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年是美院的學生,隻可惜沒能畢業,想去看看畢業展也算是變相圓了一個夢吧。”


    嘉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輕鬆,麵部表情也十分柔和,和剛剛那個嚴肅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不難看出他對嘉憶這個妹妹的關愛。


    王愆暘也笑了笑:“那還是挺不錯的。”


    “所以……”嘉銘語氣一轉,將話語的主動權重新握入手中。


    “我還是那個態度,嘉憶能恢複成現在這樣是很不容易的,她一直在努力從過往中抽離出來。我們一家人耗費了很多心血,我作為她的親哥哥,不希望我們一家人曾經的努力功虧一簣。”他委婉道。


    但話裏話裏話外還是不同意元幸和嘉憶見麵。


    王愆暘微微皺眉,嘉憶的狀態好轉是件好事不假,但元幸何嚐也不是一直在努力。


    目前來說,嘉憶經過這麽幾年的治療,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希望裏。而元幸現在雖說是整個人都在希望下,但很快就會又被拉迴絕望中,王愆暘十分擔心元幸可能無法接受如此巨大的落差。


    立場也好,三觀也罷,理性如何,感性又如何。


    王愆暘始終是站在元幸這邊的。


    他啟唇,剛想說些什麽,隻聽“吱呀——”一聲,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王愆暘和嘉銘聞聲,齊齊迴頭。


    元幸抱著一捧康乃馨從門縫裏探出頭,欣喜又緊張地朝屋內環視了一圈後,眼神瞬間黯淡了一些。


    “元幸。”王愆暘微微皺眉,“你怎麽過來的?”


    元幸走到門內,有點委屈地看著王愆暘:“開,開心先生,媽媽呢?”


    王愆暘揉揉額角,衝他道:“小元幸你先過來。”


    元幸遲疑地看了看屋內另一個男人,小心翼翼伸手關上身後的門,快步走到王愆暘身邊坐下,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求得安全感。


    而嘉銘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眼神有些躲閃和害怕的元幸,不自覺地伸手抓緊了身下坐墊。


    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元幸和嘉憶長相極為相似,下垂眼,淚痣,小鼻頭,唯一不同的就是嘴巴。熟悉嘉憶的人隻要看元幸一眼,就能斷定兩人的關係。


    現在看著這樣的元幸,嘉銘恍惚間有一種看到了嘉憶離開時的模樣。


    從血緣關係上來講,這是自己的外甥,從另一層關係來講,這是自己親生妹妹那長達二十多年苦難的見證。


    嘉銘是個冷靜又聰明的人,即便元幸的存在再不堪,他也明白眼前這個小孩是無辜的。他作為嘉憶的親哥哥,需要做的事情隻有保護妹妹,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元幸感覺到對麵男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來來迴迴地轉悠,這讓他覺得有一點點不舒服,也有一點害怕。


    於是他不由得轉了轉身子,去和王愆暘說話:“開心先生,我,我媽媽呢,怎麽,怎麽不在的?沒有迴,迴來的嗎她還?”


    在那目光的注視下,元幸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的,語法病句都從嘴裏禿嚕了出來,語調也有一點顫抖。


    嘉銘把這一幕看在眼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毛。


    王愆暘說他燒壞了腦子,智商倒退迴七八歲,現在看他說話斷斷續續又口吃的模樣,真的就是個小孩子一樣。


    嘉銘突然有些生氣,是替嘉憶生氣。自己的親妹妹為了這個孩子困苦了20餘年,但如今這個孩子卻成了這副模樣。


    他不是在指責元幸,也沒有將元幸當做罪魁禍首。


    可能隻有那些拐賣兒童婦女的人,那個害自己妹妹的變成這般模樣的,依舊逍遙法外的人渣得到懲治,甚至去死,這股無名火才有可能熄滅。


    元幸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問王愆暘自己的媽媽的哪裏了,王愆暘似乎有點為難,摸了摸元幸的腦袋,沒說出話。


    嘉銘見狀,想了想,開口道:“嘉憶出去了,現在不在京市,過幾天就迴來了。”


    聽到對麵男人開口說話,元幸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轉頭打量這個人。


    雖然他第一次見嘉銘,卻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好像是……說不出的親切感,即便他臉上沒有什麽笑容,但看著那雙下垂眼時,元幸似乎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自己體內流淌時的聲音。


    王愆暘衝嘉銘微微點頭,感謝他幫自己解圍。


    而元幸則在一旁,一字一頓地念著:“嘉?憶?嘉?憶。嘉,憶。”


    起初他的語氣似乎有點疑惑,慢慢地則越來越篤定,兩個字中包裹著的情感也唿之欲出。他重複了三遍後停頓了一下,接著猛地抬頭,眼眶已然泛紅。


    在聽到嘉銘說出這個名字的第一瞬間,元幸覺得自己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努力掙紮。像是種子破土,蠶蛹化蝶時的那股力量,從他心底的那片大海裏,化作一聲鯨哮,伴隨著海浪破海而出,水花從高處拍打下來,騰起層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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