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心機謀略,直腸子的突厥人哪兒及得上中原人熟能生巧?


    尚書左仆射秦勃,壞得很,在哪兒笑眯眯地問:“我大夏有習俗,嫁女兒得知男方家世,不知達旦可汗部眾幾何,軍士幾何,糧草幾何,金銀珍寶又幾何?再有,達旦可汗王帳又設在何處?來日娘家人去看,總不好尋不見女婿家在哪兒罷?”


    部眾、軍士、糧草,皆是機密,王帳所在更是機密,使節哪兒肯說,幹脆在那憨笑,力求不得罪人。


    夏侯諳就坐在夏侯沛邊上,兩個最小的皇子湊一塊兒,夏侯諳在夏侯沛耳旁笑話道:“這也太傻了點?突厥人都這般傻乎乎的?”


    夏侯沛轉頭,在他耳邊說:“突厥鐵騎可不傻,縱橫草原。”


    夏侯諳嘖了一聲,繼續聽。


    等到突利的使節,又有高丞相不甘寂寞的笑裏藏刀:“聽聞突利可汗有十六子,不知哪位王子最英武不凡,哪位王子最受青眼,哪位王子可承可汗之誌?我朝公主可有所出,所出子可得可汗重視?”


    這是直接問繼承人情況的,這更是機密中的機密,突利的使節隻得也笑笑,就是不答。


    大約覺得這般太過被動,達旦的使節又忍不住來問了:“皇帝陛下,我主誠心求娶貴朝公主,我抵洛陽也有月餘,不知皇帝陛下可能給個答複?”


    他想中原的大臣問的話好讓人答不上來,不如就化被動為主動,順便還給突利的人施加壓力。


    皇帝欲答,但他餘光瞄見了饒有興致的夏侯沛,想到她此前出的那個“另扶一主”的主意,又想到此下,正是在照她所出之策施行,便欲再看此子能力。


    他道:“公主皆是朕女,陡然出嫁,什麽都沒備下,朕著實舍不得。”


    這是推脫之語。


    使節忙道:“我主英武勇敢,正是草原上的雄鷹,配得起公主,請皇帝陛下早下決定。”


    皇帝就掃向夏侯沛。夏侯沛正往高台上看,欲聽皇帝的迴答,便收到了他的眼色。


    夏侯沛一愣,不明所以間,皇帝眼神愈加凝邃深沉,暗示之意明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夏侯沛顧不上猶豫,出聲道:“使節有所不知,大夏從無向一邦嫁兩主先例,先前新野公主……”語意未盡地頓了頓,而後再道:“眼下,總得重新考慮。”


    反正大夏立朝也就二十來年,幾乎是什麽先例都來不及有,夏侯沛隨口就來,隻將達旦與突利的矛盾加深便如意了。


    小孩子的聲音清越,在大殿上顯得十分清晰可聞,眾人都望向他。


    使節不意自己的話讓一小兒擋了,愣了愣,又問:“不知足下何人?”


    夏侯沛道:“吾乃聖上十二子,封廣陵郡王。”


    原來是皇帝的兒子,使節聽說中原皇帝的兒子都很有權力,便忙恭敬了些,道:“突利的可敦不懷好意,不是真心要認皇帝為父,殿下別讓她騙了,我主才是真心求和,若皇帝陛下答應這門親事,我主願以良馬為聘。”


    夏侯沛的小眉頭就皺起來,語氣有點憂傷,讓人心疼得很:“堂姑母此前表現,的確是不佳,可到底骨肉血親,能原諒的,就盡量寬容了。若是堂姑母就此改好了,促進兩國安寧共處,前嫌不計又何妨?”


    說著,便皺著小眉頭,看向突利的使節。


    主事將她的話一翻譯,突利的使節忙不迭地起身道:“可敦已經改好了,人老了,懷念故土,可敦真心實意……”


    話音未落,主事還來不及翻譯,達旦的使節就嚷嚷起來了:“你胡說!要是真心實意,怎會這我主求娶的當上?分明是怕我主與大夏修好!”


    “我主豈會害怕,你存心破壞突厥與大夏友誼,肯定藏了不軌之心!”


    雙方就用突厥語辯了起來。


    夏侯沛擔憂地看著他們,似乎很怕他們打起來。小男孩被嚇著了,怯生生地睜著無害的大眼睛,不時說一句:“兩位快別爭了,且聽我一言,聽我一言。”


    耿直的突厥人吵得厲害,哪兒聽得進她那刻意放低的聲音,越爭越烈。


    大臣們一麵心驚十二殿下三言兩語挑起兩方使節的矛盾,一麵又看她似乎怕得很,又猶豫起來,莫不是湊巧?應當不會有那麽深的心機吧?


    那邊兩方使節仍在相爭。


    不怕他們爭,就怕他們不爭,等兩人站起來相對而立,邊上從夏侯沛身上轉迴神的大臣已經在“勸架”了,故意挑著話挑起他們怒火,等他們向對方走近一步,大臣們眼睛都要亮了,就等他們打起來,迴頭宣揚出去,讓滿天下都知道突利與達旦不合,讓他們再無修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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