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衛秀未得召見,倒是濮陽奉召入宮去。


    皇帝召濮陽,為的是兩件事,其一便是如何將衛秀人盡其才。雖人各有誌,身為皇帝,總不願看身負才華者縮在山林中,不思報效家國的。


    下了連日的雨,太液池的水,都漲了上來,池畔綠草茵茵,鮮嫩翠綠,柳樹抽長了枝條兒,隨著風,慢慢地晃悠。


    皇帝行在池畔的石子小徑,與濮陽緩緩說道:“你那幾位兄長,無一人知曉我為何抑世家而抬寒門,反而因世家勢大,與他們攪到一起。可你知道,替阿爹做了不少事,都未嚐邀過一句功。”


    濮陽日前已將薑軫在內的幾人薦給皇帝,都是寒門子弟,又都身負大才,皇帝大喜,先尋了不打眼的官位將這批人都安置了,讓他們先做出成績來,再思擢升。


    “那幾人都不錯,如今不打眼,朝臣也無人說什麽。”皇帝積威十八載,弄幾個六七品的小官,朝臣也都給了他這麵子,無人多嘴,“這些人,出自你門下,算是打上了公主府的印子,不必擔心他們又去奉承諸王世家。”


    說到諸王時,皇帝麵色一沉,顯出濃濃的恨鐵不成鋼來。


    濮陽倒不會在此時落井下石,也不會急於說服皇帝考慮皇孫,隻是笑了一下罷了。


    “還有衛先生,”皇帝止步,擰了下眉,轉頭來望著濮陽道:“你看他是當真不願出仕,還是學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坐地起價?”


    他還挺奇怪的,陳渡不願做官,是不願為魏臣,守著他那份頑固陳朽的忠貞,但衛秀顯然不是如此。他入京居公主府,可見不是有入世之心,能獻《徙戎論》,說明也有心朝堂。可真要他入仕,他竟不願?


    皇帝是不信衛秀那套說辭的,他要成亂世之臣,便不能先入仕,非要等南北開戰不可?顯然是有意推脫。可皇帝做了那麽多年天子,見過形形色色之人何止千百?他那雙眼睛看過去,有幾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心術?是真是假,他還是分辨得出的,衛秀是當真如他所言,不願入朝堂為官。


    如此矛盾,倒將皇帝弄糊塗了。


    此時風平浪靜,太液池上水波粼粼,前方有亭,此亭是觀魚的好去處,每每憑欄,撒下一二魚餌,總能引來成群的魚兒。


    濮陽望向那處,扶著皇帝慢慢走了過去,口中則道:“兒觀數月,以為衛先生有指點天下之願,卻實無入朝為官之心。”


    “哦?”皇帝歎了一句,頗覺訝然。


    有心天下,無心仕途,真是聞所未聞。


    指點江山,難道為的不是封侯拜爵?


    皇帝嗤笑:“若果如我兒所言,倒真是奇人了。”


    不喜榮華,不慕權勢,單單為指點江山而指點江山,真是奇人。


    濮陽也跟著笑,那亭子不遠了,她轉頭示意宮人取些魚食來,接著扶著皇帝入亭,憑欄而坐。


    池上剛好起一陣風,涼爽而不失溫煦,使人心情平和。


    “起初我也奇怪,以為她是陳渡那般,守著前朝不放,故而開口相邀,結果,她一口就答應了。我便知,此人雖在山野,心是在京中的。後阿爹為羌戎所憂,我在她麵前提了提,她潛心數日,閉門不出,獻上《徙戎論》,如此,我便以為她有心仕途,不過是在等一時機。”


    皇帝聽得入神,見濮陽停下,便問:“後麵呢?”


    濮陽笑了一下:“後麵每每與她論及朝政,她便極有興致,但一提及薦她入仕,她總含笑婉拒。”


    拒一次兩次倒罷了,三番五次,便不是謙虛,更非故作姿態。


    皇帝便想了一想,宮人奉上魚食來。濮陽接過,靠著憑欄,撒入池中。瞬息之間,無數魚兒聚了過來,爭著搶食。


    皇帝似是想明白了,歎道:“可惜了,不過也無妨,他在你府中,朕倒沒什麽不放心的。”若有什麽需要獻策的,從公主府將人請到宮裏來也是十分方便的。


    池中的魚食都吃盡了,魚兒徘徊一陣,便散了開去,濮陽知曉,算是說服陛下了。先不論先生心思,單她立場,也是不願先生步入朝堂。


    一位經天緯地之才又偏淡泊名利,視權勢富貴如無物,她的話,在皇帝看來往往不偏不倚,比在朝堂上的大臣說的話,更聽得進去,很適合某些關鍵時候,推上一把。


    “還有一事。便是衛先生所獻之策。”皇帝話音一落,又一把魚食,撒入池中,將方才那些魚兒,都引了迴來。


    濮陽取過宮人奉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恭敬道:“請陛下明示。”


    “此事,我已有些眉目,餘下的還得你為朕分憂。”


    “能為阿爹分憂,那是再好不過的,阿爹說來就是。”濮陽笑眯眯的,露出高興的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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