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欽沒有吃飯,跪在後屋她媽的牌位前。


    我坐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望著花園裏濃鬱盛放的茉莉。


    肚子咕咕地叫起來,我迴頭:“欽,去吃飯了好不好?”


    林菀欽沒有理我。


    我隻好走過去,陪著她。


    “阿姨,對不起啦。我答應欽不寫數學最後兩題,可是我寫了,因為我看到數學題目就無法控製地想寫啊。阿姨,你要原諒欽哦,阿姨要不我不讀大學了,我留下來陪欽補習好不好,說不定我能考上北大哦……”


    欽終於有了表情,她迴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周蔚藍,閉嘴啦你。”


    “那怎麽行,我陪你一起陪你媽啊。欽你膝蓋痛不痛?”


    我幫她揉了揉膝蓋。


    “不痛。”她惡聲惡氣。


    我仔細地看了一下她的臉,紅通通的臉頰,嘴角甚至有些破皮。


    我伸手去扯掉了那塊小小皮膚碎屑,欽仿佛被蛇咬到一般,一下蹦了起來。


    “欽你今天怎麽臉一直都紅紅的?”我有些疑惑:“你嘴巴好像被誰吻過哦。”


    但我也知道啦,林菀欽整個高三,都對男生掛著生人勿進的表情。


    估計她一年都沒跟班上超過三個男生說過話。


    “你是不是跟被子玩親親啊?”


    欽惱怒地喊:“我說最後一次,我現在心情真是太好了。周蔚藍。安靜。”


    “喔。”我聳聳肩,閉上了嘴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欽低聲的抽泣。


    “媽,這個夏天跟你離開我的那個夏天一樣。真是夠奇怪了。”


    “媽。對不起。我沒考上大學。”


    我是周蔚藍。林菀欽最好的朋友。我媽說我是被欽的爸媽養大的,因為爸媽分開後,我就很少迴家了。我跟欽睡。她家有一棟老房子在青石街,夏天院子裏會開滿木槿。那種花朵開滿整個院子的時候,欽說這叫做華麗的驚慌。她神經的啦,花不都是紅紅白白的,很漂亮就是了。我和欽養了一條狗,名字叫做被子。補充一句,被子是巨蟹座的男生。


    其實我不討厭念書。我隻是討厭被困在教室裏麵四十五分鍾,因為我經常在課間想上廁所,但是又絕對沒有勇氣舉手在全班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去。所以我跟欽經常逃學,也許我的理由很簡單,我隻是想隨時能夠上廁所。


    七月發榜。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早上被子亢奮過度,把欽的牛仔褲咬破了一個洞。她看到,高興得要命,直歎被子是知己。她說這樣等下迴來跪祖宗牌位會爽一點。她經常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所以我們隻好帶著被子一起出門。我跟欽大概是二中史上唯一的帶著狗去看發榜的考生吧。我真的覺得超帥的。


    高考的成績下來,欽沒有考上。


    我跟老班商量著填誌願的事,欽獨自迴了家。


    我之後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事。


    我才知道欽遇到了那個站在夏天深處的男生。


    “陳未來是個混蛋。”欽說。


    “可是他長得真英俊。”我吸著奶茶,模糊著為陳公子爭辯了一句。


    “長得再好看也是流氓。”欽不再理我,趿著拖鞋啪啪地走迴了房間。


    (二)


    放榜的那一天,林菀欽即使是現在迴想起來,高三五文科班的教室裏那種末世般的喧囂,仍然清晰得毫發畢現。她記得自己看到分數那一刻無動於衷的麻木,那種抵死偽裝起來的瀟灑和堅強,蔚藍被老班喊去了辦公室,她低著頭坐在教室的位置上百無聊賴的和被子玩親親。林菀欽用一支筆趴在桌上寫字,狗狗的氣息噴在臉上,癢癢的。整個班七十多人的發出的各種交談吵鬧聲一波又一波洶湧如海潮喧嘩,隻是突然間,這片混亂被一個聲音按了stop。


    那個男生的聲音日後無數次的在她腦海中迴放。


    她聽到一個略略低沉的聲音充滿不耐煩地說:“請問你們班誰是林菀欽?”


    全班人驟然轉頭。


    林菀欽愣住了。


    隨後呐呐地放開被子站了起來,竟有些口拙:“我是。”


    “你把傘落在我抽屜了。”那個看起來骨骼清致長手長腳的男生倚在門框上,臉上麵無表情,語氣卻很衝:“還不出來拿迴去。等屁啊。”


    女生走到門口,從他手上接過那把素紫淡花的傘,瞪了他一眼。


    男生原本有些冷峻的眉眼忽然戲謔地笑了一下,他故意俯下頭:“不會說聲謝謝嗎,長得這麽抱歉臉色還這麽欠揍。”


    林菀欽原本低垂著的頭登時抬起,全身的刺豎起,沉靜到有些木訥的臉龐有些微微的漲紅,她對著他精確地翻了個白眼,迴頭吹了一聲口哨:“被子我們迴家。”


    經過辦公室的時候,林菀欽望了一眼,看到蔚藍正在辦公室和老班聊得唾沫橫飛,她給她發了信息說要先走,便慢吞吞地繞下了教學樓,穿過了大片花圃走過實驗樓,經過學校操場的時候,籃球場上永遠有精力充沛的男生在打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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