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城將鐵鍬收起,放在背囊內,又取出一根短短的手爪,那是一根短鐵棍,柄上可以掌握之,前端有四根常常的鐵枝向四個方向斜伸而出,另外尚有一根冰鑿。他躍過深淵,利用手爪慢慢爬上去,走一步,便用冰鑿破出一洞落足的小洞。眾人看他艱辛地上升,再望向煙霧彌漫的深淵,卻為他捏了一把汗!


    倪立把背囊解下,也取出手爪及冰鑿來,道:“在下先過去助鄒城一臂之力!”他又將背囊背好,然後躍過深淵。


    深淵與峭壁之間隻有一丈八九,因此人一躍過去,倪立的手爪便立即刺進冰雪中,以穩固身體。然後慢慢向上攀爬。


    魏普忽道:“在下也過去試試!”他學倪立先將冰鑿及手爪取於手上,然後也躍越過深淵,在倪立旁邊,沿著他攀開的小洞攀上去。


    倪立道:“魏兄,你何須急於一時?”


    魏普道:“這樣工作非常吃力,魏某想接你的班,兩個人輪番工作,有休息之時間,成功機會較大!”


    倪立低頭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旁邊之鄒城,道:“小弟還支持得住,魏兄還是過去協助鄒兄吧!”


    “說得有理,魏某竟然忘記倪兄功力深厚,真是班門弄斧了!”魏普道,“好,我要攀過去那邊!”他邊說邊伸出一腿,要跨到鄒城鑿開的小洞,就在此刻,他腳下一滑,人幾乎失去重心,左手倏地向外一撈,冰鑿自他手中跌下,隨即滾落深淵!


    與此同時,他左手撈著倪立之左足,倪立料不及此,身向外揚,右腳亦離開了小冰洞,整個人驟失重心,刹那之間,向下摔去!


    一道尖銳刺耳之驚叫聲響起,倪立之身子直往深淵跌下去!魏普一躍而下,忙叫一聲:“倪立!倪立!你、你……我、我害死了你!”他猛地唿嘯一聲,聲如裂帛,震得眾人耳鼓刺痛!


    鄒城叫道:“別亂叫,別亂叫!”聲音未畢,頭頂上轟轟發發地,滾下來一堆冰雪塊!這些冰雪塊,小的如拳頭般大小,大的有手臂合抱。落地之後,齊向深淵滾下去!聲勢嚇人!


    冰雪塊撞去魏普身上,他恍似不覺。而冰雪塊滾動了兩盞熱茶功夫之後才逐漸停止。


    這時候,猛見魏普甩肩將背囊卸了下來,取出鐵爪,將鐵爪勾在地上,然後用腳力踩,鐵爪全部嵌入冰雪中。


    鄒城臉色青白地從半山滑下來,一把將他拉住,喝道:“你要幹什麽?”


    “我要下去救倪立,他是被我害死的!”


    鄒城又急又氣憤地道:“這麽高摔下去,還不粉身碎骨?你下去作甚?”


    魏普悲唿一聲:“就算倪立已跌成肉醬,我也要下去將他的遺骸吊上來,否則我如何向嫂夫人交代!”


    一個臉目死板的漢子跳越過來,冷冷地道:“鐵爪之繩子有限,而深淵深不可測,你能下去嗎?簡直是豈有此理,叫咱們如何向城主交代?”


    魏普雙眼赤紅,叫道:“你們不用害怕,我跟你們迴去,一切由我向城主交代,由我償命!”他忽然俯下身去,對著深淵叫道,“倪兄!倪兄!你在九泉之下等等我,愚兄很快便來陪你!”


    那漢子倏地在他後腰上連用力戳了幾指,隨即一手抓住他的衣領,甩臂將他拋了過去,道:“快製住他,他衣服厚,我指力有限,穴道很快就會自解,丟失了他,咱們迴去不能交代!”


    當下眾人立即收拾行裝,鄒城問道:“咱們不找雪蓮了?”


    那漢子冷冷地道:“找雪蓮隻是倪立的意思,城主可有可無!倪立已死,咱們還找什麽?走!”他向一個同伴耳語一陣,那廝首先走了,其他人則跟在後麵慢慢走。看樣子,他是先要去通知曹汝明。


    偌大的一座冰山,刹那間走得一個不剩,雪山寂寂,隻餘幾分怨恨在空中飄蕩……


    ×      ×      ×


    倪立背負沉重的背囊,因此雙腳一離峭壁,身子後仰,便直向深淵跌下去。變生肘腋,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覺雙耳唿唿作響,身子如星丸般直向下跌。


    忽然聽到“喀嗤”一聲,身子彈開幾尺,他乘機淩空翻身,變成臉向下麵。原來深淵山壁上也有小樹自石隙中長出來,剛才後背撞斷了一棵小樹,把下墜之勢減慢。


    這刹那,他頭腦才開始清晰,睜眼望去,原來山壁兩旁,有不少雪杉樹,他求生欲望一生,雙臂亂抓,抓及一棵小樹。“喀嗤”一聲,小樹折斷,人繼續下墜,但去勢及力量已減輕。


    他一連拉斷了四五棵樹,終於發現有一塊突出的岩石斜生而出,於是雙掌猛按,兩股掌風擊在其上,身子淩空浮動幾下,再慢慢下降。


    倪立再抵出雙掌,按在岩石上,順勢一側,斜躺在石上喘氣。性命暫時無礙,但一顆心仍然怦怦跳個不停。再隱隱約約聽到上麵有個低沉的叫聲,卻聽不清在叫什麽。


    俄頃,上麵有無數大小不一之冰雪塊急墜下來。倪立連忙爬上來,將身子貼在岩石上。他在岩石上歇了一會兒,又利用手慢慢向上攀登,可是越往上爬,越難行動。上麵冰天雪地,深淵裏卻不見有冰雪。堅硬的岩石,手爪難以作用,他幾乎把手指都磨破,才登了八九尺高,低頭一望,下麵煙霧嫋嫋,深不見底。


    倪立倒抽一口冷氣,又鼓起勇氣向上爬了幾尺,這才發現上麵竟然有一個洞,他已累得氣喘籲籲,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爬進洞中,將背囊解下。他喘了幾口氣,轉身望向洞內,隻見裏麵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他吃了點幹糧,但覺喉幹得像火燒般,大概剛才下墜,心頭驚慌過甚,引致虛火上升。


    他毅然將背囊內的鐵鍬拿出,歇了一下,繼續往上爬。這次卻又覺得山壁凹凸較多,比較容易落腳,爬了一迴,求生意誌越堅。


    忽覺發現斜上方有一棵雪蓮,巨大如傘,一看便知必有數百年之齡,心頭大喜,暗道:“莫非聶老大有救,上天要我掉在深淵,才找到此一雪蓮?”


    當下改變方向,向斜上方攀爬上去。費盡功夫,才到達那裏。用冰鑿將整朵雪蓮挖出來。挖下此蓮,方發覺它背後還有一棵,亦巨大無比。當下又將另一棵挖下來。


    如今卻麵臨另一個困難——帶著兩棵雪蓮,實在難以再攀爬上去。他歇了一下,一鼓作氣,爬迴原位,再將鐵鍬鍬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慢慢垂下去,直到石洞處,才爬進去。


    他把背囊裏的東西,傾了出來,準備將雪蓮放進背囊,然後再爬上去。忽然鼻端聞到一陣腥風,倪立猛一抬頭,見到一條碩大的、遍體雪白的巨蟒,張開血盆大口,正要噬他手上之雪蓮!


    倪立一驚非同小可,忙不迭將雪蓮拿開。說時遲,那時快,巨蟒已張開大口噬了過來。倪立仰天躺下,避過蟒嘴,右手鐵爪下意識地向上一插!


    尖銳的鐵爪刺進巨蟒體內,巨蟒負痛之下,猛地一掙,脫出鐵爪,翻卷著身子纏了上來!


    倪立躺在地上,反應較慢,亦料不到如此巨大的蟒蛇,行動竟如此之快,稍為一慢,腰腹已被卷住!


    倪立知生死就在頃刻間,左手死命抓住蛇頭,右手鐵爪用力插進巨蟒身子!


    巨蟒吃痛,更加用力卷動,蛇頭逐漸壓近倪立的頭部,倪立驚怒之下,一低頭,一口咬住其頸部,一口腥熱的蛇血,湧進嘴裏,倪立立即用力吮之,蛇血源源不斷地吞進腹內。


    慢慢倪立覺得腹內奇漲,但氣力卻增加不少,隻覺身體奇熱,咽喉如遭火燒,他隻得繼續吸吮,到後來實在沒法喝得下,隻得將右手手爪拉出來,再猛力在蟒身上亂插,也不知過了多久,倪立已經力盡,他用力撐起身來,“吧”地一聲,那巨蟒蛇首跌落地上,原來巨蟒亦因血流盡而亡。


    倪立用力搬開纏腰之蛇身,但覺全身如同火燒,雙眼赤紅,恨不得將皮膚也拉開,他雙手亂抓,抓到一朵雪蓮,下意識地塞進嘴巴裏亂嚼。但覺花汁清香冰涼,流進喉內十分好受,於是把一朵雪蓮全部吃光,人亦疲極而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悠悠醒來,四周一片漆黑,但覺渾身真氣充沛,在體內竄動,他暗吃一驚,連忙盤膝於地,將真氣先導入丹田,再上十二重樓,直至三花聚頂。


    待他再度醒來,洞口已有光,隻覺體力充沛之極,倪立心中忖道:“莫非這是千年雪蓮之功?”


    他哪知道那條巨蟒乃天山罕見之雪蟒,其血能增進內功,奈何血質燥熱之至,他是機緣巧合,服下雪蓮,剛好將其熱毒中和。


    兩物冶於一爐,一陰一陽、一熱一涼,相生相克,卻令倪立平白多了幾十年功力。


    倪立在洞內練了一陣拳,隻覺出手投足均帶起一片罡風,心頭略喜。見背囊內尚有幹糧,吃了點幹糧,又覺腹部絞動,蹲在洞口大解之後,神清體健,精神爽朗,心頭一動,忖道:“不知這洞有多深,何不進去看看,說不定有路可通山頂!”


    當下用火折子將背囊內的一根木棒點燃,慢慢向洞內走去。山洞曲折,但越走越寬,最後卻看見洞中央放著一具骷髏骨骸。外衣是深紅色,已腐爛得露出骨頭。骷髏骨前,放著一具長形鐵盒。


    倪立低頭望去,隻見盒上刻著一行字,他用衣袖拭之,讓字跡顯現,隻見刻著:


    盒內有老夫之成名兵器及劍法,開盒者便是老夫之徒弟,宜先叩三個頭。彈劍居士。


    倪立大吃一驚,這彈劍居士在五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人,一人一劍打敗少林掌門及武當掌教之合擊,名震武林,事後他便在江湖銷聲匿跡。


    彈劍居士是一個武癡,雖然挑戰武林泰山北鬥,但並無惡跡,想不到他竟然躲在天山,而且已經物化。


    倪立自小便在前輩口中聽到彈劍居士的大名,對他好生敬佩,因此恭恭敬敬地在盒前叩了三個頭!


    “格”地一聲,那鐵盒蓋子突然彈起,把倪立嚇了一跳,隻見盒子裏麵放著一把軟劍。他將之取起,手腕一抖,劍刃如蛇般晃動,十分柔軟,火光之下,劍刃發出耀眼之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軟劍之下,還有一件小背心,一本小冊子。倪立先把小冊子打開,隻見扉頁裏寫道:你既然聽話叩了三個頭,師徒名份已定,學我武藝,理所當然,揚我威名,更是責任,倘若你不叩頭,便擅自搬動鐵盒,盒底之下的機關便將發動,你將葬身山腹!


    倪立暗吃一驚,頻唿好險。他再看第二頁:老夫早年之武功不足炫耀,唯中年之後創下的“乾坤劍法”堪足一提,老夫曾憑此劍法,擊敗少林掌門上慧禪師及武當掌教天玄子,汝可先學之。


    第三頁開始,便是十七招“乾坤劍法”。之後又有一頁寫道:“老夫晚年隱居天山,苦創新技,終於大成,創下“乾坤掌法”及“乾坤迷蹤步法”,神妙之處更勝“乾坤劍法”,吾徒順序而學,學成之後,敢言天下無敵。隻怕汝功力太淺,難以發揮威力耳!若吾徒內功未登堂入室,宜等功成方可下山,以免師門因汝蒙羞!


    倪立將木棒插在地上,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才讀秘訣,他先將劍法之口訣背熟,再依圖練之,此刻他內功早已不輸當年之彈劍居士,又學過“衛青學武旨要”,心竅已開,因此學來甚快,一天之內已練熟七招!


    背囊之內有炭,倪立燒炭取暖,又用???劍將雪蟒肉切下,在炭火上慢慢烤,想不到居然十分美味。他烤了好幾斤蛇肉,明天也足夠吃用。


    弄好之後,倪立便練起功來,一運功全身便暖洋洋的,但覺內力充沛之至,但又絕對受控製。


    他運功七個大周天,精神煥發,又在洞內練劍,直至天亮,口渴時便爬上峭壁,用軟劍挖下冰塊啖之。


    三日之後,他已將那套“乾坤劍法”練熟,開始練“乾坤掌法”,這套掌法威力極大,而且十分艱深,處處均涉及學武之真諦,在學習此掌法時,“衛青學武旨要”上的許多疑難,豁然而通。他心頭之狂喜,實非筆墨能以形喻。


    待他把那條雪蟒吃得幹幹淨淨,那本小冊子記載的三套功夫,他已全部學會,當下用軟劍挖了個洞,將之埋在洞裏,又向彈劍居士遺骸叩了幾個頭,將軟劍圈在腰上,然後攀爬上去。


    此時他功力大進,攀爬峭壁如履平地,一口氣爬到峰頂。極目望去,一片白茫茫,天寒地凍,嗬氣成煙,但在倪立心目中,仍覺如處身仙境之中。他心頭暢順,頗有隔世為人之感,是故忍不住發出一道長嘯!


    他一來不知冰山之高,二來不知自己之功力已有多深,這一道嘯聲,鋪天蓋地,引得群山響應。


    忽然他聽到一個聲音叫道:“不許發嘯!你害人不淺哪!”


    倪立少年心性,怒道:“此處為曠野,誰敢阻止少爺發嘯!”話音未落,猛聽背後有道驚心動魄之響聲,他迴頭望去,隻見山上峭壁上之冰雪,紛紛滾下來。覆蓋在山溝上之冰雪,因受不住嘯聲震動,亦“嘩啦嘩啦”地往下陷落!


    倪立吃了一驚,猛地向山下馳去,才馳了半裏多,一塊岩石後跳出一個迴族裝束的漢子來,道:“小夥子,你發嘯惹禍,還敢口出狂言……咦,你、你不是立兒?”


    倪立一怔,隻覺對方有點眼熟,聲音亦熟,一時之間又認不出來,結結巴巴地問道:“閣下是……”


    “我是師父!”


    “師父!”倪立驚叫一聲,道,“師父,您怎會在這裏?”


    “師父一直在迷城附近,因接到訊息,所以趕來這裏,看看能否救你,不想你自己冒了出來,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原來這人便是周全,他忽然將倪立拉到大石後麵,果然有好些雪,沿坡滾下來,而且越滾越大,氣勢懾人心魄。


    倪立這才知道自己闖了禍,忍不住吐一吐舌頭:“師父,這都是因徒兒的嘯聲引起的?”


    “正是,你可知道這會傷害人畜嗎?”周全道,“為師心急知道你是如何躲過粉身碎骨之厄,又在一個月之後,自己爬上峰頂的?你看,為師正在想法下深淵探察哩!”


    倪立早已看到岩石後麵有一大捆繩子,這才知道師父之恩,當下忙將經過仔細說了一遍,周全取出肉脯與他吃,這一說卻說了近個時辰。


    “師父,您怎知徒兒遇險?”


    周全道:“辛勤是義軍派往迷城的一隻棋子,他長期埋伏在迷城之內,平日絕不表露,但我們之間有一種聯絡方法,換而言之,是他通知為師的!”


    倪立一怔,問道:“如此說來,師父也是義軍?”


    “為師隻是客卿地位,閑雲野鶴,不過是顧念民族生死,因此抽空教他們武功。”


    倪立又問:“倚翠也是你老人家的徒弟?”


    周全嗬嗬笑道:“那丫頭另有師承,為師隻是從旁指點過她,沒有師徒名份。”他稍頓即道,“為師思念你到迷城時日已久,故去年夏天便來大漠,扮成迴族人,在那附近窺伺,因為為師自覺派你進迷城,太過危險,內心不安……咳咳,幸好你一切平安,而且看來功力大進。”


    倪立略一沉吟問道:“不知辛勞、辛苦等兄弟是不是義軍的人?”


    “他們一家都是。”周全臉色忽然十分嚴肅,“立兒,除非十萬火急,否則你絕不能找他們,也絕不能指派他們任何工作。你的大致情況,為師已從他們得知,知你得到迷城城主信任,內心不安之程度才稍減!”


    “啊,師父知道徒兒已跟郭蓮成親了?”


    周全點點頭,笑道:“大丈夫做大事,難免要委屈求全,倚翠那丫頭沒有怪你!”


    “師父,倚翠,她真名是叫……”


    “她姓梅,雙名叫淩霜,是個巾幗英雄,胸襟非一般女子能及!”


    倪立又想到一件事:“師父,但郭蓮她真名叫完顏海棠,是金人,她家都是武將,目下宋金對壘,徒兒卻娶了敵方之女,這個……”


    周全一怔,問道:“奇怪,她進迷城作甚?莫非金人也覬覦‘衛青武學旨要’?”


    “不是她……”倪立又將完顏海棠的經曆說了一遍,“徒兒也想不到,情況這般複雜!”稍頓又問,“翠芳也是倚翠的人,她已查到魏普是西夏人。”翠芳便是小盈。


    周全嗬嗬笑道:“想不到天下各國對‘衛青武學要旨’均這般熱衷!”


    “迷城城主叫東方永亮……”倪立又將迷城內部的事向師父複述一遍,“這個人的底,徒兒至今尚未摸清楚,亂世之中,他若想成為武林盟主,倒是極有可能,隻怕他心懷大欲,另有目的。”


    周全看看天色向晚,乃道:“走,到為師的臨時居所再慢慢說。”原來周全來天山已有幾天,他在避風之處,找到一個山洞,山洞之內有柴薪幹炭。燒了一堆篝火,師徒倆邊烤雪雞邊敘舊。


    忽然倪立問道:“師父,你知道家父的下落?我家為何一夜之間被燒成平地?”


    “你放心,令尊一家現在都平安,你妻子卲穀音也為你產下一個女兒。府上是江南武林世家,家產又雄厚,時值亂世,屢遭朝內貪官勒索。令尊覺得把錢獻給貪官,倒不如捐給義軍,讓他們買糧草,跟金兵廝殺!”周全抓起一把雪啖之,續道,“這一招釜底抽薪,是令尊想出來的,府上一家如今藏身於雁蕩山,義軍與他們有聯係,也暗中照顧他們。府上的男丁,如今全力練武,義軍曾派為師到那裏教了三個月劍法。”


    倪立大喜,叩頭道:“多謝師父,聽了師父這席話,徒兒直至此時才放心。”


    “至於完顏海棠的事,為師也沒有主意,希望你自己妥善處理。”


    倪立道:“師父,你有紙筆否?徒兒將‘衛青武學旨要’之學武篇全文默出來。”


    周全苦笑道:“為師來天山隻為救你,怎會帶文房四寶來?”倪立便默念出來,讓乃師記住,又將自己研究心得一並說出來。


    “師父這‘衛青武學旨要’共有八篇,這隻是其中之一篇,艱深浩瀚,學一篇已要窮十年甚至一生之精力了,很難想象,誰能在一生之中,學全八篇!”


    “其他七篇是否在東方永亮手中?”


    “這個徒兒便不知道了!日後再探。”


    “夜了,睡覺吧,明日再談。”


    次日起,倪立仍然教乃師背誦旨要口訣,待乃師全部記熟之後,他又將彈劍居士的劍法,掌法及步法傳授乃師。周全為人毫無架子,忽然笑道:“為師如今反成為你的徒弟了!”


    周全之武學造詣及經驗,非倪立可比,經他指點,倪立就更加圓熟了。這天周全道:“為師以前授你之‘蒼鷹擒龍’爪法,因最近作了修改,今日再教你。莫小看這套爪法,這是為師嘔心瀝血之作,覺修改之後,自信不在‘乾坤劍法’之下。咱們切磋一下。”


    這套爪法與鷹爪功及大力金剛爪不一般,剛柔並濟,簡繁有致,經過他修改之後,威力更增,以前因倪立功力所限,理解不夠,隻得形似,今番自然不同,經三日之琢磨,方知這套爪法之厲害。


    “徒兒,你如今最重要的問題,是將以前所學過的招式全部忘記……”


    倪立大吃一驚:“要將以前所學全部忘記,又何須花這許多心血去學習?”


    “你有否聽過無招勝有招這句話?任何一套武技,均有其程式及規範,落在高手眼中,便能看出破綻及弱點。所謂無招者,乃出手時,胸中沒有一定之形式,而是隨手發招,攻敵弱點及破綻!這才是高人之風範。”


    這是倪立之前從未聽過的,是以聽得津津有味。


    “彈劍居士晚年隱居在天山,必是也發覺自己之技藝已至巔峰,無法再越雷池半步,因此才會在石洞內苦思。當然要將以前所學忘記,隻作為一種基礎,是很大之困難,要有極大之智慧及天賦,才能做得到。因而此說知者雖多,做得到的卻極少,從彈劍居士留下的遺言,便知道他亦未成功。從這個角度看,他武功還未及極限。如果你能夠做到,將是武林百年來的第一奇才!”


    倪立道:“師父對徒兒之要求未免太過,徒兒怎敢奢望什麽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周全道:“你天賦高,天生是個練武的材料,未曾努力過,怎能妄自菲薄?”


    倪立道:“如此徒兒便試一試。”


    “你知道為何彈劍居士不能成功嗎?因為他沒有對手切磋及試招。你有基礎,因為迷城給你不少武林絕學,先讓你學習,再讓你破解,這是一個過程,先立而後破,隻是破的還是用招而已!‘乾坤劍法’威力極大,但它有沒有漏洞,能不能破之?一套武技能夠流傳百世,便是經過千錘百煉,被人破後,再修改完善,因此一套流傳百世之武技,是經過無數人、無數年之心血結晶,天下間,有立必能破,端視你的能力而已,正如世間萬事,有生有滅般,沒有一種形式能永遠無敵天下的。道理為師已說過,能立就能破,無招之所以能勝有招,因為他沒有形式,他沒有立,又怎能破之,所以這才是最上乘之武技!”


    倪立慢慢咀嚼乃師之教導,不發一言。


    周全又道:“你再想想,不要放棄,須知你的大敵東方永亮,是個不世出之高手,你將來必會與他對敵,說不定他的天賦不比你差。為師之天賦有限,潛藏也早已挖掘殆盡,隻有你還可以進步!有的為人師者,生怕徒弟比自己高,因此秘技自珍,但為師卻希望你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見徒弟在沉思,也不打攪他,自己到洞外練習“乾坤劍法”。這套劍法詭異之至,諸多招式,必須以軟劍施展,方能發揮威力。練了一陣,又改練乾坤掌法及步法。


    倪立一連三天不發一聲。到第四天,兩師徒才開始拆招,練了幾天,大家都覺得滿意,於是周全迫他以無招破其招。


    起初一開始,倪立下意識以招破招,經過糾正後,使他猶疑難決,這是一個過程。周全將招式放慢來誘導他。


    師徒倆相聚了半個月,周全千叮萬囑,這才放他迴去。倪立還是穿那套裘衣,將軟劍扣在內衣,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那朵雪蓮已經枯萎,葉子已幹,他不知道是否仍然有效,仍帶上路去。到了山下,向牧人買了一匹馬,配上蹬,又買了點幹糧,便放馬向迷城馳去。


    三天之後,迷城已遠遠在望,他一顆心又躁動起來,未知重返迷城會發生什麽事。他在路上已想好一套說詞,因此十分坦然。


    到了高牆外,突然有人自暗處躍了出來,一見是倪立,均露出驚喜之色。


    “副總管,你、你、你……”


    倪立邊下馬邊道:“放心,我還未死!快帶路!”


    “對不起,請副總管蒙上雙眼!”一個衛士取出一塊黑布巾來,蒙住他雙眼,然後拉著他前進。


    倪立忽然覺得他們隻是在附近打圈,而且“路程”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短,大概他們發現他未死,心情激動吧。


    待他雙眼看到東西時,已在城內的鬥場,這地方他已很熟悉,大步而行,沿途有人向上報告。


    倪立一口氣走到司徒大人家,獻出幹枯的天山雪蓮來,問道:“不知這朵蓮花,還能不能當藥用?”


    “能、能!”司徒大人雙眼放光,接過雪蓮,仔細觀察,“入藥用之雪蓮,當然要晾幹的……天啊,這雪蓮最少有六七百年齡!聶老大運氣真好,你在哪裏找到的?”


    “在天山的一道深淵裏!”


    司徒大夫喜孜孜地道:“老朽立即製藥,你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一點,聶老大便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倪立問道:“有此藥,聶老大能否痊愈?”


    “這還得結合病人之體質,但要延長他一兩年性命,絕對沒有問題!”


    “請您盡心。”


    正在說話間,辛甲跑了進來,先向他恭喜一番,然後道:“城主在他居所等你。尊夫人那裏,老奴先去報喜訊!”


    倪立點點頭,出門轉進城主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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