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秀搖了搖頭,不禁輕笑起來:“殿下對秀未免小瞧了些。”


    濮陽何曾小瞧她?忙道:“我並非……”


    “我明白。”衛秀截斷了她下麵的話,麵上無一絲不平,亦無半點不滿,平靜笑道,“此大事,成則問鼎九五,敗則無處容身,殿下確實當謹慎一些。”


    有她這一句,濮陽也不再解釋:“先生體諒我。”她確實害怕,輸過一次的人,行事難免會想得多一些,濮陽不懼死,她隻怕再敗一次。


    這是,奇恥大辱!


    濮陽輕歎,麵上顯出寂寥的悵惘來,但轉瞬,這悵惘便消失無蹤,這條路本就矛戟森森,遍布危機,誰又有隻勝不敗的把握?不若坦然一些,就是橫衝直撞也好過畏首畏尾。


    這麽一想,她便目光炯炯,神色豁達:“請先生繼續。”


    不過片刻,她便想通了,衛秀暗暗讚歎公主氣度與果敢,她繼續說了下去:“世家盤桓朝堂數百年,數載,十數載,也未必清得幹淨,不過讓他們稍加蟄伏罷了。”她說著,便是一笑,“殿下好運道,想做之事,恰好有多方輔助,倘若如今天下一統,縱使世家橫行,也未必有殿下施展的餘地。”


    濮陽眉目舒展:“也要先生代為籌謀。”


    她若不說,濮陽還未發現,齊宋與世家,在大魏的朝堂上,因諸王相爭,竟形成了一股平衡來。


    “殿下也要慶幸,幸而今之世家已非從前世家。”衛秀又道。


    世家,已經在沒落了,尋常之士是看不出來的,今之朝堂仍是世家把握朝局,可縱觀如今大臣氣度,已無其先祖之剛烈勇武。世家在沒落,他們的勢力依舊,卻已呈現一代不如一代的趨勢。


    濮陽也看出來了,她上一世常思此處,世家傳承數百年,或有沒落,也是一地郡望,何其榮耀?怎會呈現出各家都趨向沒落的態勢?想得久了,一日見一李氏子與市中威嚇一平民,她便領悟過來,不過因無人相爭罷了。


    生來便有這世上最好的東西,衣食住行,無不精細,生來便有官做,無需向學無需爭上,自有家族代為轉圜,如此,這些錦衣玉食的子弟便失去了好勝之心,縱有天賦異稟,在這等家世中也難免懈怠墮落。


    “家規家學是好物,可惜終無人問津。”濮陽惋惜道。各家也有促人向學的家規,可日複一日,家規終成一紙空文。


    衛秀不以為意:“世易時移,哪有萬古不變的事物?殿下不必惋惜,朝中官位有數,他們不珍惜,自有人珍惜,此消彼長,這與殿下,是好事。”


    濮陽也轉顏過來,笑道:“的確如此。”


    “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上進之人,多少人空有滿腹才華而無處投身?殿下眼下根基尚薄,若有人投殿下之門,殿下考校其才學,不如直接薦與陛下。”既然能直接上達天聽便不要浪費。遑論是以什麽辦法,隻要能將人推到朝中,便是她的本事。


    還有一句話,衛秀沒說,濮陽卻明白。


    她已從宮中出來了。公主在宮中,便是依附皇帝,從前她為陛下奉上再多良諫,世人眼中,是聖上英明善納諫,而她便是賢淑溫良,她做的再多,加與她身的嘉讚,也多是這一類評價女子固有本性的溢美之詞。這並非濮陽所需。


    出宮來便不一樣了,她有一座自己的府邸,府中置長史幕僚,已是一支獨立的勢力。這一點,在往後歲月之中,世人會逐漸發現。


    話語說得淺顯,更深入的東西,濮陽已領會。衛秀歎息道:“女子立世,本就不易,殿下知曉自己要什麽便好,也不必太過劍拔弩張,凡事都有陛下。”


    提醒濮陽做得隱晦一些,將將起步,不可與他人對立。尤其是不能得罪世家。來日投入她門下的,多半是寒門或勳貴,朝中各有其位,她將人引入朝堂,便難免要觸動旁人的利益,此無異虎口奪食。濮陽的翅膀還是剛覆上一層絨毛,軟軟的,飛不高。故而,衛秀令她將人薦與陛下,此為禍水東引,橫豎世家也奈何不得皇帝,張道之出身寒門卻位列九卿,其中便有皇帝有意無意的提拔。


    先別圖名,拿到實在才是要緊。


    濮陽也不是高調宣揚之人,當即便應了。


    說話間,便已過去一個時辰,門外阿蓉喚用膳。


    濮陽正與衛秀談的高興,還想與她多待一會兒,自然不走了,與衛秀一同用膳。


    午後,二人便坐在院中品香茗。


    此時風小了,日光和軟,秋季的味道彌漫在鼻尖。


    正事在室內都說完了,濮陽便與衛秀閑話。


    “先生此處,可有不便之處?”濮陽關心問道。


    衛秀雖住進來了,但她院中仆婢,所食所用,皆是她自己所帶。公主府除與她一地,便沒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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