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害關係都已陳說幹淨,皇帝已然意動,但立儲乃內政,魏不當幹齊之內政。他凝神細想,須臾,皇帝眼眸銳利,環視四下道:“都退下。”


    殿中宮人魚貫而出。不過片刻,殿中服侍之人,便隻剩了竇迴一人。衛秀恍若無意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將目光定在皇帝身上。


    皇帝道:“先生之言皆有理,敢問計將安出?”


    成了!濮陽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喜意。


    衛秀仍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口氣也是輕緩柔和,仿佛在說庭前花開一般風采溫雅,可聽她話中之意,又使得人激出一身冷汗。


    皇帝凝神聽著,一麵聽,一麵決斷。


    衛秀緩緩道來:“計策便出在豫章王身上。諸王爭位,總是難免。豫章王與齊帝相似,同樣酷愛享樂,所不同便在於齊帝畏事,凡事皆躲避,而豫章王則自大,又好權柄。如此個性,能為陛下所用。”


    皇帝皺了下眉頭:“恐難控製。”


    衛秀便笑了一下:“何需控製,隻要他能當國,計便成了。”


    是這個理。皇帝笑了一下,轉而想到衛秀竟能想出在齊國儲位上做手腳,不由道:“衛先生才思敏捷,足智多謀,不入朝堂,實在可惜。”


    衛秀搖了搖頭,像是不經意一般說道:“並非我足智多謀,而是齊國中疏散,使人有空可鑽。若我大魏也如此,興許他國便也要出一個‘足智多謀’之士。”


    皇帝笑,連道:“先生過謙。”心中卻是狠狠一凜,魏國中哪是無隙可乘,分明比齊國更令人擔憂,齊國至少還有個太子賢明有遠見,而魏之諸王,無一人可當國之大任。


    這一想,愁緒又上心頭。


    衛秀卻好似一無所覺,神色如故道:“此事還請豫章王在京早作決斷。”


    皇帝歎了口氣:“朕已年老,此事本該後繼之君去操心,我卻還得防患未然。”不論幹涉齊國內政也好,扶持豫章王也罷,不過是削弱將來齊國國力罷了,這本該是下一任皇帝的事,卻也讓他操心了。


    說起來,也真是心累。


    衛秀便道:“陛下雄才偉略,明日之君未必有陛下胸懷。不過,到底是陛下血脈,想來也定不負國人所望。”


    皇帝笑了一笑,隻道衛秀說的寬慰之語,然笑意還未展開,他卻忽然想到,他的血脈並非隻有諸王,還有皇孫!這念頭剛起,又蓋了下去,皇孫太幼,便是最長的皇長孫也不過八歲,倘若他能再活二十年,倒罷,皇權難以平穩過渡。


    可到底,皇孫二字是被皇帝想起來了。


    而衛秀的目的,便在於此,皆齊國儲位不穩,影射魏國諸王無能,使皇帝不得不考慮皇孫。


    傳位與孫倒沒什麽,可若皇孫繼位,而叔王皆在壯年,各自手握權柄,便不是那麽容易對付了。


    事情說完了,濮陽與衛秀一並告退。


    二人並肩而出,到宣德殿外,隻見外麵天高氣朗,使人心胸開闊。濮陽微微歎了口氣,與對衛秀:“阿爹平易近人,十分好說話,但我在宣德中也總不自在。”


    大殿中窗戶開得再多,也難免陰暗,的確使人壓抑。


    衛秀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濮陽也沒在意,二人一同登車迴府。


    路上濮陽與衛秀說著皇帝會如何行事。若無意外,定會讓豫章王完成使命。隻不過,要助他完成使命,也未必非要將公主嫁他。齊遣使來京,是請魏助齊聲威,使宋偃旗息鼓的,求親還隻是次要,前者達成,後者便在兩可之間。


    衛秀仍是不大開口,唯有要緊之處,方答上一兩句,態度很是冷淡。


    濮陽再是遲鈍也看出衛秀無心與她多言了。


    她便忐忑起來,不時看衛秀一眼,話也漸漸少了。衛秀仍是不動如山,她不與她說,她便樂得清靜。


    到府中,正好見府門外有人往府中遞名刺。那人身著齊國官服,一看便知是隨齊使入京的大臣。


    既然是齊國大臣,那道名刺來自何人便無需多言了。


    衛秀不過掃了一眼,便使人推她往府中去。


    那大臣眼尖,看到濮陽,立即上前來拜見,濮陽心思都放在衛秀身上,正要追上去,卻被攔住了,又礙於對方身份,不好甩袖就走,隻得留下應付。


    衛秀入府,迴頭便見身後空無一人,公主並未跟上來,她眼中一暗,迴過頭來,看著前方,極力使自己不為所動。


    從府門,到小院,還頗有一段路,這條路經過了許多次,然今日卻似格外長,長得像望不到盡頭。


    濮陽總算拜托了齊國大臣快步追趕上來。到了自己府中,便不必太過拘謹了,濮陽走到衛秀身旁,覷了眼衛秀平靜的神色,惴惴不安地猜不透先生是喜是怒。她想了一想,便試探一般地笑著問:“先生怎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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