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開的很足,將將二十度,涼風一股連著一股,汗毛微微豎立。


    李定安卻一腦門的汗。


    開係統、關係統,再開係統,再關係統……


    金剛橛、喀章嘎杖、圓法勺、方法勺、蓮花雙耳蓋罐、花觚(密宗供器之一)、淨瓶、法輪、……


    積分一點一點的耗去,物品信息一條接一條的呈現:


    金剛橛和喀章嘎杖都是三世章嘉國師敬獻於乾隆,乾隆又賜給了弟弟弘晝,同時也是弘晝的隨葬之物。


    圓法勺和方法勺是雍正嫡長子,乾隆長兄,“追封端親王”弘暉的隨葬法器。


    弘暉是八歲夭折,當時康熙還未改製滿清帝葬製度,仍依祖製下葬。換種說法,這是弘暉火化時,用來在屍身上澆屍油的。


    蓮花雙耳蓋罐是雍正次子、乾隆二兄弘昀的骨灰罐,也是幼年夭折,同樣依祖製火葬。


    花觚是雍正的皇貴妃,弘晝生母裕妃耿氏的隨葬法器。


    淨瓶和法輪是雍正謙妃,果郡王弘瞻之母的隨葬法器。


    皇子、嬪、妃、皇貴妃、親王……等於把清西陵的親王墓、泰妃陵、泰嬪陵、阿哥園盜了個遍?


    不,還不止,還有。


    一樽白瓷女神像,頭戴法冠,上身赤裸,袒胸露乳,下身披紗,體型豐滿。左手立於胸口,結說法印,右手垂於腿前,結與願印。


    造型很常見,漢傳佛教觀音三十三像之一,敦煌飛天壁畫、大乘典籍中經常能見到。


    在藏傳佛教中則稱為度母,白色既為白度母,掌管生死與輪迴,為密宗長壽三尊之一。


    關鍵的是係統顯示的那行小字:雍正敦肅皇貴妃葬品。


    敦肅皇貴妃既年氏,兄為年羹堯,她受盡榮寵,為雍正生三子一女。


    但重點不是這個:她葬在清泰陵,和雍正葬一塊……


    除了這個,還有一件:一樽半米多高的紅瓷神獸:獨角、四爪、魚鱗、通體赤紅……乍一看,有點像麒麟,但頭上隻有一支角,甲鱗和顏色也不對。


    這是甪端,隻會出現在兩個地方:金鑾殿,帝陵正宮!


    再看係統:清泰陵,隆恩正殿……


    哈哈……這等於什麽?


    雍正的墓也被盜過……


    ……


    天空蔚藍,寧靜而深遠,雲朵忽團忽扁,變幻莫測。


    往北眺望,象山青色蒼翠,鬱鬱蔥蔥。


    再往北是狼牙山,再再往北,才是清西陵所在的永寧山。


    離著七八十公裏,當然什麽都看不到,李定安就是有點想不通:


    從1961年,清西陵被國務院列入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單位之後,國家文物局、考古部門屢次考查,除了光緒的崇陵之外,其他帝陵、後陵、王爺陵、公主陵、阿哥陵均完好無損。


    但是,二樓的那些東西是從哪來的?


    係統搞錯了?


    特別是最後那兩件:甪端和白度母。


    國博也有,白度母來自xz,上世紀八十年代重建甘丹寺(密宗黃教祖壇),發現於寺底地宮。經考證,雍正十一年大寺加蓋金頂,雍正賜名永泰寺,並賜“毗盧庶那(大日如來)十二支(密宗十二神像)”,白度母為其一,如今擺在國家博物館《中國宗教》展廳。


    紅瓷甪端更希罕,這東西在古代隻算異獸,地位等同於獅子和大象:


    《史記索隱》:“音端,角湍似牛。”


    《史記集解》引郭璞注釋:“角湍,音端,似豬,角在鼻上,堪作弓。李陵曾以此弓十張遺蘇武也。”


    到宋代才開始向“祥獸”演變:


    《宋書》:“明君聖主在位,明達方外幽遠之事,則奉書而至。”


    《宋書·符瑞誌下》:“甪端日行萬八千裏,又曉四夷之語,聖主在位,明達方外幽遠,則奉書而至。耶律楚材謂為旌星之精,靈異如鬼神”。


    直到明朝才被用來當做鎮殿神獸,隻擺在金鑾殿中,到清代,才用的鎮墓獸,擺在帝陵正殿。


    所以不是專門研究明清宮廷器物及墓葬的專家,認都認不出來,隻會當做獨角麒麟。


    就像這兒,標的就是“火麒麟”!


    至今為止,攏共隻有五件,四件銅鑄,分別在京城故宮、沈陽故宮、灣島故宮。


    瓷質的隻有一件,在國博《古代中國》展廳,來曆也頗為曲折:民國時期,軍閥孫殿英盜掘裕陵(乾隆帝陵),隨同金銀珠寶被換成了軍餉。


    幾經周轉,流到日本,最後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由“國家文物秘密收購小組”從日本購迴……


    換種說法:在此之前,那是唯一的一件帝葬甪端。


    這是第二件,所以,妥妥的一級甲等文物。


    再加上黃教聖物白瓷菩薩、乾隆禦用喀章嘎、以及一樓發現的金縷玉衣手套、竇綰幽塞……


    李定安就感覺,好像掉進了國寶窩?


    長長的唿了一口氣,他拔通了何安邦的電話。


    “東西買迴來了?”


    “還沒買,正在看,但需要你幫忙:你現在安排人,把中央展廳的紅瓷甪端,宗教展廳的白瓷度母各拍段視頻給我發過來……記住,用高倍攝像機,要全方位視頻,包括頂、底……”


    剛剛要的是滿城漢墓發掘資料,這會兒又要的是清代宮廷貢瓷的圖像?


    怎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甪端?這東西攏共就沒幾件:故宮一對,沈陽一對、美國一件,全是銅的,就國博這一件是瓷器,你拍這個做什麽?”


    “我要說,我在保定也發現了一件,你信不信”


    “我信你個錘子?”


    “錘子沒有,甪端是真的有!”


    “你別扯蛋!”


    “我扯你個雞毛?何館長,何秘書長,麻煩你開動一下你那睿智的腦筋:保定不隻有中山靖王墓,還有雍正墓!”


    李定安歎了一口氣,“還不明白?泰陵被盜了!”


    “不可能……不對?紅瓷甪端……《大清會典》、《皇朝禮器圖式》中都沒記載?”


    “那你告訴我,裕陵中那件是哪來的?”


    我去……


    何安邦愣住了,直勾勾的看著張漢光。


    張漢光也愣住了:對啊,《會典》中沒任何記載,但從乾隆墓中挖出來的東西還少了?


    但問題是,泰陵離京城這麽近,要是被盜,公安部門能不知道?


    稍一頓,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何安邦才反應過來:“那你還看個屁,報警啊?”


    “民國前就出土的,我報個雞毛?”


    而且不止甪端,像天杖、花觚、法輪等等,大部分都是民國前,唯有骨灰罐和兩件法勺是建國後出土。


    表明先盜的泰陵、妃陵和嬪陵,後麵才發現在阿哥陵。


    換種說法,隻要是建國前的,就能買,也能賣。


    一樓的那兩件倒是可以讓警察查一查,但既便報也不是現在:一報警,所有的東西都得被收走,然後大大小小的專家一鑒定:好家夥,全是帝陵明器?


    還買個屁……


    “民國前,豈不就是晚清,有人敢盜皇陵?”


    “不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少閑扯,趕快把圖像拍好發過來,然後再派輛車過來,多帶點囊匣!”


    “你等會,菩薩像又是怎麽迴事?”


    “這樣……我給你描述一下器形你就知道了……頭戴法冠、雙手結印、半跏趺座……”


    “尺寸呢?”


    “大,很大……比你們那件還要高半頭……”


    “服飾呢?”


    “穿的不多,就一件紗裙……大致就是:敞胸露臍、光腿紗裙,體型豐滿……又高又大又白……”


    剛迴了半句,旁邊傳來腳步聲,一個女人背著包,小跑了過來。


    李定安瞄了兩眼,壓低了聲音:“放心,我絕不會看錯……”


    “不是……這器形,和宗教展廳的那一樽一模一樣?”


    “不然我讓你拍什麽圖像?夜長夢多,你麻利點……”


    之前沒人,他的聲音不小,女人聽的很清楚。本來沒在意,但看到她以後,李定安捂住了話筒,又往旁邊躲了躲。


    不是……這人打個電話,怎麽鬼鬼祟祟的?


    嗯,還有點麵熟?


    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他也盯著自己看,還說“這腿好長”?


    當時,不知是他老婆還是女朋友,也在旁邊……


    人渣……敗類……


    暗暗罵著,溫曼踏上了台階,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腿,她又愣了一下:等會,剛那人說……光腿、紗裙?


    沒錯,就是紗裙,不算短,但也不長,剛剛遮住大腿,也沒穿襪子。


    上身是緊身襯衣,天太熱,就解開了兩個扣子,又把衣角係在一塊,可不就是敞胸露臍?


    自己淨身高有一米七八,骨架子也寬,皮膚也白,身材又好……可不就是又高又大又白?


    再往四周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想到昨晚那一幕,再看這會兒:李定安說幾句,就會瞄她一眼,再說幾句,又會瞄她一眼……溫曼越看越覺得,他剛才就是在說自己。


    不但是人渣,還是個流氓……


    很想跑過去吵一架,但太陽著實有點大,她忍了忍,哼了一聲,進了別墅……


    ……


    李定安掛了電話,往門裏瞅了瞅:這女人有問題吧?


    自己捂著話筒,聲音還那麽低,擺明在說私事,她卻站著不走,還紮著耳朵聽?


    示意她走遠點,她還瞪……知不知道什麽是禮貌?


    嗯,還有點眼熟?


    昨天晚上,衝自己撇嘴那個?


    明白了,她也認出了自己,以為昨晚那句“這腿真長”是自個說的……


    昨天去酒店找寧晶,今天又來了別墅……哈,這女人姓溫?(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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