝殺,徐徐退迴姚少師身畔。


    姚少師用站式運氣吐納,三角眼微張,目擊李季玉輕描淡寫,擺平了一個武當高手奪了劍,頗感詫異。


    從這位武當高手的驚訝叫聲中,知道是京都眾所周知的小霸王;小霸王僅是江東門豪少,怎麽可能輕描淡寫便把一個武當高手擺平了?


    平江土地的人,正在分派人手。周乙飛七個人並沒受傷,碎了劍精力竭而已,隻需片刻的調息行功,便可恢複精力。


    共有三十六個人,除了一個震傷右膀無法運劍的壯漢,退在一旁休息之外,三十五個男女列出五座天罡大陣。


    不同的是,每一陣的星座間隔,皆縮小至兩人的劍尖,可形成交叉攻擊的近距離,因此比標準的天罡劍陣,縮小了兩倍,七劍一伸,便可形成一道劍屏。


    對付勁敵,縮小的劍陣威力最大,但個人的技巧,卻難以發揮,每一劍陣,皆是一個戰鬥體,五陣一合,形成統合的威力倍增大劍陣。


    不知道天罡七星排列形狀的人,從劍陣外圍察看,看不出異處,隻看到一群人零星的排列,每個人所麵對的方向都不同,持劍的姿勢卻是一致的。


    劍身由於與日照的角度方向各有不同,劍不斷作輕微的轉動,但旁觀的人,可看到不住閃爍的滿天霞光,與綿綿的劍吟,具有令人驚心動魄的震撼威力,敢闖進去的人,需有超人的勇氣。


    “你要進去嗎?”姚少師唿出一口長氣,汗水已收,扭頭向他問,左臂肘碰碰李季玉的手膀。


    “進去幹甚麽呀?”李季玉嗓門震耳,有意讓擺陣的人聽清:“他們正在向真武大帝祝禱,祝禱你這位敢闖陣的老前輩,再一鼓作氣衝進去,祭他們的劍。這劍陣不是對付我的,我這個京都小霸王虛有其表,並沒真有霸王之勇,不會要我進去,我何必自討沒趣?”


    “我問你敢不敢進去?”


    “不敢。”他大聲答:“蟻多咬死象,他們想倚多為勝,丟盡張大仙的臉。武當還沒正式開山門,還沒打出旗號,剛偷偷摸摸在江湖露麵,就擺出這種陣仗滅自己的威風,實在很可憐。”


    “依你的意思,該怎辨?站在這裏大眼瞪小眼看熱鬧?或者……”


    “他們還在這裏等多久?不被大太陽曬昏才是怪事。所以,他們一定會發動陣勢向我們推進。你瞧,我們退入桃林,他們的陣勢還能保持完整嗎?”


    “嗬嗬!把所有的桃樹砍倒,就可以保持陣勢的完整了。”姚少師大笑,精力恢複了七八成。


    “哈哈!”他也大笑:“總不會讓你我兩人,先幫他們砍樹吧?”


    傳來一聲厲叫,最後一名密探,被何將軍一槍貫入右肋,狂叫著被撥得向側飛摔。


    歐陽慧第一個奔到,往他身邊一靠,錯半肩擋在他麵前,保護他的意圖明顯。


    “季玉,你笑甚麽?”歐陽慧問:“搏鬥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笑那些擺陣的人是呆頭鵝,眼巴巴地等這位老前輩入陣。”李季玉說:“這位老前輩不服老,很可能一咬牙就衝進去拚老命。”


    符曉雲在何將軍的相伴下,到了李季玉身旁。


    “季玉哥,老人家是我的師父。”符曉雲拉拉李季玉的衣袖,怕他說出些不中聽的諷刺話。


    一聽符曉雲親昵的稱唿,歐陽慧哼了一聲,移位擠入兩人中間,信手將符曉雲推開。


    符曉雲極不情願地移開,滿臉不高興。


    “不要說你不知道老夫這個人。”姚少師盯著他笑,笑容令人害怕。


    “知道而已,從未謀麵。我這種市井小民,生活的圈子小得很,何況少師大人位極人臣,卻隱晦逃世深居簡出,連那些公卿貴戚,也不易見到少師大人的金麵。很抱歉,恕小可無狀。小可的用意,是激他們發動,看吧!他們來了,退……”


    陣勢動了,三十五個人步伐整齊,一個個寶相莊嚴,手中劍也整齊劃一,以朝天一柱式挺進,真可用萬笏朝天的劍林來形容。


    退了幾步便接近林緣,他卻突然斜衝而出,速度驚人,身形一晃便在三四丈外幻現,與劍陣的左外角接觸。


    太快了,人影幻現,狂叫聲乍起,人影暴亂,然後是一聲金鳴,火星飛濺中,他已重新幻現在原處。


    暴亂的人影迅速恢複平靜,三個人抱起三個受傷呻吟的同伴急急後退,另一個掙紮著以手掩住右肩井,鮮血從指縫中流瀉而出,吃力地退至一旁。


    迅雷一擊,刹那間擊潰了一座小劍陣。


    劍陣停頓,一個個驚駭莫名。


    歐陽慧張口結舌,呆住了。符曉雲先是一怔,然後搖搖頭苦笑。何將軍目定口呆,似乎仍然不相信所見的事實。姚少師淡淡一笑,似乎並沒感到意外。


    平江土地的人,每一個都是高手名家,在江湖極有聲望,內家拳劍震驚武林。這時陣勢發動,每個人都以神禦劍,從劍上的光芒與劍吟聲可以看出,真力早就注入劍身,護體神功已經外發,就算勁敵快速突襲,也不可能破陣傷人,甚至不能衝破陣外緣。


    姚少師僅擊潰一座劍陣,便已精力告竭賊去樓空。當然,所攻的劍陣是實力最強的一座。


    “不能怪我偷襲。”李季玉拂動著沾血的長劍,神情泰然自若:“你們人太多,我必須用手段逐一蠶食。衝過來吧!咱們在林中決戰,我小霸王是打爛仗的專家,我要用各種陰毒的手段斃了你們,以報一記致命碎心掌的仇恨,來吧!我等你們。”


    “周乙飛,你是武當七劍的七子之一,已獲張三豐真傳,位高輩尊。對付老夫,你可以卑鄙地撒謊耍賴。對付小霸王,你得保持名門大派位高輩尊的身分聲望。”姚少師用鳩首杖,指向遠在三四丈外人叢中的周乙飛沉聲叫:“你說,小霸王剛才是偷襲嗎?”


    怎麽可能算是偷襲?誰也可以看出,這是百分之百的威力萬鈞強襲,武功與體能發至極致的雷霆一擊。


    “你想怎樣?”周乙飛拒絕迴答。


    “老夫不會原諒你歹毒的打算,你居然打算擺布老夫,誣指老夫是千幻修羅。你綁架符家小丫頭,她是老夫的寄名弟子,老夫本來打算不要驚動其他的人,勸平江土地放手,憑老夫的聲望,你們應該知道利害。沒料到你們狼子野心,連老夫也計算在內了。”


    “你無法分辯你不是千幻修羅的事實……”


    李季玉舉步邁進,沾血的劍徐升。


    “你這老狗不要臉,想耍嘴皮子等天黑,天黑就可四散逃命。”他用劍向周乙飛一指,擺出潑皮相:“狗也比你高一級。我要你交出打我一記碎心掌的人,我小霸王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


    站在劍陣最前麵的兩個人,暴怒地倏然衝出,雙劍同發狠招七星倒懸,但出手卻是箕鬥相反,自然形成太極光圈上下聚合,驀地光芒迸旋,風雷乍起。


    一招七劍,連綿急襲,如果勢盡,該攻出十四劍,迸射十四顆旋轉激射的星。


    兩顆星、四顆星……


    “錚錚!”第五第六兩顆突向外迸。


    李季玉的第三劍乘隙貫入,然後是第四劍,一氣嗬成,像是同一瞬間的切入、吐出。


    “呃……”兩人跟路後退,腰帶上方胸骨下方,鮮血像湧泉,退入原處哀嚎一聲,蜷曲著摔倒。


    “一劍一個,絕不留情。”李季玉臉一沉,潑皮相消失,虎目神光似電,威風凜凜,這才是霸王形象,沾血的劍發出隱隱龍吟。


    “屠光他們!”姚少師發出震天怒吼,天生嗜殺的老毛病被激發了。


    當年在燕京,名義上他是謀臣,不兼武職,親手策劃奪江山的龍飛在天大計,暗中調兵遣將按計進行。接著將秘密訓練的飛龍諜隊,派至天下各地活動。


    初期,他與武功道術皆修至爐火純青的知交術士袁珙、金忠,分赴各地指揮飛龍諜隊,進行分化、收買、屯糧屯械、離間暗殺、建立地下武力等等活動。對付拒絕的人,他的唯一對付手段是殺,毫不留情,因此有人指他天生嗜殺。


    後來正德年間,山東響馬白衣軍起事,所組織的飛龍秘諜,就是吸收他的用間策略而組成的。


    他是文職謀臣不兼武職帶兵打仗,因此雖然實質上是第一功臣,但文職官員例不封公侯,他的封爵僅是伯。伯的地位比公侯低,所以第一的名位,不得不讓給淇國公丘福。直至永樂十六年他去世,死後才晉封榮國公。


    丘福名列第一功臣,永樂七年征漠北陣亡。


    似乎歲月倒流了,這位旋轉乾坤翻天覆雨的天才,像人間主宰一樣,向部屬下達無情冷酷的屠殺令。令必須徹底執行,軍令如山。


    第一個氣湧如山衝出的人是何將軍,這位老軍人也雄風再現,軍人服從的本性重生,毫不遲疑地揮搶直上。


    仍然晚了一步,前麵狂叫聲大作,劍光狂舞,劍氣飛騰,李季玉已像猛虎發威貫入人叢,人叢波開浪裂,劍劈掌飛當者披靡,一衝便擺平了四個人,像一把尖刀貫入魚肉,猛撲主陣的周乙飛,劍發狠招指天劃地。


    一聲震耳金鳴傳出,周乙飛封住了攻上盤的第一劍,身形斜飛而起,摔落時撞翻了兩個同伴。這位名氣震江湖的武當七子之一,僅接了半招。


    兩位大小姐也比何將軍快些,從李季玉身後左右超越,大發雌威劍如電耀霆擊,退不及的三個人應劍而倒,與李季玉配合得天衣無縫,讓緩過一口氣的李季玉,再從中間豪勇地衝進。


    主將也禁不起一擊,人群潮水般向後退,驚怖地扭頭狂奔,奔向農舍藏身,兵敗如山倒。


    一衝便潰,草叢中擺平了十四個人,另三個脅肋中劍的人,躺在地上掙紮求救。


    李季玉盯牢了平江土地,飛越一座屋脊,前麵身材已發胖的平江土地,正躍向鄰屋的屋頂。


    歐陽慧也上來了,符曉雲輕靈地隨後躍升。


    “不許你跟來。”歐陽慧轉身橫劍堵住,站在屋脊上鳳目睜圓:“我救了你,不欠你甚麽了。走開,去和你師父會合。”


    李季玉不知道身後所發生的事,已經消失在屋上,跳落屋下窮追平江土地去了。


    上次符曉雲受賀二爺所托,找李季玉營救歐陽慧,以後的情勢發展,誰也不知道,隻知道出乎意外的結果。歐陽慧心不甘情不願去找符曉雲道謝,仍然聲稱符曉雲是多管閑事,口氣雖然強硬,心裏不得不承認欠符曉雲一份情。這次和李季玉營救符曉雲,就是還這份人情債的具體表現。


    “誰也不欠誰的,你不要管我的事。”符曉雲大聲拒絕,向側繞走。


    “不許走!”歐陽慧伸劍阻擋:“我再次警告你,離開季玉遠一點……”


    “休想,你……”


    “要你好看。”劍光一閃,吐出一朵劍花。


    “你算甚麽?”符曉雲移位反擊,劍光斜掠對方的左肋。


    一旦出劍攻擊,本能的反應是有你無我,雙方各展所學力爭上遊,誰也不願輸氣。


    歐陽慧氣勢如虹,強攻猛壓銳不可當;符曉雲正好相反,詭奇鑽隙無孔不入,變招極為迅捷神奧,會突然變招折向切入。


    劍光迸射,劍氣飛騰,附近已無人蹤,兩人在屋頂展開猛烈的惡鬥,瓦片一團糟,兩人皆先後失足下陷,險象橫生,最後跳落院子,你來我往逐漸打出真火。


    第一個出現的人是何將軍,手中的三棱短槍血跡斑斑。


    “不要再打了,大小姐。”何將軍在一旁焦急地跳腳:“小霸王不見了,也許被妖道們打斷了腿啦!”


    第一個衝出的人是歐陽慧,一劍逼退符曉雲,不假思索地躍上瓦麵,一閃即逝。


    符曉雲也想上屋,被?謂軍攔讀恕?br />


    “我得去接應他。”符曉雲仍想上屋。


    “誰能禁得起他一擊?你以為他真是隻會花拳繡腿的豪少?”何將軍說:“沒有人能打斷他的腿,等候機會殺死他的人卻多。小姐,你要慎重處理。”


    “我……我不知該……該如何是好。”符曉雲不安地狠拂著長劍,表示心中紊亂。


    “他不會離開京都。”


    “我知道。”


    “我們殺死了八個鎮撫司的密探。”


    “這……”符曉雲總算知道情勢嚴重。


    “不可能殺光武當的人滅口,消息早晚會走漏。”


    “我不怕,錯不在我。”


    “我怕。大小姐,我擔不起風險。這兩天急死我了,除了速返北京,別無他途。”


    “我去找他,要他和我一起走。”


    “你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何將軍苦笑:“京都是他的天下,他跟你到北京做甚麽?他不是軍戶,能有機會在沙場建功立業?在北京他人生地不熟,想創下像這裏的局麵,最少也得花三五年時間,他還有幾個三五年好闖的?小姐,不要讓我再擔天大的風險。”


    符曉雲長歎一聲,手中劍墜地,以手掩麵,心潮起伏。


    屋上簷口傳來一聲輕咳,兩人火速備戰。


    “你們趕快返城,早作打算。”屋簷上站著姚少師:“這裏的事要守口如瓶,我會處理。小霸王死裏逃生,仇恨之火要藉殺戮發泄。與鎮撫司的抄家仇恨更難解,他會在京都掀起狂風暴雨。我得跟去看看,希望不要發生大劫方興的災禍。”


    “師父……”


    “快走!”聲落,人已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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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農舍,在右麵百步外。


    這座農舍,才是武當長老級的人安頓處。周乙飛就是主事長老,與從武當來押運黃金的弟子住在一起,有事才到平江土地所住的農舍處理。


    周乙飛道號玄真,武當七子之一。七子號稱武當七劍,是武當對外交涉的主力人員。武當當然以內家拳劍開創武林新局,與被稱為外家的少林分庭抗禮,在武林與江湖,皆引起軒然大波,各種不同的聲音,在江湖議論紛紛,自然有人懷著歧見,上武當踢山門。


    武當七子,負責應付牛鬼蛇神的挑戰,藝出祖師張三豐真傳,名號日漸響亮。


    武當山千餘年來,一直是玄門修真之士的參修洞天,幾位真仙級的玄門高人,皆曾經在這裏參修,其中包括陰長生、呂純陽、陳傅老祖,最後才是係出全真一脈的張三豐。


    元末明初,武當山幾乎成了瓦礫場,千餘年來所建的宮觀,十之七八毀於兵禍。張三豐重整武當,弟子們居住在幸免於火的宮觀內,宮殿大部分殘破,仍可安居清修。五龍宮與南岩諸宮觀,便是劫後餘生的殿堂。


    永樂帝大修武當,三十餘萬丁夫山上山下同時動工,把毀了的簡陋宮觀,平均增建二十餘倍,甚至百倍。原本隻有十餘間殿堂的宮觀,擴增至三四百座建築。比方說玉虛宮,從原有的二十餘間殿堂,增建為兩千餘間殿堂樓閣,增加了一百倍,成為武當最輝煌的聖地。


    工人趕工,並沒幹擾到武當弟子向外發展的活動,他們在幸存的宮觀中,埋首調教道俗門人子弟。對外的重責,由七子出麵,可知七子的武功,該是武當門人中的佼佼者,在江湖聲譽甚隆。


    周乙飛玄真道人不能一走了之,不但門人子弟需要照顧,農舍內所藏的四千兩金葉子更不能丟,死傷的弟子也不能棄之不顧,他注定了要在劫者難逃,死守在農舍作困獸之鬥。


    這座農舍規模小,容易防守。


    隨同退抵農舍的子弟,僅有十六個人。


    李季玉並不急於破門而入,拖住一個中年人的背領,拖死狗似的將人拖至曬穀場右側,用對方的腰帶捆住雙手,吊在瓜棚下。


    “我不急,我要等姚少師趕來執行他的屠殺令。”他向農舍緊閉的院門沉聲說,臉上殺氣騰騰:“姚少師不會放過你們的,他的老家在蘇州。平江土地你這混蛋,在蘇州做鎮撫司的劊子手,很可能故意製造借口,毀他的老家。他是忠於皇室的人,妨礙了九千歲絕世人屠的登龍大計,因此當著鎮撫司密探在場的機會,無恥地誣指他是千幻修羅。喂!有人出來找死嗎?”


    農舍的門窗緊閉,怎會有人出來找死?


    他的左手食中兩指,伸至中年人的背部上下劃動。


    “貴派以內家崛起武林,為武林創新局,目下已將三十六手點穴術,參研發展至七十二手,把這種古已有之的技擊術,花了心血將之發揚光大,可敬可佩。而你們的門人子弟,卻沒把武德教給他們。”他是向中年人說的,嗓門卻大得可透農舍深處:“我也會點穴術,也學了基本的五種手法,至於是否準確熟練,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點錯了,尚請原諒。這是位於第九脊椎下,督脈的筋縮重穴,用六分勁道以第四種手法點中,你知道會有何種結果?我要先考考你,答對了有獎。”


    任何一個會點穴術的人,都知道有何種結果,那些本性冷酷的強梁,喜歡用這種手法逼供,或者對付仇敵取樂。


    “去你娘的!”中年人咬牙切齒怒罵:“太爺在江湖行道出生入死,綽號稱八方使者譽滿江湖,你是甚麽東西?千刀萬剮也嚇不倒我,呸!”


    “哦!失敬失敬。”他冷冷一笑:“但我不能因為尊敬你這位英雄好漢,而耽誤我的事。你的同伴遺棄了你,我何必大發慈悲可憐你呢?好,我用五分勁……”


    院門大開,平江土地劍下垂外伸,往昔一團和氣紅光滿麵的神情消失無蹤,常掛的奸笑也不見了,臉上肌肉繃得頰肉不住抽搐,抽曲的麵龐燃燒著仇恨之火。


    “小霸王,衝我來。”平江土地高叫,大踏步進入曬穀場:“報過於施,天地不容;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高論高論。”他收迴要點穴的手,向平江土地接近:“你說的話,帶有濃濃的江湖味;但話中的含義,卻又不符合江湖規矩。江湖朋友對複仇的事,講的是血債血償,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給我半斤,我還你八兩,兩不相虧。”


    側方人影似流光,歐陽慧以全速飛掠而至。


    “他得先償欠我的債。”歐陽慧遠在二十步外便大叫,叫聲未落便已近身,身劍合一招發飛虹貫日,身形因高速而禦風刮到,像是挾風雷而至。


    平江土地可能已豁出去了,為生死存亡而奮勇拚搏,也用快速的移位以快打快,在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接觸中,封住了歐陽慧三劍。第三劍刺破右上臂的衣袖,幸未傷及肌膚,斜退出丈外,及時躲過第四劍,驚出一身冷汗。


    兩個人影飛越院牆撲向鬥場,速度也快得驚人。歐陽慧剛麵向場外,背後的動靜無法看到,剛穩下馬步,剛要衝向平江土地發第五劍。


    李季玉在她身側一掠而過,形影依稀難辨實影,嚇了她一大跳。


    “嗷……”身後立即傳出嚎叫聲。


    扭頭迴顧,又嚇了一跳。李季玉站在她身後丈餘,兩個中年一手掩住胸腹交界處的鳩尾穴,劍正向下疾沉,向後退,砰一聲第一個倒了,接著是第二個厲叫一聲,向前仆倒。


    一瞬間,斃了兩個偷襲她的高手。


    “還有人出來嗎?”李季玉向農舍沉聲叫。


    場右側出現臉色冷厲,三角眼寒芒森森的姚少師。


    “出來一個死一個,善哉善哉。”姚少師仍算是和尚,念善哉理所當然,但意義含糊,是殺人稱善呢,抑或是被殺的人稱善?


    殺人絕不能稱善行,被殺的人也不算是善終。


    院門內人影湧出,周乙飛玄清道人,率領六位同伴,咬牙切齒奔入曬穀場。


    平江土地繞過,擋住周乙飛打手勢,焦急示意不可衝動,然後轉身麵對冷然屹立的李季玉。


    “你……你好殘忍!”平江土地像在唿冤。


    “是嗎?”李季玉虎目怒睜:“我如果被你們用碎心掌殺死了,那就不殘忍死了活該,這就是你們這些兇手謀殺犯的公理。我從鬼門關裏逃出來了,我也有我的公理,那就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殺光你們這些兇手謀殺犯,絕不罷手。”


    “你……”


    “你想和我鬥嘴皮子鬥到天黑嗎?”


    “咱們何不冷靜地談談……”


    “你們不上我上了。”他沉聲喝斷對方的話,劍一升龍吟隱隱:“一劍一個,絕不留情。”


    歐陽慧急進兩步,也升劍待發。


    “等一等。”姚少師踏入曬穀場:“小霸王,你殺不光他們。”


    “敢打賭嗎?”


    “他們有些受傷的人逃掉了,重傷的人仍留在這裏,你不會把受傷的人也殺了吧?你會嗎?”


    “這……”他一愣,如果打賭,他輸定了。


    “交給我好了。”姚少師到了他身側:“我要活的,追究他們當街殺人綁架侯府大千金罪責。這些年來,我雖然不問外事,但仍可左右京都的時局。濟陽侯是軍戶,案由軍方承辦,把他們交給漢府的天策衛處理,保證可以把他們以軍法處治。歐陽小姐是漢府的人,而且是證人之一。”


    “我保證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抄沒他們每個人的家。”歐陽慧說:“散處在武當舊宮觀,待遷至新宮觀的武當道俗門人,我會設法把他們擒捕到京法辦,不可能讓他們遷入新宮觀享福,道籙司會另派法師住持。武當除非張三豐能來京出麵,不然武當山將是龍虎山的另一道場了。我也曾被他們劫持,兩罪並發誰也包庇不了他們。”


    “對,漢府是唯一能左右錦衣衛的王府。”姚少師寒森森的目光,狠盯著周乙飛:“漢王世子也是唯一可以牽製紀指揮使的人,對鏟除紀指揮使的忠心爪牙興趣極濃。這個甚麽平江土地,是罪犯沈萬三的兒子,正是紀指揮使的忠心耿耿走狗,坑害良善搜刮子女金帛的幫兇。太子目下仍有監國的實權,我會進宮向太子稟告案情……”


    有姚少師出麵,那還了得?再加上漢府插手,肯定會掀起狂風暴雨,天知道會有多少人上雨花台刑場?一旦興起大獄,恐怕連張三豐出麵也無可挽迴,甚至更糟。


    永樂大帝派了專使,帶了數量可觀的高手秘諜,在天下各地秘密活動,奉密旨捉拿張三豐。修建武當山,固然是希望引誘張三豐出麵,也乘機供祀朱家的家神真武大帝。迄今為止,永樂帝一直就認為張三豐救走了建文帝。不再寵信姚少師,理由也是懷疑姚少師,串同建文帝的上師溥洽和尚,從火窟中救走了建文帝。


    溥洽和尚是姚少師的知交道友,目下仍囚禁在天牢。傳說中建文帝扮僧人逃出皇宮,就是溥洽一手策劃的,但溥洽寧死不招,也獲得姚少師緩頰,永樂帝也查無實據,把溥洽永遠囚禁在天牢。


    漢王世子找機會宰絕世人屠紀綱,在京都不是秘密。鎮撫司的密探,絕對不敢進漢王府偵查。雙方的權力鬥爭,一直就在暗中進行角力,明裏雙方互相利用,有時也狼狽為奸。


    平江土地突然魚龍反躍而起。周乙飛七個人,也轉身一躍三丈。


    “小心暗器!”李季玉抱住歐陽慧,向前仆倒。


    足有十件各式各樣暗器,利用後甩的猛烈勁道,快得令人目力難及,向李季玉和歐陽慧集中攢射,高速飛行掠過背部的破空厲嘯,令人心膽俱寒。


    兩起落便消失在農舍裏,撤走的速度無與倫比。


    “追不上了。”姚少師已退出三丈外,三把小飛劍掠體側飛過,幾乎命中:“他們從屋後遁走了。”


    屋後是丘陵小坡,草木叢生,視野有限。逃走的人輕功超塵拔俗,掠走如星跳丸擲,全力逃走,一閃便失去蹤跡,怎麽追?


    “追他們上天入地。”跳起來的歐陽慧憤怒地尖叫,被暗器驚出一身冷汗。


    “算了。”躍起的李季玉丟掉劍:“我就是脫逃的專家。逃的人一定比追的人快,除非逃的人是三流三腳貓,而這些人是超等的輕功高手。追上去,會吃虧的。少師大人有意縱放,我們也不便追。”


    “是嗎?”姚少師笑問。


    “你說呢?”


    “鎮撫司一定會強行接手的,他們死了八個人。”姚少師歎了一口氣:“老夫十年不問朝政,漢王世子隨禦駕北征,能影響鎮撫司大興詔獄嗎?”


    “我會放起焚天烈火,哼!”李季玉咬牙說。


    “毀了貢院街紀家的主宅?”


    “有何不可?”


    “小霸王的處境,你知道嗎?”


    “我知道。”李季玉泄氣地唿出一口長氣。


    任何人也知道,鎮撫司肯定會宣示罪狀下令捕殺他,他成了欽犯。


    “歐陽慧,你到農舍裏看看。”姚少師向歐陽慧抬手指指農舍:“小心暗器。”


    “咦!你……”歐陽慧一怔。


    “去。”姚少師揮手,病虎麵孔極懾人,三角眼中有異光閃爍。


    “好吧!我去看看……”歐陽慧打一冷顫,被姚少師不尋常的氣勢所懾,悚然掉頭便走。


    “你還要留在京都嗎?”姚少師等歐陽慧進入農舍,才向李季玉問。


    “情勢不由人。”李季玉又歎了一口氣。


    “你鬧夠了,不是嗎?”


    “小霸王剛出頭呢!”李季玉不悅地瞪了姚少師一眼。


    “曉雲丫頭必須盡快返迴北京,她的處境最為兇險。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可以隨她返北京,我會修書給濟陽侯推薦你。”


    “別提了。”李季玉煩躁地跺腳。


    “怎麽啦?”


    “齊大非偶。”李季玉嗓門提高了一倍。


    “小夥子,世間有些事,是無可奈何的。”


    “我知道。”


    “幫我去勸勸曉雲丫頭,勸她速離危境,好嗎?”姚少師歎了一口氣:“我一生不近女色,不知情愛為何物,很難體會你們的塵俗心態,無從勸解。你勸她,她會聽你的。”


    “我答應你。”


    “謝啦!”姚少師舉步離去,走了幾步扭頭問:“小霸王何時離去?”


    “盡快,不要趕我。”


    “毀了貢院街紀家大宅,紀家與貢院學舍相鄰,勢將波及貢院,結果將京師大地震。那些生員士子,有朝廷亂象故事可談了。”


    “不關你的事。”


    “你六陽神功的火候,修至七成了吧?”姚少師走了兩步,又止步扭頭問。


    “差不多。”李季玉憤憤地說:“你為何保護紀人屠的家?”


    “冤枉。”姚少師怪腔怪調:“我對千幻修羅與京華女魅的事感到好奇,因此不時在外走動,偶然經過紀家附近而已,並非在暗中保護紀家。你擊潰天罡劍陣,用的就是六陽玄功,修為的火候,不止七成。”


    “誇獎誇獎。”李季玉也慢腔怪調:“你也要捉千幻修羅嗎?”


    “關我甚麽事?”姚少師掉頭舉步,揚了揚鳩首杖。


    “沒打斷你的鳩首杖,真遺憾。”李季玉高叫。


    “你配?”姚少師止步扭頭怪叫:“你得把六陽神功練至十成火候,才配吹牛。喂!把那個妖神也帶走吧!好嗎?不能再鬧了,再怎麽鬧,也影響不了京都的變局,京都依然是天天有人死的屠場。”


    “不關你的事。”


    “嗬嗬!對,不關我的事。”姚少師的身形,突然破空飛射冉冉而逝。


    “你少賣弄。”李季玉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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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乙飛玄清與平江土地劫後餘生的人,當然不在農舍裏等候姚少師甕中捉鱉,留下受傷的人,不知躲到何處去了。歐陽慧當然不會留難受傷的人,粗枝大葉也沒留意其他的事,即使發現了盛金葉子的箱匣,也不會加以檢查。


    兩人不再易裝,踏上歸程。


    “姚少師和你談些甚麽?”歐陽慧神情愉快,挽著他的手膀喜上眉梢:“在京都,真找不出幾個不怕他的人。你不怕他,我好高興。”


    “你也怕他?”李季玉故意忽略主題,也不便說出與姚少師語含玄機的相處經過。


    “他那尊容的確嚇人,京都人士稱他是病虎,靠不住,該稱之為喪門吊客,才名實相副。他有意打發我離開,到底在說些甚麽?”歐陽慧盯牢不放。


    “他勸我走,避禍逃災。”


    “那就好。”


    “就好,甚麽意思?”


    “我覺得他一定談符曉雲的事,他最好不談。”歐陽慧正經八百鄭重地說:“我已經還了那丫頭的人情債,就可以對她不客氣了,我要鄭重警告她,不許她對你糾纏不休,我是當真的,她最好早些迴北京,哼!”


    “不關符曉雲的事。”他硬著頭皮否認。


    “季玉哥。”歐陽慧改變了稱唿,想起符曉雲叫季玉哥的親昵情形就心裏有氣:“她們家出身軍戶,交往的人單純,隻與豪門權貴往來,你不可能融入她的生活圈子。你與她交往,永遠是局外人,不要理她,好嗎?”


    “哦!你是漢府的人,交往的更是權貴中的權貴,王公內戚,比她……”


    “我不同,我已經是修仙訪道,逍遙自在可以任意出世入世的人,家父母答應允準了。”歐陽慧眉飛色舞:“我不想與權貴打交道,我要過我願意過的生活。至於能否有緣修成仙,無關宏旨。其實我根本不相信人可以修成仙,仙的形象其實是人幻想出來的。姚少師兼修佛道兩門,號稱活神仙,活到八十歲,天知道還能活多久?他那病虎氣色,一年比一年蒼老,能成仙嗎?我懷疑,修仙隻是借口,過逍遙自在享受人生才是目的。在山東,我曾經去找佛母唐賽兒。”


    “結果如何?”


    “她不是仙,也不是佛,幻術而已,所以我失望地南遊。”歐陽慧苦笑:“她嚐到了權勢味,也在追逐權勢,妖言惑眾,日漸惡性膨脹,早晚會鬧出大亂子。她不亂,但她那些徒眾也會迫使她亂。”


    “我不知道山東的事。”李季玉說:“京都已無我容身之地,我得盡快離開。”


    “我陪你走,並肩攜手遨遊天下,走遍萬水千山,看看莽莽紅塵是否需要我們盡一分力的本分。在京都權勢中打滾,永遠是昧著良心過活的狂人。季玉哥,不管你以後作何打算,我永遠是你親密的朋友和支持者。今後,我……我……”


    “你甚麽?”


    “我不會再笨了。”


    “笨?”


    “你的武功,比我強百倍,我竟然笨得拍胸膛保證,要做你的保護神,居然笨得認為太虛玄女被你扮千幻修羅唬住了,乖乖讓你把我帶走。”


    “那妖婦比你更笨,所以挨了你一劍。我已經警告過她,直率指出她不是你的敵手,她不肯相信。”


    “季玉哥,你還沒迴答我的要求。”


    “甚麽要求?”


    “陪你走。”歐陽慧把他的手抱入懷中。


    “你丟得開山東的家?”


    “我可以不時迴去看望他們呀!”


    “扮仙姑迴去?”


    “扮京華女魅更妙,嘻嘻……”歐陽慧得意嬌笑:“你曾經扮千幻修羅,修羅偕女魅同行,威風得很呢!說你願意好嗎?”


    “我願意。”


    一聲嬌笑,歐陽慧跳起來縱身投懷,撲入他懷中,大道上出城返家的鄉民絡繹於途,天色不早了,一點也不介意是否有人觀看,狂野地索吻吊在他身上,似乎身外無物存在,天底下隻有他倆神遊。


    <strong>(</strong><strong>全書完)</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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