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沛也不推辭,斂衽而起,她腰上所懸的山玄玉暗光流彩,而沉穩內斂。夏侯沛站定,拱手迴道:“大郎待兒為幼弟,多有看護,兒敬大郎為長兄,亦不曾有慢待。兄友弟恭不外如是。既如此,大郎何必多此一舉,對兒下手?吃力不討好的事,傻子都不肯做。”


    不錯,太子沒必要殺一個對他多有恭敬的弟弟。眾人皆以為然。就要翻盤了,夏侯衷急了,一個眼色下去,便有人道:“人心叵測,太子知郡王,郡王未必知太子。”倘若太子虛與委蛇呢?什麽兄友弟恭都是演戲呢?


    夏侯沛看過去,便看到一個陌生的老者,胡須花白的,憤憤不平。夏侯沛便問了:“敢問尊者何人?”


    那老翁便道:“不敢當郡王一聲尊者。臣為太仆少卿,閔朝倫。”


    夏侯沛點點頭,道:“這倒是奇怪了,閔少卿為外臣,說小王不知太子,反倒是閔少卿知太子甚詳?”旁的她不敢說,但太子她還是知道的,太子那連突厥人都悲憫的心性,讓他主動去殺兄弟,是萬不可能的事。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


    閔朝倫麵色通紅,道:“郡王這是詭辯!”


    夏侯沛唇邊帶著抹淡淡的笑,她生得好看,一抹笑意點綴,更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光彩照人:“是不是詭辯,閔少卿隻說說,你果真比孤更知太子?”


    閔朝倫能說是嗎?廣陵王與太子是兄弟,他就是一外臣,怎會比廣陵王更了解太子?


    連皇帝麵色都有了一絲笑意。


    夏侯衷看得急死了,這時候不是應當“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地將太子拉下馬的嗎?十二郎搗什麽亂!不將太子拉下馬,怎麽入主東宮?他就不信十二郎無心帝位!


    夏侯沛鐵了心要保太子,太子若是因她被廢,來日皇帝心疼起這長子,她要如何自處?


    氣氛因夏侯沛的巧妙言語與閔朝倫的閉口塞言而輕鬆起來。太子感激地看著夏侯沛,覺得十二郎真是個大好人。皇帝也挺滿意的,他的想法與夏侯沛一樣,太子心性單純,是不會派人刺殺弟弟的。十二郎能明辨是非,並替兄長仗義執言,而不是落井下石,這很好。


    閔朝倫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局麵,夏侯衷與夏侯恕怎麽甘心又讓太子脫罪?


    蘇充幹脆將矛頭對準了夏侯沛,不懷好意道:“廣陵郡王如此胸有成竹,看來是知道何人所為了?”


    夏侯沛瞥了他一眼,,唇角依舊掛著淡然的笑,不急不緩道:“不知,但有所懷疑。”


    皇帝都來了興趣,問:“是何人?”


    “必是南楚作祟。”夏侯沛麵不紅心不跳地說著,努力為太子洗去嫌疑,“楚帝圖北進,欲我君臣大亂,我人小,防備弱,殺了我,朝上便會相互攻訐,此為動機。”說著,不輕不重地掃了閔朝倫一眼,以示此言非危言聳聽。閔朝倫頓時麵紅耳赤。


    夏侯沛接著道,“南楚為大國,遍尋全國不難找出飛簷走壁之人,能入禦苑刺殺,便能入東宮盜竊,嫁禍大郎,易如反掌,此為條件。”


    皇帝哈哈大笑,撫掌曰:“不錯,定是南楚!可惜證據不足,不能發國書討問啊。”一句話都把罪名都推給了鄰國。


    皇帝都這麽認定了,大臣們還能說什麽?連苦主都說不是太子是南楚了,旁人又能怎麽窮追不舍?夏侯衷大恨,暗道晦氣,夏侯恕看著亦是深為遺憾。


    南楚真是冤枉,楚帝年邁,歲月的衝洗非但抹去了他健康的體格,還消磨了他雄偉的誌向。他近幾年信了佛學,上月還在帝都白馬寺出家,被大臣們集資贖了迴來,玩得十分愜意,哪兒有心思圖北進?


    但夏侯沛說了是南楚了,皇帝也認定是南楚了,橫豎兩國不能共容,必有一仗要打,冤枉一下就冤枉一下了。


    經夏侯沛插科打諢,皇帝加以認定後,太子身上的嫌疑徹底洗去。至於真兇是誰,查不出來,哪怕人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團,也是查不出來的。


    一則,太子失箭一事年代久遠無從查起;二則,人證物證俱缺。查不了。隻能如此了。


    但大臣們心中不會停止猜測,皇帝的疑心也隻會愈加凝重。


    迴京後,夏侯沛命人去了那死去的禁軍家,奉上金銀若幹讓其家人老有所養,也使得子女能長大,並厚葬那受了飛來橫禍的禁軍,稱他是因她而死。


    姿態做得很漂亮,相比於夏侯衷等人口中常說的“來日必不忘卿”,她誠懇的彌補仿佛更能使人信任。


    這些,皆是夏侯沛派人去做的。她迴了宮,便直奔長秋。


    隻是三五日的分別,夏侯沛卻覺得撓心撓肺地想念,一走入長秋宮的大門,她又是那個什麽都不必擔憂,又是那個在皇後羽翼下無憂無慮的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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