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那可是的你親兒子啊哈哈哈你就這麽罵他。”


    元紅銘放下手裏的酒瓶子,含含糊糊地說著粗鄙之語:“跟他狗娘養的一樣,都跑的沒影。”


    “哈哈哈要不是你總是打媳婦跟兒子,那能跑嗎?”身邊的人發出哄笑。


    而這些話清清楚楚地傳到元幸心裏,像一把開了刃的匕首, 捅進去後拔出來,刃上鮮血淋漓。


    “我,我……我……”元幸小聲囁喏著,但上下嘴唇的顫抖加上心中的畏懼,讓他一個詞都說不出來。


    握著手機的那隻手十分用力,骨節的青筋近乎絕望般地凸起。另一隻放在小被子上的手卻抖如篩糠,那個他吃了一半的棒棒糖都掉到地麵上。


    元紅銘扯著嗓門發酒瘋:“你什麽你?養你十八年都不會說話了是不是?過年了也不知道多打點錢給家裏買年貨,還要我親自給你打是不是?”


    “那天接電話的是你哪個朋友啊?看不出來你還有朋友了啊?”


    元幸死死咬著下唇,盡量不讓自己發出恐懼的聲音。


    “啞巴了?!”元紅銘說,“草真是跟你媽一樣,屁都不會放一個。”


    聽他提到母親,元幸心中一哽,鼻子眼睛頓時一算,濃濃的委屈湧上來,他沒能忍住,發出極小的一聲嗚咽。


    “喲還哭了是不是?”元紅銘冷嘲熱諷著,“想你媽了是不是?隻可惜你媽她不要你了!”


    媽媽一直是元幸心裏的一根刺,不需他人觸碰,隻紮在那裏就時時刻刻讓他的心髒感受到疼痛。


    此時那深埋心髒三年的刺被人毫不留情地拔出,順著流血的傷口,纏繞上滿是絕望、痛苦和無助的荊棘,再次讓那顆心髒滿是傷痕。


    那隻本來抖如篩糠的手此時緊緊地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埋進掌心裏,而下唇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了一道深紅色的血印子。


    元幸的臉上滿是眼淚,上下牙齒不住地打顫,嗚咽聲若迴浪一般在嗓間徘徊低鳴了許久後,終於決堤。


    “你,你不是,不是……”他哭得斷斷續續,說話也斷斷續續,沒有一句是完整的,“嗚嗚嗚嗚我,我,我媽媽,要我,不,不要你……”


    聽到元幸哭泣的聲音,元紅銘似乎心情大好。


    “你媽早就不要你了,你還哭,你再哭的話你爹我也不要你!”


    “不,不要就……不要。”元幸哭著說,“我我,我也不要你……你是個壞,壞蛋嗚嗚嗚。”


    他智商有限,說不出多麽惡毒粗鄙的話,幼稚的言辭雖包含了他所有的恐懼和恨意,但傳到電話那頭卻還是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嗬還會頂嘴了是不是?”元紅銘拿著酒瓶,笑得前仰後翻。


    “哈哈哈哈老元你兒子可真有本事啊哈哈哈哈。”


    “笑屁笑!”


    元紅銘仰頭喝了口酒,臉色發紅雙眼浮腫,大量的酒精已讓他神智模糊。


    聽著元幸那邊的哭聲,他眼睛一轉,問:“兒子,你想不想聽聽你奶奶說話?”


    元幸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邊元紅銘牌友們的話已經徹底將他推進了無底的深淵。


    “老元你真狠啊,你媽你都拿著開玩笑?”


    “不是,老元,你沒跟元幸說他奶奶給秋天那會兒去了的事啊?”


    “噓——”元紅銘連忙捂住手機,“開著免提呢,讓我兒子聽去了我以後還怎麽騙錢?”


    但元幸已經聽到了,他聽到那句話後,其他的一切都聲音都聽不到了。


    電話那頭元紅銘喊著他兒子,讓他說一句新年快樂,窗外辭舊迎新的歡聲笑語,窗外煙花爆竹除歲之聲,都宛若沉到了海底一般,統統變成了令人窒息的水流聲。


    而元幸就在那深不見底的大海裏,不斷往下墜落。


    周圍黑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元幸置身一片黑暗裏,隻能聽到從耳邊滑過的水流聲。


    他拚命地抓著身邊的東西,想阻止下墜的趨勢,然而周圍什麽都沒有。他的眼淚跌進大海裏,變得和海水一樣的苦澀,他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他落入海底,仰頭,看到遙遙海麵上倒影出的奶奶那焦急的麵容時,元幸這才明白。


    奶奶已經離開他好久了。


    他每個月省吃儉用匯過去的錢,也都是進了元紅銘的口袋,困擾了他好幾個的2000元,也跟著元紅銘進了牌場,被輕輕飄飄地拍在賬本上。


    而他以為自己每個月和奶奶之間那有限的交流,實際上也是元紅銘。


    都是元紅銘。


    海水突然湧過來,巨大的窒息感使得他抓緊了胸前的衣服,水流聲擊打著耳膜,元幸急促又痛苦地唿吸著,口中滿是奔湧而來的苦澀味。


    終於在嚐盡最後一滴苦澀時,他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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