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秀飛快地轉動腦子,太陽穴處如被鈍物撞擊般陣痛。許多時機,都是失不再來的,衛秀深知此理,竭力思索,欲將此事理分明,再想出一策來。


    她裝得再好,再是強撐精神,麵容上的虛弱不足是掩飾不住的。濮陽坐得近了,便看到衛秀眉宇之間,滿是疲憊,眼底青黑,麵龐卻是不自然的緋紅。


    “殿下可……”衛秀終於想出一策來,剛開口,便有一隻柔軟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臉頰。她肌膚滾燙,乍然遇上這涼涼的手心,舒服得很。


    心知不好,衛秀便停下了話頭,無奈地看著濮陽。濮陽神色已很不好看,衛秀氣弱道:“我怕你擔心。”已被發現了,自是要坦白從寬。


    濮陽本欲生氣,可衛秀一弱,再多的怒意都化為烏有,她抿了抿唇,冷著麵容,道:“可有用藥?”


    “已在煎煮,至多一個時辰,便可服用。”衛秀握住她的手,溫聲道:“讓你知曉不過跟著著急,且今有大事,殿下不要為我分神。”


    “什麽都要緊不過你。”濮陽冷聲道。


    是真生氣了。衛秀無奈一笑:“隻是摸著燙,其實並不怎麽難受,殿下請聽我言……”


    濮陽知她要說什麽,截斷道:“朝中諸公,定有辦法,此事,先生不必想了,安心養病要緊。”


    明明很關心,卻要冷著臉,明明很生氣,卻仍一心為她著想,想要陪伴她身邊。衛秀笑了一笑,笑意柔和而溫存,她緩緩道:“此事朝中諸公確實可解,但他們的解法,定不會與殿下有益。殿下且聽我說完,平息物議最好便是以另一則消息蓋過。改諡之事,是殿下之功,殿下乃天子嫡女,正可代表新朝皇室。若能將殿下之功宣揚出去,天下士人必感殿下之賢,在助以殿下往昔所行善事,可使民間知曉皇室愛民寬仁之心,又能讓殿下之賢明仁慈,散播天下。”


    濮陽做過不少好事,當初率先發起捐錢捐物便是一件,這是去年的事,百信想來還有印象。


    如此行事既蓋過了陳渡之死帶來的物議沸騰,又可使濮陽獲益,可謂一舉兩得。


    若讓朝中大臣去想辦法,必然不會如此替濮陽著想,濮陽唯有先下手為強。


    這是一個使公主聲名遠播的大好時機,將來未必能再有如此良機。濮陽為難。衛秀便道:“殿下需將我之言,先奏陛下,可借助丞相相幫,將此事推行下去。”


    濮陽已有不小的勢力,但總歸比不上朝廷的動作,再者便是,衛秀溫柔地望著濮陽,叮囑道:“關乎聲名,關乎權力,切不可瞞著陛下,要讓陛下知曉,你是倚仗他,才有今日的。”


    濮陽明白,在她的權力能抵過父死子繼的成規前,在她能比過唯有男子可繼皇位的定論前,她隻能牢牢依靠皇帝。


    此事定能成,陛下會答應的,他心中,公主賢德一些,至多不過是為能過得自在添些籌碼罷了。如此,有何不可?


    濮陽都想得明白,去了,她便將聲望日隆,在士林中也有了分量。這是極大誘惑。可她不想離開此地,不想在先生忍受病苦之時,離開她的身旁,去為權勢奔波。


    衛秀自然能看出她的猶豫,溫聲軟語地勸解:“我在這等著殿下,興許殿下迴來時,我便已大好了。”


    她其實很難受,耳中嗡嗡作響,心肺皆虛,頭暈目眩。不過強撐著罷了。她也想公主陪著她,讓她睜開眼,便能看到她。


    可大事為重。人總要有所抉擇,有所取舍。


    濮陽已被說動了。她站起身,輕撫衛秀的臉龐:“先生等我迴來。”


    衛秀便笑著點了點頭。


    濮陽轉身而去,走出寢居之門,便見外麵一片光明和煦,與寢居中的幽暗壓抑全然不同。


    她大步向前,卻莫名地覺得,她為了皇位,為了權力,舍棄了在幽暗之中的先生。


    一出小院,濮陽便使人備車,先尋丞相,再入宮。


    丞相自然是向著外孫女,聽完濮陽所言,略一思索,便道:“大善!”


    公主身上有王氏一半的血,天生的親緣,斷都斷不了,經幾迴一同行事,眼下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起初也是衛秀的意思,殿下有稱帝之心,無需讓任何人知曉,但卻可以通過一些小手段,將王氏牢牢綁在身邊。


    丞相年老,將來尤未可知,但王鯀手中是緊握著羽林的。


    濮陽與丞相一同入宮,皇帝果然正帶人商議如何平息物議之事。


    改諡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再讓隻會讓人以為皇帝軟弱。他是一步都不肯再退的。聽聞濮陽與丞相來了,皇帝當即撇下諸王與大臣,到偏殿見新來的兩位。


    濮陽將原委說了一遍,道:“如此,一則可轉移世人眼光,二則張我蕭氏之仁,此一舉兩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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