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一出,算是連同白景楓的疑問,也一並迴答了。[.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那一日瞧見二哥?7??所作所為,他一直不解其意,對平日常常往來的蓮衣,也越發覺著古怪,隻是他向來不愛多管閑事,因而這些天倒未曾問及。今日猛然聽聞蓮衣死訊,這才想起此事,因而匆匆趕來。


    這倒也並非是因為他多麽在意蓮衣。一直以來,半江樓多的是放蕩不羈的少年俠客,為蓮衣傾倒者委實不少,這位頭牌姑娘擁躉無數,幾日不曾露麵,早已經有人開始躁動不安,揣測不斷。每經洛陽,他景楓少爺更是半江樓的常客,豈會不知曉這些風風雨雨?今日在半江樓同好友相聚,便恰巧聽及有人談論此事。


    天下之大,人來北往,半江樓又位於最是繁華的洛陽城中,總免不了人多嘴雜,這並無甚稀罕。所謂誇誇奇談,好事生非者,曆來數不勝數,談論天下大事之人有之,吹噓武霸天下者亦不乏,而真正付諸實踐的,卻寥寥無幾。


    但總有意外之時,也總有不同尋常的人。


    那是一個來自揚州的年輕人,膚色偏暗,眼睛幽黑,背了一柄用黑布包裹的長劍。他在眾人傳說蓮衣之死時豁然起身,竟當場放下狠話,斷言蓮衣之死必定與那莫寅公子有關,他會找到此人對質,倘若果真不假,即便那人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也定然搏命殺他,為蓮衣姑娘報仇。


    “倘若蓮衣姑娘果真因此人而死,鄙人必定取那白莫寅性命!”他一掌擊碎麵前的長桌,當眾立誓。[]


    當時場中熱鬧非凡,有諷刺者,亦有叫好者,而這些好事者通常不會顧慮後果,眾人皆知如今白莫寅暫居洛陽,更有人開口慫恿他,何不現在就去。那人當場提劍要走,卻被一個傲然不遜的身影攔住。


    若論張揚跋扈,這世上實在無幾人比得上白景楓,若論劍法鋒利,亦沒有幾人能勝過白三公子。那揚州人最終沒有走出半江樓。這世上,最衝動勇敢的永遠是年輕人,因而也最易夭折。這或許會是一段醜聞,眾人坊間言談,嘲笑揚州出了個摸不清厲害的愣頭青,也或許會成為一段佳話,畢竟英雄少年,對美人的一片真心亦可鑒日月。


    兩個少俠,立劍而戰,終究隻有一個活下來。


    半江樓建立上百年,第一次有人在眾人麵前比試,寬敞的大廳赫然成了比武的擂台,留下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白景楓絕不會容許有人在他麵前如此詆毀挑釁他的兄長,任何人都不行。他握緊手中冰冷的長劍,眉眼間帶上了從未有過的執著和光芒。白三公子出身優越,天縱英才,自小無人能夠管束,因而也從沒有什麽好名聲。他桀驁不馴,也玩世不恭,狂妄自大,更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


    然而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有他想要用生命捍衛之物,為此,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他為了兄長的榮譽而戰,無半分猶豫遲疑,即便最後不幸戰敗而死,他也絕無半句怨言!


    可是白三公子畢竟不是隨意什麽人都能輕易戰勝的,他是個得天獨厚的劍術天才。長劍劃過對方脖頸,鮮血順著劍鋒流下,眼前之人的身子轟然倒地。白景楓的身上卻未曾沾染一絲血跡,他身姿挺拔,眉峰若劍,漠然看著那人逐漸空洞的眼瞳,麵色冷峻似冰。


    “我二哥不是你這種角色可以挑釁的。”他淡淡說道,漆黑的眼睛裏,泛著凜冽的寒光,宛若夜間孤狼。


    從今往後,白三公子的名聲恐怕又要變得更為響亮,然則是否好聽,便由不得他了。


    可是他白景楓從不將世間之人放在眼裏,匆匆迴到碧柳園,對此事隻字不提。即便今後鬧得人盡皆知,二哥頂多責他兩句,命他收斂,他隨意應下也便是了。如今聽白莫寅寥寥幾句話語,將他的疑問全然解開,蓮衣橫豎也隻不過是個青樓女子,此刻又已然斃命,他解了心中疑惑,一時也沒了興致,便打算就此離去。


    “是……是這樣的?”岑可宣微愣,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白景楓卻已經豁然起身,嘴上說著累,要迴房睡覺,便同他二哥道了別,走到岑可宣旁邊時,突然偏過頭來,似笑非笑地道:“岑姑娘想必也太累了,該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二話不說地轉身離去了。


    岑可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氣得瑟瑟發抖。至迴了房,依舊恍惚未曾迴神。豆嵐隨後進門,一直不敢吱聲,偷偷打量了她許久,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岑可宣木然地搖搖頭,望著銅鏡裏自己模糊的麵容,喃喃自語道:“果真如此麽?他果真……沒有騙我麽?”


    那一晚,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閉上眼睛,一會兒是蓮衣淺聲談笑的麵容,一會兒是破廟草叢裏那斑駁破敗的屍體,整夜整夜,她的大腦全是這些畫麵,循環往複,無止無休。她猛然坐起身,換了身衣服,出了門去。


    已是深夜,沉靜的街道邊,遠遠聽得有人敲著更鼓,一麵拉長聲音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在空曠寂寥的街巷處不斷迴響。她不顧夜風寒涼,隻循著本能的驅使,快步朝半江樓趕去,才將走出一半,在一個岔口處,她忽然瞧見不遠處的洛水河畔,月光下的水波粼粼晃動。


    昔日,哥哥便是牽著她的手,在這河邊放了無數的蓮花燈,祈禱她將來幸福安康,無憂無愁。她恍惚想起岑子非手捧河燈蹲在岸邊的模樣,那排排柳樹下,招展的枝條間或落在他的肩頭。她呐呐喚了聲“哥哥”,便瞧見岑子非轉過頭來,眼角帶笑,漆黑的眼瞳裏,全是晃晃悠悠的水光。


    她眨了眨眼,那個少年的身影便似淩晨的薄霧般散去,隻餘下夜晚寒涼的水光,空無一人。岑可宣忽然改變主意,頓住腳轉身朝北向而去,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穿過幾個小巷,漸漸瞧見了那古樸陳舊的大宅。


    來來迴迴,輾輾轉轉,終究隻有這裏才是她的家。抬起腳步欲上前,腦中忽然浮現出李師傅對她的冷眼冷語,終是止住了腳步。緩緩走到大宅門口的階梯處坐下來,一個人呆呆望著街道的地麵。寒風漸起,地麵上淩亂細碎的沙石被吹得翻滾撲騰,竟好似吹進了眼睛裏,岑可宣的眼眶漸漸就濕潤了。


    小時候聽哥哥說,人死後會化成風,在空中飄蕩徘徊,圍繞著生前思念的人,久久不願離去。她迷迷蒙蒙睜開眼,隻覺得這一瞬間,仿佛爹爹,娘親,以及當年所有逝去的親人,都迴到了她身邊。


    她終於不再煩亂,靠著門口的石獅子,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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