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評論區有些寂寞啊,大家看完書如果有時間發表一下看法如何?


    周珺這樣想著,卻看見劉如意催動他坐下那匹三年口的大青騾,慢慢走了過來。


    “公子正在休息,劉兄有何見教?”雖然不覺得劉如意會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但是周珺仍然下意識地不想讓劉如意和公子有太多接觸,在他想來,由自己做個中間人是最好的。


    劉如意麵色略帶兩分焦急,但是他仍舊沒有忘記了禮數,他匆匆向周珺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有些農民體力不支,已經走不動了,現在要找咱們要錢迴去,我想這些人從青浦跟到嘉定,多少也是很辛苦的,就想讓人給他們一些錢,誰知道那個柳安誰都不聽隻聽公子的,所以我隻能來找公子。”


    周珺一聽,立刻明白這是有些刁民要占便宜了。他們都是幹老了農活的,平日裏耕種收割多重的體力勞動做不了,隊伍行軍速度又不快,怎麽可能就撐不下了?周珺下意識地要開口斥責劉如意,但是他馬上停了下來,轉頭看了看柳旭。


    柳旭閉目養神,沒有說話。


    周珺心裏略定,知道公子是要看看自己怎麽處理,底氣馬上就足了,隻聽他大聲嗬斥道:“劉先生,你好不曉事!這些農民都是幹老了農活的,如何現在就撐不住了?公子雖然家資巨富,但是錢必須花得有價值!”


    劉如意被周珺這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說得滿臉通紅,但是他好歹也是一個生員,怎麽甘心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示弱,因此隻是嚷著:“這話就不對了,農民必然都是老實勤懇、不敢耍滑的,他們既然說跟不上了,那麽就一定是跟不上了,公子想要刷新世界,再致太平,怎麽能不示以信義?”


    周珺嘿嘿冷笑一聲:“既然這樣,我且問你,假如他們拿了錢,趁你不注意再混入隊伍中,然後再要你給錢你怎麽辦?現在人還不是很多,多少還能記得過來,過幾天人數更多,你如何記憶?而且既然你給了一個人,其他人你給不給?如果這些農民要挾說如果不給錢就不走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周珺自小就跟隨父母在江湖遊蕩,雖然父親在北方武林中地位甚高,但是也隻知道民間疾苦和人心險惡的,他知道這些農民雖然老實巴交但是卻絕對不是沒有小算盤,要不然民間就不會有這麽多因為爭水源、爭地爆發的械鬥衝突了。


    “這,這肯定不會發生的……”劉如意張口結舌,隻是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卻說不出什麽道理來反駁周珺。


    看著劉如意的樣子,周珺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畢竟他以前隻是靠拳頭打服了同齡人,現在卻是靠才智勝過了一個讀書人,他想了一想,補上了最後一擊:“劉兄,這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經濟料民之事不僅僅是有一顆好心腸就能做好的,你同時還得覺察底下人的陰微心思和心機,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我了。”


    劉如意沒有再說話,他失魂落魄地騎騾走開,邊走還邊琢磨著這個問題,嘴裏念念有詞。


    周珺轉頭對柳旭說道:“公子,不知屬下這樣處理可對?”


    “可以。”


    得到公子讚許的周珺自信心大漲,忍不住問道:“公子,這個劉如意雖然心善忠誠,卻太過迂腐,這如何可以做得大事?”想了想,周珺又補充道:“屬下以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隻以為這世上僅是好人豪傑,可是自從家父為小人所害,屬下才知道這人要存活,就不得不留上兩分心機,這世上也還是壞人多於好人。”


    柳旭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下周珺,緩緩開口:“周珺,你可曾去過寺廟?”


    “這個,自然是去過的,屬下母親篤信佛陀,經常帶我兄弟倆去寺廟進香。”


    “那你可認識彌勒佛和韋陀?”


    “這個當然認識。”


    “那他們為何是彌勒在外,韋陀在內?”


    “這……”周珺想了一想,發覺實在弄不明白,於是恭敬地請教:“請公子示下。”


    “很簡單,這彌勒笑口常開,大肚能容,人人都是喜歡的,所以把他放在寺廟門口招攬香客,這韋陀金剛怒目,錙銖必較,所以把他放在廟內計較賬目,免得出現差錯。”說到這裏,柳旭感慨了一聲:“都說慈不掌兵,義不理財,又說王霸並用,由此可見這王道與霸道是要相輔相成的。”


    周珺悟性極好,他立刻說道:“屬下明白了,公子繼續要屬下和李奉天這樣的人精心打算,節約開支,也需要劉如意這樣的人招徠遠人,收拾民心,這樣王霸結合,自然是千載萬年的不易基業!”


    “很好!”周珺似乎從柳旭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驚喜,但是這種神色閃現得實在太快,以至於他不敢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能這麽快領悟我的話,的確是不容易。我大業草創,貴在得人,但是隨便招徠的人我是不敢委以重任的,我讓你跟我同車而坐,未嚐沒有培養、抬舉你的意思在裏麵,希望你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表現,日後必有大用!”


    周珺聽到這番話,這些日子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心中立刻被喜悅充滿,他立刻用玉磬一般清脆的聲音大聲迴答:“屬下一定不會辜負公子一番苦心!”


    兩人進行完這番對話之後就沒有再說任何話,柳旭依舊瞑目思考,周珺則端坐車中,滿心裏都是對未來的無限渴望。


    這個少年相信他會大有作為。


    車隊行了一天,已是近了黃昏,但是勞累了一天的太陽似乎沒有計劃好一天的光線,在這即將落山的時刻反倒散發出了更多的光線。從西方的雲霞之中射出了萬道紅色的絲線,這些絲線紮進天上的棉花中,將他們通通染作了紅色。天空傳來幾聲鳥鳴,畢竟是少年心性,周珺扭頭一看,天空中掠過幾行歸鳥,顯然是要迴家照顧雛鳥了。


    “這些鳥兒都有家,隻是我的家卻破碎不堪了。”周珺心中歎了口氣,心中迴憶著父親的音容笑貌,正出神間,卻聽到李奉天在窗外叫道:“公子,眼看這天色已晚,時不時準備休息?有農民說這附近有個小村,我們可以在那裏歇息一晚!”


    “好,那就省了宿營的功夫了。”柳旭點點頭,告訴李奉天:“你和柳安先去村子和村民說好,咱們是要鏟除奸黨的義民,有兩百多士子和上千農民,希望鄉親們行個方便,如果需要什麽食物,咱們都拿錢買。”


    “好,屬下這就去吩咐!”李奉天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晚飯吃得很一般,不過是幾個粗麵饃饃和幾盤寡鹽少油的蔬菜,雖然有幾個雞蛋作為陪襯,但是還是算不上美味珍饈。周珺原以為柳旭肯定會吃不慣這些飯菜,卻不料柳旭卻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好奇地問道:“公子自幼錦衣玉食,為何能將這些食物下咽?”


    柳旭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現在假設你是軍中一卒,每日爬高山,過深河,抗火銃,拉大炮,修營寨,每天吃得卻是這種東西,你會是什麽感受?”


    “這,雖然有雞蛋也不算壞,但是畢竟不算好飯,我多半不會太開心吧。”


    “若是一軍主將與你一同吃飯,一卒不食他不食,一卒不飲他不飲,那又該如何?”


    “有這樣的主將我自然當為他效死衝殺,十蕩十決!”說到這裏,周珺恍然大悟:“公子的謀算竟然如此深遠!”


    柳旭一笑:“這錦衣玉食、膏梁肥肉是人天生就喜歡的,我從來沒見有人見蔬菜粗糧則喜,見美味珍饈則厭的,隻是這喜歡是一迴事,如何對待是另一迴事。我固然不會故意虐待自己,但是也絕對不會為了吃好的、穿好的而苛待手下士卒!”說到這裏,他感歎了一聲:“當年袁術袁公路,身為袁家嫡子,四世三公,門生故舊遍天下,手下雄兵十萬,虎步淮南,多麽顯赫!隻是一朝敗亡,卻連蜜水都喝不上,可見這存亡之道,生死之間,不可不察,不可不慎!”


    說到這裏,柳旭有些激動:“方今天下版裂,神州動蕩,即使是這江南繁華之地也是盜匪叢生,流寇縱橫,太湖流域水網交錯,這些盜賊往來如風,難以抓捕,我有意謀劃天下,自然少不了熟悉兵事,自然要從現在做好準備!”


    周珺一時心情激蕩,一葉知秋,窺一斑而知全豹,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他平日裏隻是從評書和傳記裏見識過這種人物,沒想自己恩主卻是這樣的氣象雄渾、懷抱天下,不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周珺本是江湖世家子弟,平日裏見識來往大俠遊俠,隻道這就是英雄好漢了,而今見公子風采,才知道往日真是井中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是公子不棄,周珺願以師禮事公子,一條賤命,聽任公子驅使,他日若得報家仇,有所成就,都是公子再造之恩!”


    柳旭見此,卻沒有任何錯愕的表情,隻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好不收你,隻是我為人規矩甚多,你可能接受?”


    周珺知道機不可失,自己隻要稍微表示出一點猶疑,公子就可以拒絕自己,自己也會失去一個絕世良機,因此斬釘截鐵地說道:“莫說是幾條規矩,哪怕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


    “好,那我就和你約法三章,第一,一切以我意誌為主,說東不得往西;第二,我的謀劃極大,你必須謹言慎行,萬萬不可給人拿到把柄;第三,以後你就是我開山大弟子,日後我若收了其他弟子,你必須做好大師兄表率!”


    “弟子願意!”周珺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紮紮實實的響頭,喜極而泣地說:“弟子父親死後,弟子就意味從此就是無父之人了,師長如夫,而今有了師傅,弟子就又是有父親的人了!”


    油燈昏暗,搖曳的火焰被一陣風吹來一陣搖晃,周珺稚嫩而充滿激情的麵孔被光線照射,散發出無限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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