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幹水珠,一睜眼,卻發現水盆的水麵上赫然飄著一張慘白的嬰兒小臉,對著他就是咧嘴一笑——是之前夢裏,寄生在烏鴉嘴裏的那種東西。


    祝泉澤渾身一激靈。


    他突然想起來,以前在醫學院的人體博物館裏,有一些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嬰兒標本。曾經,有一個獨眼象鼻的畸形嬰,就是這樣對他展顏一笑。


    一眨眼,那臉又不見了。


    祝泉澤心中忐忑了起來——謝無宴不是把那些東西都收起來了麽?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反正有謝無宴和九靈在,沒什麽好害怕的。然後,祝泉澤就端著水盆和抹布,佛係地迴了前廳。


    謝無宴還在。


    他弓著背,胳膊抵在櫃台前,手掌撐著臉,也不知道在盯著什麽發呆。祝泉澤瞄了一眼他漂亮的腰線,以及深深凹下去了的鎖骨,把那什麽漫畫成精的想法又給使勁兒壓了下去:“我之前聯係藥圃訂了一些藥材,大概中午才到。你要的健胃消食丸可能下午才能做好了。”


    “沒事,不急。”謝無宴的笑容裏沒有什麽溫度。說著,他把那三個鎖妖囊推到祝泉澤麵前:“聽憑處置。”


    “呃......”祝泉澤以前還真沒處理過這種東西。


    “既是訂金,你便是主人。”


    “好吧。這烏鴉,留給九靈當零食吧。這蛇,去毒清內髒泡酒,可以治風濕。”祝泉澤拿起最後一枚鎖妖囊,瞪了半天裏麵窸窸窣窣的小身影,歎了一口氣,“既然這幾隻蟑螂沒打算幹壞事,要不還是放了吧,畢竟成精不容易。”


    謝無宴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鎖妖囊的口子自動解開。


    四隻蟑螂跑了出來,兩大兩小,看上去好像還是一家四口拖兒帶女的,它們站在櫃台上感恩戴德地給祝泉澤瘋狂作揖。事後還不忘撅起尾巴,拿著小細爪對謝無宴拍了拍屁股,愛憎分明的很。


    謝無宴:“......”


    “我這還得收拾一下,”祝泉澤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這裏灰大,要不你還是去偏院坐會兒,我給你泡點茶吧?”


    等祝泉澤端著茶水出來的時候,卻見謝無宴已經推著吸塵器,在大堂裏來迴走著。


    九靈從這個櫃子跳到那個櫃子,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宛如一根有力的撣子,把灰塵全都掃了下來。它剛掃完灰,四隻蟑螂就抓著抹布的四個角,把那個地方認真擦一遍。


    蟑螂們不僅能飛,還一路跑得飛快,實在是大掃除中的得力助手。


    祝泉澤心裏驀得一暖。


    水盆裏的水換了一趟又一趟。


    洗刷刷~洗刷刷~擦擦擦擦擦擦擦~


    在一個人和三位非人生物的齊心協力下,商鋪不出半個小時就被打掃幹淨。祝泉澤環視了一圈四周——紅木鬥櫃每一個都被擦得鋥亮,玻璃櫃幹淨得都能反光。那種“整個鋪子煥然一新”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還有最後一件事——


    藥鬥上每個抽屜前都有一個小卡槽,用來放藥材名字卡片的。現在的那些卡片,一看就是爺爺龍飛鳳舞的暴躁狂草,名字難辨。


    祝泉澤把它們全都換了下來,裁了紙片,打算重整一副。


    收拾完後,祝泉澤抓抓腦袋,咧開一個傻笑。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迴來,小藥鋪轉眼間就能這麽熱鬧。看來,多點東西成精也不是壞事。


    祝泉澤心情一好,就打算大展廚藝:“真是太辛苦你們了,要不,中午我做飯給你們吃吧!”


    九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尾巴開心地搖來搖去。小蟑螂們集體手舞足蹈。就謝無宴一臉冷漠——實不相瞞,他辟穀多年,吃東西隻是為了演。


    但看在其他非人生物都十分興高采烈的份上,謝無宴也跟著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祝泉澤:“......”


    昨天迴來的時候,祝泉澤隨身就帶了一些廚房必用品,油鹽醬醋料酒什麽的都有。他決定先出門去買了一趟菜。其實,祝泉澤平時做菜不多,但偶爾下廚都很好吃。在他心裏,做飯就和做實驗沒什麽兩樣,按著步驟走,輕輕鬆鬆搞定。


    這大概就是醫學實驗狗的種族天賦吧。


    祝泉澤想著家裏有九靈,特意買了一條新鮮江鱸,備了蔥薑蒜,又買了一些當地的新鮮蔬菜。


    當他大包小包迴來的時候,卻見客廳的桌上,謝無宴研了墨,拿著毛筆在卡片上寫字。


    已經寫好了的藥材卡片一張張地晾在一旁。


    黃芪。


    白術。


    茯苓。


    當歸。


    ......


    行楷,落筆矯若驚龍,連筆行雲流水。任何一張卡片單獨拿出去,p上一個水墨背景圖,都能當成藝術品。


    謝無宴低著頭,還沒等祝泉澤開口,就輕笑了一聲:“好看嗎?”


    那聲音低沉清冷,就像謝無宴的筆鋒一樣,敲在了祝泉澤心上。


    “好看。”祝泉澤放下菜,由衷地誇道,“我的天哪,你也太厲害了。本來我都打算隨便打印一下,現在我還非得要手寫的不可了。”


    “那我多給你寫幾張。”


    一旁的九靈圍著謝無宴,好奇地走來走去。然後,它就對硯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試探性地把自己的小爪爪給伸了進去,然後“啪”的一下按在了卡片上。


    雪白的卡片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爪印。


    九靈大驚——原來自己的腳腳這麽好看!


    於是,謝無宴寫一張,九靈就在上麵按下一個爪。就這樣,廚房裏祝泉澤忙著做菜,桌上謝無宴忙著寫字,九靈在一旁忙著“畫爪爪”。


    就當祝泉澤端著一盆色香味俱全的廣式蒸魚走了出來,謝無宴猛地抬頭。祝泉澤還沒看清怎麽迴事,隻見謝無宴拿著毛筆在空中一揮,幾點墨色“嗖嗖嗖”地飛了出去,在地上打出了一個墨色陣法。


    而陣法正中,一張嬰兒小臉掙紮著凸了出來,但顯然已經被困住了。它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謝無宴冷冷地看了它一眼,陣法正中就騰起一股黑色冷火。


    第5章 喉寄生


    嬰兒小臉在火光中掙紮得更起勁了,眼珠凸出,慘白的臉上出現了青紫色裂紋,就像爆裂的血管一樣。


    而謝無宴看向它的眼神,比那黑色火焰還要冷。


    “這是一隻喉寄生,就是之前附在那些烏鴉嘴裏的東西。”他頓了頓,解釋道,“之前我想錯了。起初,我以為是因為你迴家侵占了烏鴉的巢穴,但現在看來,它的目標似乎,一直就是你。”


    “我?”祝泉澤一臉無辜,“為什麽是我?”


    “因為相比烏鴉,”謝無宴慢悠悠開口,“你顯然是個更美味的宿主。”他還強調了一下“美味”二字。


    “美味?喉寄生是妖怪嗎?”


    “不。喉寄生是一種鬼。”謝無宴搖搖頭,“大多由人間幼崽死後而成,人類嬰孩可能性最大,也可能是什麽小動物。這都是些尚未離開羊水的幼崽,失去母體便無法生存,所以死後也隻能寄生,喜水而畏火。”


    祝泉澤頓時了然——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後院的水盆裏。而自己的名字“泉澤”,上下左右都是水。


    謝無宴問道:“你五行缺水麽?”


    “倒也不缺。”


    謝無宴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祝泉澤出生於道醫世家,既然命中不缺水,那這個名字背後定是另有深意。不過,謝無宴並無意打探。


    陣法裏的冷火還在燒著,那尖叫聲終於小了下去。


    謝無宴劍眉微蹙。他算了算時間,心想這燒的也真是夠久的,其中怨氣可見一斑。


    “這孩子死前年紀分明不大,但怨氣極強。它現在隻是附於鳥獸身上,若是見過人血,變成厲鬼指日可待。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附近虐待孕婦、或是棄嬰一類的事情?”


    祝泉澤搖搖頭:“沒有,我昨天才迴來呢。”


    謝無宴一臉若有所思。


    終於,陣法裏的火舌矮了下去。冷火燒完之後,嬰兒小臉跟著之前的墨水法陣一起消失了,半點灰燼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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