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爺可莫見怪,”方豈有嘿嘿一笑:“我要的是——”


    殷言酌隻不露聲色地看著他。


    他慢悠悠地賣了個關子:“青州瓶盧山頂,拂花門下,門主的越紫塞的——項上人頭。”


    殷言酌擱在桌麵上的右瞬然手輕輕一震。


    幾滴茶水潑濺出來如玉白皙的手背上,迅速變成了幾個燙紅的小點。


    殷言酌扶著手杖站起,仍然不疾不徐地說:“方先生,你先坐,殷某失陪一會兒。”


    方豈有一手執壺,看著那素袍緩帶的頎長身影急急地掀簾走了出去,含笑又飲下了一杯。


    殷言酌拄著手杖快步走出了暖閣。


    荀福守在門口,嚇了一跳:“殷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殷言酌不理會他,徑自往門外走去。


    荀福忙不迭地喚人:“還不趕快扶著殷爺!”


    殷言酌出了書房,又走出偏廳,兩名小廝急忙趕了上來:“殷爺,您小心點兒——”


    殷言酌扶著了一個青衣童子的手,步出大門,經過庭院,走過院落外的那道垂花門時,他身子驟然無力地一晃,已是搖搖欲墜。


    扶持著的小廝見他神色痛楚,累得臉色都變了,嚇得抖著聲音喚他:“殷爺……”


    殷言酌氣喘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方才從閣中起得急了些,匆忙走了這麽一段路,他隻覺滿嘴都是血腥之氣,強撐著扶著手杖站穩了,眼前蔓延起大片大片的昏花重影。


    他咬著牙又要往前走,荀福領著幾個平日在暖閣伺候著的童子跟在他身後,卻不敢冒然攔住他,隻焦急著的:“殷爺您要去哪兒,小的差人抬歩輦過來,您緩緩口氣……”


    殷言酌喘著氣繼續往前走。


    又穿過了一道月亮門,繞過蓮花池,遠遠看到了遊廊盡頭的一隊人馬,皆是一身黑衣勁裝,背上的刀劍閃著冷銳的光芒。


    為首黑發緊束的高大身影,正是冷宿仇。


    他急急喘了口氣,閉了閉眼身子便軟軟地往後倒。


    “殷爺!”身後的幾人慌忙擁簇而上,手忙腳亂地接住了他的身子。


    隻見殷言酌麵色慘白,身子虛弱無力地靠在廊柱上,喘得已是奄奄一息。


    荀福急忙道:“快請莊主來!”


    殷言酌卻是並未昏過去,隻是乏力地扶住了下人的手,費力抬眸望著不遠處的一群整裝待發的人馬。


    冷宿仇迴眸間已看見了這邊動靜。


    他臉色微變,從遊廊盡頭一掠而過:“怎麽迴事?”


    殷言酌喘息不止,已是累得神思昏茫,冷汗都滲了出來。


    冷宿仇迅速地接過仆人捧著的貂裘給他披上,掏出手帕給他抹幹淨了臉上的冷汗,又接過了一個暖爐讓他偎著,這才說話:“怎麽出來了?”


    殷言酌虛弱地扶著荀福的手低低喘氣,喘咳掙紮著吐出了幾個字:“你、你要去……”


    “別急,歇會兒先。”冷宿仇仔細地攙扶過他,讓他靠在他身上緩過一口氣來。


    殷言酌喘了口氣,仍舊是堅持著問:“你要去……青州?”


    冷宿仇伸手抱起了他乏力的身子:“你怎麽突然關心起我行蹤來?”


    荀福揮了揮手,身後跟著幾個小廝垂頭退到了廊外。


    殷言酌低低地喘息著:“你……還不是越紫塞的對手。”


    冷宿仇卻並不迴答,隻撫著他的胸口替他順氣。


    殷言酌靠在他身上待氣息平穩了幾分,咬著牙冷冷道:“殘軀病骨如何值得莊主以身涉險,這病,不看也罷!”


    冷宿仇聞言竟微微一笑,麵上帶了點兒喜悅:“就愛說負氣話。”


    “這幾日瞧著好不容易養得好了點兒的氣色。” 冷宿仇愛憐地摸摸他臉頰:“你偏要這般折騰自己身子。”


    殷言酌一時無力說話,隻執拗地望著他。


    冷宿仇看著他的目光,臉色漸漸溫柔:“越紫塞一手拂花亂影刀名震江湖,我早有意會他一會,你莫要擔心,我縱使不敵,也還不至於死在他手下。”


    “二十年前他橫掃犁郡山巔各派高手時,使的一手刀法氣沉力大無比……”殷言酌氣息微弱不堪,伏在他身前:“如今他年過花甲,你不必急戰——”


    殷言酌低低咳嗽了幾聲,聲音已是氣若遊絲:“越紫塞一手刀法雖快,但破綻在於迴轉的一隙,刀柄上……”


    冷宿仇握住他的手:“言酌,我明白了。”


    殷言酌點點頭,扶著手杖站了起來。


    冷宿仇也不多言:“影一已整頓好人馬在莊前在等,你保重身子。”


    “冷宿仇,”殷言酌忽然開口喚他:“你要是死在越紫塞刀下,這一大莊子人,你待如何?”


    冷宿仇麵上傲然的笑容,卻化作千迴百轉的一腔柔情,他將早已攢在手心的一枚令牌放入了殷言酌手中:“我昨日本來想給你,但又怕你不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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