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又一日過去。


    衛秀閉目坐在簷下,等候公主迴來。


    黃昏風起,溫度驟降,仆役取了鶴氅來披在她身上,以此抵禦些許寒涼。


    自公主走後,衛秀便坐在此地,寂靜的神色無波無動,隻是合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公主自開府便少有在宮中留宿,再遲,此時也差不多該迴來了。衛秀的雙手無意識的摩挲著膝上放置的匣子,那匣子中正是公主方才使人送來的青玉冠。


    院門外始終無人出現,遣去門上看著的仆役始終未歸。


    冬日晝短夜長,天很快便要黑了。衛秀睜開眼,朝那院門處望了一眼,便令一旁十分的婢子上前,吩咐道:“去請長史來。”


    婢子領命而去。


    因衛秀喜靜,這座院落總是安靜的,往來仆婢俱是麵容平和,氣度沉穩之輩。婢子知先生必是有事,腳下的步伐飛快,不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可她那身影卻絲毫不見慌張之色。


    衛秀看著她越行越遠的身形,愈發心神不寧起來。


    公主時常入宮,多時一月七八迴,少時也有兩三迴,可偏偏今次,她總有不好的預感。這種不祥不知從何說起,卻平白使她心亂如麻。


    長史很快便趕了來,公主自然是仍未歸來。


    衛秀也不多言,直接便道:“此次請大人來,是有一事請大人相助。”


    長史趕得急,紗帽都斜了,他用手扶了一扶,當即道:“先生但請吩咐。”旁人不知這位先生在府中的分量,長史卻是一清二楚。


    衛秀微微頷首,道:“請大人派個人去打聽打聽,殿下今日可是要宿在宮中。”


    長史眼中閃過一絲不解,殿下宿在宮中也不是什麽奇怪事,且今日京中風平浪靜,並無大事發生,何以要特意探知?然詫異歸詫異,長史仍是一口答應下來:“下官這就去辦。”


    宣德殿外,寂然無聲,一名小宦官從外麵快步過來,見這情形,敏銳地感覺到裏頭怕是有事,一時不知如何進退。恰巧竇迴出來,他忙堆起笑來,趨步上前道:“竇大人,李妃正等著官家用膳,不知官家何時過去?”


    竇迴心中正亂,看了那小宦官一眼,見是李妃身旁得用的,便溫和道:“說與李妃,官家有政務需處置,今日不過去了。”


    小宦官得了話,行了個禮,便如來時那般飛快地走了。


    竇迴看著他消失在夜幕之中,眼中泄露了些許擔憂,但一迴頭,他便鎮定吩咐一旁侍立的宦官道:“去與廚下說一聲,將晚膳暫且溫著,陛下遲些再用。”


    宦官應聲去了。


    竇迴抬頭,看了看布滿陰雲的夜空,隻見空中一層厚厚的烏雲湧動,積壓了整片蒼穹,不知這是山雨欲來之兆,還是天明之後,便會被風吹散。


    殿中的氣氛,與外麵一般風雲湧動,壓抑而沉悶,危機仿佛一觸即發。


    濮陽跽坐在一方坐榻上,目光低垂著,容色卻還算鎮定。


    皇帝仍舊是那副慈祥的模樣,笑著道:“我兒想得如何了?”


    那本冊子還攤在案上,此時卻已無人去看。


    濮陽也維持心平氣和:“兒意已決。”


    陛下不知從何處知曉了她與先生的事。她雖詫異,卻不至於慌亂,遲早都是要稟陛下的,早一些晚一些並沒什麽差別。


    皇帝聞此,也不意外,隻是仍舊溫和道:“為何如此執著於他?他有才,可雙腿不好,這便是無法彌補的缺陷。”見濮陽不為所動,便繼續道,“你能如此堅決,又知他是什麽想法,可不要癡心錯付了。”


    聽聞陛下此言,濮陽便想起衛秀如畫的眉眼,想起她含笑的唇角,想起她輕柔地喚殿下時的繾綣溫柔。每想一點,她的心便堅定一分,那些堅定層層累加,直到再也無法撼動。


    “先生與我,是一樣的。”


    皇帝挑眉:“人心難測,你如何確定?”


    濮陽道:“這點眼力都沒有,兒又憑何受阿爹信賴。”先生對她是真心是假意,她身處其中,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她確實將先生放在心上,再也容不下他人。可她若是不知先生心意,便不會與陛下坦誠。她不喜勉強,且她心懷大業,不至於將精力全部投入情愛當中。


    幸運的是,她們情投意合,她們誌同道合,濮陽再沒有放手的理由。衛秀越陷越深,濮陽何嚐不是,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衛秀這般與她契合的人,前後兩世,也找不出第二個能讓她如此敬重,又如此愛慕的人。


    皇帝見濮陽不似尋常女子以情動人,反是神思清明,也算讚許,可這又何用?


    “是真是假,都不要緊,你若不選,朕為你擇一佳婿。”皇帝似已失去耐心,指著那冊子道,“你隻需備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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