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萬九一下就來了興趣,指了指鼻煙壺:“沈總,能不能上手看看?”


    客人點了點頭,遞了過去:“可以!”


    李定安也順帶著瞅了一眼:瓶身晶瑩剔透,畫麵鮮豔明亮,十二位金釵活靈活現,或嬌或媚,儀態萬千。


    再看款和字,確實是晚清名家葉仲三的作品。


    他是內畫壺的宗師,擅畫《聊齋》中的仙妖鬼怪、《紅樓》中的女性人物,隻看這隻壺的畫工就知道,稱得上是他巔峰時期的精品之作。


    正常交易的話,價格差不多五六十萬,如果是國際藝術品市場上拍賣,少些也在八十萬以上。


    要是等相關法令頒布,價格還會翻著跟頭的往上漲,最多一兩年,翻個三四倍輕輕鬆鬆。


    當然,正式文件還未下發,在座的這幾位肯定不知道,鄭萬九之所以感興趣,也隻是見獵心喜……


    他先看瓶,再看畫,最後看字和款,端詳了一陣,可能稍有些拿不準,又看了看李定安。


    李定安微一點頭。


    鄭萬九就明白了:東西沒問題!


    “沈總,你開個價!”


    既然是拿來“交流”的,自然要賣,所以沈總很直接:“五十萬!”


    還行,基本算是市場價。


    鄭萬九點點頭,剛要說成交,聞總,也就是買了《秋山勁鬆》的客人伸了一下手:“等會……我出五十五萬!”


    這是要……繃行價?


    和那天高勝東帶著李定安,去他的庫房裏看東西時如出一輒。但已經打過很多次交道,鄭萬九很確定,這位聞總絕對不是托。


    再者能花兩千萬買一幅畫的主顧,也跌不起這個份。


    所以說,這就不好辦了……


    鄭萬九想了想:“六十!”


    “六十五!”


    “七十!”


    “七十五!”


    聞總跟的很緊,一人隻是出價三次,價格就漲了一半,鄭萬九想了想,不吱聲了。


    感覺七十萬就頂到頭了,再多了不劃算!


    他準備放棄,正要開口,李定安卻拍了拍他:“要是喜歡,就收了吧!”


    收了……姓聞的再加價怎麽辦?


    鄭萬九搖搖頭:“有點高了!”


    李定安又勸:“有錢難買心頭好嘛,再說也不貴!”


    鄭萬九依舊搖頭:“還是算了吧……”


    李定安頓時無語:我的意思是讓你發點小財,但你怎麽就聽不懂?


    白瞎了你一路上那麽殷勤……


    雖然有鑽空子的嫌疑,但沒有錢掉到腳麵上卻不撿的道理。李定安想了想,又歎了口氣:“沈總,我能不能出價?”


    沈總當然求之不得:“當然可以!”


    “那就好……一百萬!”


    幾位客人都懵了:這玩意即便拿到國外,也賣不了這麽多啊?


    那是怎麽迴事,總不能是這位李老板是錢多的沒地方花?


    也說不上,真就喜歡的不行……


    沈總才不管那麽多,頓時大喜過望,說實話,他心裏預期能賣五十萬就可以了,沒想直接翻了一番?


    也根本不用問,聞總直接就搖了一下頭,又豎了個大拇指:“李老板豪氣!”


    “過獎!”


    轉完賬,他收起了東西,鄭萬九才反應過來:李定安的意思是……讓他放心加價?


    要說李定安不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那絕對不可能:那天之後,鄭萬九特意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幫他清了倉的李定安,就是神龍不見首尾,如今卻已火爆收藏界的李安之。


    這位白手起家,短短一兩個月,身家就已是好幾個億,一撿就是大漏,而且從未失過手。所以,李定安敢讓他加價,就絕對有加價的理由……


    嗯?


    心中一動,鄭萬九眯了眯眼:“李老……李老板,這東西,是不是會升值?”


    李定安沒說話,隻是笑笑。


    這神情,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鄭萬九又想到那天晚上,國博的副館長、故宮的副院長對他的態度,一瞬間,突然就像開了竅……


    他心裏咯噔的一下,又湊近了一點:“多少?”


    李定安想了想,避開其他人的目光,隱晦的比劃了四個指頭。


    其實不躲也沒關係,因為不知情的壓根不會信:你以為你爹是部長,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什麽?


    知情的更不會信:這可不是十幾二十年前,泄露法令性的政策信息等同於泄密,不但撤職,還得坐牢。


    而事實上,不論是何安邦、呂本之,更或是陳靜姝,從來都沒有向他透露過相關的口風……


    但鄭萬九卻深信不疑,更是腸子都悔青了:四根指頭,這是多少?


    四倍,還是四百萬?


    不管是哪一種,都夠他扇自個幾耳光了。


    有錢難買心頭好……


    反正也不貴……


    李定安都已經提醒的這麽明顯,奈何自己死腦筋?


    正懊惱不已,李定安又拍了拍他,笑著說:“沒必要後悔,機會多的是!”


    鄭萬九精神一振:這些天他跟前攆後,極盡殷勤,不就是為了這個?


    更是暗暗下定決心,日後但凡李定安點頭,那怕是花一百萬讓他買一坨屎,他也絕不猶豫半秒……


    思忖間,另一位姓趙的客人也拿出了自己的藏品,也就是那副極大的頭飾:一副木牌,一件玉牌。


    兩件東西都極長,差不多都是五十公分左右,木牌稍寬一點,大致十七八厘米,看成色,還是檀木雕製而成。


    玉牌的材質是岫玉,要窄好多,也就六七公分。


    兩塊牌子上麵都有花紋,相同的樣式,看形狀像是鳳凰。數了數,都是五隻,邊緣還刻有流蘇祥紋。底下各有四個小字:靜雅嫻淑。


    李定安稍想了想,就知道了這兩樣東西的來曆,暗道了一聲好東西,又道了一聲可惜:按原樣,木牌還要長一些,大概六十公分,但現在一頭像是被剁掉了一小截,沒有塔帽式的造型,光禿禿的。


    玉板倒是保存的挺好,沒有斷,也沒有豁口之類……


    正看的仔細,趙總又拿出一樣東西。像是一件龍尾石(黑玉)雕琢而成的玄武,而且不小:方圓三十公分左右,高約十公分,少些也有十多斤。


    奇怪的是,龜背上還刻著一道長約二十公分的槽。


    再看寬度與深度,感覺和木牌的厚度差不多……幹嘛的,不會和這木牌是一套吧?


    正覺不詳,趙總放下了墨玉玄武,又豎起了木牌,然後……“喀嚓”一下,就把兩樣東西合到了一塊。


    再一看,李定安都不知道說什麽了:這什麽玩意,墓牌,靈牌?


    再仔細點……誰要說這東西不是被擺在墳頭或靈桌上薰了好多年,他敢把這幾件全給嚼著吃了:那香薰的痕跡,都已經滲到墨玉和木牌裏頭了。


    真的,第一次見這麽糟蹋東西的……


    “這是……牌位?但怎麽這麽大?而且這字,還是橫著的?”


    聞總瞅了好幾眼,又問著旁邊的專家,“林教授,你有沒有印像?”


    林教授搖著頭,又湊近了一點:“看紋飾,倒有點像清皇室妃、嬪用過的東西,但絕不是靈牌:清朝有定製,皇帝神位才長一尺,也就是三十二公分。但這塊,高一半還多……而且從沒聽說,神位上的字隻有豆粒大,卻有這麽大的留白?”


    意思很明確:這東西就不是靈位。


    聞總又指了指旁邊的玉牌:“那這一件呢?”


    林教授看了看:“這麽大的玉板,好像隻有玉笏沾點邊……《禮記》:笏長2尺6寸,中寬3寸……所以尺寸倒是差不多,但材質不對!”


    另一位專家也搖頭:“紋飾也不對!”


    所謂笏板,就是古代官員上朝時拿在手裏的那塊板子,一是用做備忘本,記一些朝奏的重點或是皇帝交待的要事,二是用來遮臉,以免冒犯天顏。


    不過從唐朝起,朝笏就有了明確的等級之分:五品以上用象牙,五品以下用竹板或是木板。簡而言之,唐以後就不用玉笏了。


    再者,龍鳳紋飾自宋朝起才逐漸流行,要說這是唐以前的玉笏,明顯不符合禮製。


    而且看上麵的祥紋和小字,這東西擺明和木牌是一套的,所以,就挺奇怪……


    一聽兩位專家這樣說,趙總的心直往下沉。


    其實他拿這東西來,就是想借機請行家給掌掌眼,結果是誰都不認識?


    換種說法:不認識的東西誰會買?


    他抱著搶救一下的心思,又指了指墨玉玄武:“那這個呢?”


    林教授瞅了瞅:“機器刻的,估計就是專門為這牌子刻的……不過薰的時間倒是挺長,估計能有個五六年……”


    一聽“機刻”和“薰了五六年”,趙總的臉直接就跨了下來:新東西,後做舊的?


    聞總一下就樂了:“哪淘的?”


    “天元鎮,花了十八萬!”


    一聽天元鎮,其他人就知道了,天元號稱全國最大的古舊家具及文玩擺件交易市場。其中奇形怪狀,五花八門,且叫不上名稱,搞不清來曆的東西數不勝數。所以,趙總完全是憑著賭一把的心思,買的這幾樣東西。


    林教授又問:“賣主當時是怎麽說的?”


    “說是靈牌,還說是清朝貴妃神位……”


    扯什麽淡,貴妃牌位賣十八萬?加個零都不止……


    “不過也不算貴!”聞總笑著點頭,“留著自個鑒賞吧,說不定哪天就能碰到行家……”


    意思是也就能自個收藏,想出手,基本不可能。


    除非碰到像他這種,想賭一把的買主……


    “算了,我自個留著玩吧!”


    不然還能怎麽辦?


    趙總歎著氣,就準備把東西收起來,李定安稍想了想,給鄭萬九使了個眼色。


    什麽意思?


    這玩意,也是好東西?


    那還猶豫什麽?


    “噌”的一下,鄭萬九的眼睛就亮了,手指輕輕的點了點木牌:“趙總,先別急著收,要價格合適,東西我就要了!”


    嗯?


    鄭萬九雖然是京城人,但經常在江浙一帶晃悠,這幾位都認識他,更交易過,所以也知道他的秉性:出了名的不見兔子不撒鷹。


    別說不知道來曆,連幹嘛用的都不知道的東西,稍微有點看不準,他都不會出手。


    換種說法:這東西,他認識?


    趙總一下來了精神:“鄭總,要不你先給解解惑?”


    開什麽玩笑?


    別說不我清楚,就算是清楚,沒交易之前能告訴你?


    那不是缺心眼嘛……


    鄭萬九搖了搖頭,表情很認真:“趙總,不騙你,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就是想著賭一把……”


    趙總歪著頭,表示懷疑:換個人,他說不定就信了,但換成鄭萬九……不可能!


    聞總和林教授,以及那位潘總則是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李定安。


    趙總沒注意到,他們三位卻看的很清楚:就是這位年輕的李老板授意,鄭萬九才開口的。


    再聯想到之前的內畫壺,這幾位不由自主的就想歪了:這位是……老鄭的金主?


    反正肯定是位不差錢的……


    聞總使了個眼色,趙總也反應了過來,幾乎沒猶豫:“鄭總想要?可以,五十萬!”


    扯什麽淡?


    眨眼前,連什麽用處、來曆都不知道,擺明要砸手裏的東西,一轉眼,就要五十萬?


    這何止是坐地起價,簡直是窮瘋了……


    鄭萬九張嘴就要罵,卻被李定安攔了攔:“鄭總,別廢口舌了,想要就付款,不想要,咱就走人。”


    說完,他又歎了口氣:怪隻怪鄭萬九太心急……


    稍一轉念,鄭萬九也明白了:自己殷勤的過了頭,讓這幾位把李定安當成了什麽二代,合起夥來下菜碟?


    行,都給我等著……


    冷笑了一聲,他取出了手機:“趙總,五十萬對吧?來,付賬……”


    真買,而且連價都不還?


    我靠,十有八九是要低了?


    但要說反悔,絕不可能:這麽多圈內人,而且還有知名的學者和專家,要是出爾反而,以後就隻能在地攤、市場裏淘物件。再想參加這種比較封閉的交流會,那是門都沒有……


    “好!”趙總歎著氣,也拿出了手機,“但我有一個要求,交易完後,請鄭總說說這東西的來曆!”


    說實話,他是真好奇……


    鄭萬九沒說話,看了看李定安。


    “倒也不是不行……”李定安笑吟吟的,“但你得和鄭總簽一份買賣協議!”


    趙總瞪大了眼睛:什麽意思?


    意思是老鄭啥都不知道,但這位知道?


    你不是金主嗎?


    越是這樣,趙總也越是不安,其他人也越是好奇……好奇這到底是什物件,也好奇李定安的身份。


    但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麽辦?


    店裏就有製式合同,潘總拿了一份,兩人簽協議,付款……前後也就五分鍾,一式三樣,木牌,玉板,墨玉玄武,已經姓鄭了。


    鄭萬九收攏著東西,趙總則一臉求知欲的看著李定安,其餘幾位也是分外好奇。


    “林教授沒說錯,這隻墨玉底座是機刻品,做舊後又天天拿香薰……還好,沒把其餘兩件給燒壞了……”


    李定安指了指木牌和玉板:“這兩樣都是對的,不過不是太老,還不到兩百年!”


    不到兩百年,那就是晚清的東西。


    趙總有些著急:“到底是什麽?”


    “發飾,也就是女人紮頭發用的,所以你要說它是發簪,也沒錯!”


    什麽玩意?


    趙總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


    那塊玉牌也就罷了,這塊木板長足有半米,寬近有一乍,你說……這是發簪?


    趙總怔怔出神,近似自言自語:“別說女人的頭發了,你就是拉頭驢……哦不,拉匹馬過來,尾巴上的毛能纏幾圈?”


    他這神情和語氣太過搞笑,李定安沒忍住,笑出了聲:“別說,這東西大部分的時候,還真就纏的是馬尾巴上的毛……不過來曆稍複雜些……”


    稍一頓,李定安正了正神色:“不出意外,這兩件東西,是道光的皇後,鹹豐的養母、奕訴的母親,孝靜太後用過的……”


    開什麽玩笑?


    也不止是趙總,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全都不可思議的盯著李定安,跟看外星人似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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