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衛秀,頃刻間唇角顫動,仿佛激動萬分,過得片刻,似發覺了自身失態,太師歎了口氣,顯出滄桑之色:“臣今日來此,所為何事,殿下想必了然於心。”


    濮陽一笑:“老太師說笑,我與太師從無往來,如何知曉太師所想?還請明示了吧。”


    衛太師便望向衛秀,原以為她多少都會顯露些心誌來,或厭惡,或喜悅,可誰知衛秀依舊不動聲色,衛太師先是不悅,隨即一笑,再與濮陽道:“如此看來,殿下恐怕不知衛先生與衛氏淵源。”


    “願恭聞其祥。”


    “衛先生是臣之孫,幼年流落在外,遍尋不得,臣遺憾多年,本已不敢抱願,誰知蒼天垂愛,竟讓臣於垂暮之年祖孫團聚。”衛太師感慨不已,說到後麵便是盯著衛秀移不開眼,乃至眼角都有淚滲出。


    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濮陽對衛太師這唱作俱佳的本事歎為觀止。


    他能尋來,怕是《徙戎論》的功勞,可他如何知曉此衛秀便是彼衛秀?乃至直接衝上門來,唯恐晚了一刻?顯然,上迴濮陽謁車騎府所言,衛攸皆稟明父親。


    可他竟能如初聞一般。可見,衛氏可屹立數百年不倒,真是有其本事。光是無恥這一點,便少有人及。


    濮陽心雖不屑,卻未流露一分,長眉輕挑,滿是驚歎,嗓音婉轉動人:“不想竟有此等奇事!”


    衛太師苦笑,望向衛秀道:“這許多年,你怕是受苦良多,今既祖孫相逢,再沒有讓你流落在外的道理。”


    他隻說相逢,未言相認,言辭間留有餘地,怕是還有打量。


    衛秀既不喜也不憂更遑論怒,隻輕聲道:“太師怕是認錯人了。”


    她張口便是否認,態度明確,衛太師雙眉一豎,威嚴頓顯,可隨即便似想到了什麽,又和緩了容色,道:“你吃了這許多苦,心有怨言,也是有的。”。


    心有怨言?濮陽心下冷笑,老太師真是每句話都有深意。他苦尋多年,不忍孫兒流落在外,孫兒卻是不體諒家中難處,心有怨言。真是不肖得很。


    衛太師轉身,對濮陽深深一禮:“家事,不好外揚,請殿下容臣與衛先生獨處。”


    濮陽自是不願,奈何衛秀也道:“殿下請暫迴避,我也好與老太師說明白了。”


    濮陽不得已,隻得道:“也好,將話說開了便是。”說罷,竟就走了。


    衛太師見此,不由納罕,濮陽殿下待衛秀竟寬容至此。


    濮陽未曾走遠,慢悠悠地晃去了後麵的竹林,春風一度,竹林間長出了不少嫩嫩的竹筍,清新、水靈,觀之可愛。


    “嚐鮮無不道春筍”,倒是可借此置一場筍宴,邀滿城王孫公子,來此一會。


    濮陽行走林間,漫無邊際的想到,可心中仍是惦記著衛秀那處。


    若是先生就此歸了衛氏,倒是也好,衛氏勢力不小,對她有益無害。隻是衛太師的做派,著實令人不齒了些,看人有用,便想帶迴去,無用則棄之敝履,未免勢力。


    在林中走了一圈,又按原路返迴。


    初次見麵,是說不了太久,亦說不得太深的。衛太師來此不過也隻留個引子罷了,隻怕並未想過能一蹴而就。


    濮陽見差不多了,便朝小院,徐徐行去。


    到了一看,太師果然也不在。


    衛秀仍處在原先那位置,仔細一觀,便見她身前幾上多了兩盞茶,可見談得漸入佳境。這是早有預料的,她們如今艱難,不可能會放過如此勢大的衛氏。與其說是衛太師主動尋上門,這是《徙戎論》效用之一。


    衛秀令人將茶盞都撤了去,換新的來,抬頭見濮陽悶悶不樂,不由好笑:“事情皆在掌控,殿下有何不喜?”


    濮陽坐了下來,道:“見你與太師虛與委蛇,看著難受。”


    衛秀聞此,便是一樂:“他是我祖父,我能歸宗,可是求之不得。”


    她總有這樣的本事,把一件假事,說得像真的似的。她都看出太師因何而來,濮陽就不信先生看不出來。迴想那日車騎府,衛攸百般遮掩,就似衛秀見不得人似的,濮陽便氣極了。


    “這與殿下是好事一樁,我歸宗,亦是眼下做好的做法,殿下應當大局為上,何故難受?”衛秀溫聲細語,處處都為濮陽著想。


    她說的不錯,濮陽深知:“確實是好事。”她說著,望向衛秀,無奈一笑,“可我也不想見你委屈自己。”


    她眼中便盛滿了悲哀與心疼,有如實質,看得衛秀心口一痛,竟不敢直視她,她轉頭,望向別處,冷冷道:“殿下不忍見我委屈自己,可到頭來,仍是要我委屈自己,這話,便不必再說了。”


    這些話就似化作了一陣尖針,統統紮進了濮陽的心中,引來陣陣尖銳難忍的痛意。她麵色發白,點點頭,歉然道:“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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