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衣著上尊重帝國的傳統,但款式卻經過改良。帝國男性貴族也像女性貴族一般願意為一襲華服豪擲數萬馬克,作為除未來女皇外最尊貴的人,他的華服卻既沒有寬大的衣袖與繁複的珠寶,又沒有拖地長達數尺的下擺,這一身長袍顯得分外合身且肅穆簡樸。


    他有棕色的頭發與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眉骨,高貴血統的證明。他是非常適合被繪成肖像畫的人,宮廷的天鵝絨紫幕做背景,胡桃木書桌,富麗堂皇的家具,小地球儀望遠鏡之類精致的玩物,桌上攤開厚重的絲綢裝訂書,腰間佩劍,戰士的堅毅和學者的儒雅在他身上合二為一,貂皮鬥篷和綬帶又為他增添高貴威儀。


    倫諾克斯公爵徐徐走下扶梯,向兩側記者揮手示好。他是訪問團中身份最高的人,其他人已經用對待皇帝配偶的禮儀對待他,在他下到扶梯一半時才走出艙門,隔一段距離跟在他身後。


    隨行者中比較引人注意的是一位二十餘歲的惠靈特伯爵,金發碧眼,在烈日下十分美貌。不同於倫諾克斯公爵的成熟持重,年輕伯爵臉上是貴族常有的鄙夷和不耐煩的神氣。


    聯邦的副總統,一個笑嗬嗬的中年人隨即迎上去,與公爵擺出擺過千百次的友好握手姿勢,媒體衝到他們跟前拍照。


    這一幕讓沈漢低聲笑出來,“據說是總統還是副總統去迎接讓桂冠宮的幕僚們抓破了腦袋。”女皇到訪,毫無疑問是總統迎接合適。但是女皇的未來配偶……總統迎接待遇過高,但他作為帝國的實際掌權者,隻讓副總統迎接又待遇過低。最後決議是副總統前往航空港,將帝國訪問團接待到桂冠宮,總統親自舉行國宴。“其實誰去都好,在這位公爵麵前,哪個年齡相近的男人都會相形見絀,除非……”


    莫少校沒好氣地問,“除非什麽?”


    沈漢笑著搖搖頭揮走那個荒誕的念頭,端起茶杯喝茶。他見過最吸引人眼球且處於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是衛敏存,如果衛將軍願意辭去軍職,做個政治家,沈漢天馬行空地想,憑他的容貌和姿態,倒是能和這位公爵在大屏幕上打個平手。


    明媚的陽光灑進玻璃窗,窗外草坪翠綠,噴泉水滴晶瑩,療養院的下午茶廳裏,大屏幕也在轉播這一幕。


    莊燁抱著含露百合,近鄉情怯,近媽媽情更怯。他每個休息日都來探望,媽媽的狀態時好時壞,好日子裏當他還是七歲的孩子,壞日子裏不認得他。


    今天是一個壞日子,但也許是個好日子,她的笑容燦爛如少女,“我叫桑妮,你叫什麽名字?”


    莊燁雙眼變得潮濕,卻輕柔地在她身邊坐下,白皙的手碰觸她的手指,“你好,桑妮。我是莊燁,很高興認識你。”


    “你看上去很難過。”她歪著頭,“要不要說出來?我覺得說出來會好很多。”


    居然對麵而不相識,“我的媽媽不要我了。”他很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保持鎮定和冷靜,但是在媽媽麵前哭有什麽錯?無論多少歲,都應該可以在媽媽麵前哭,即使媽媽不認識他了。“我還失去了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他咬著牙齒,握緊手,卻被一雙柔軟的手遮住眼睛。那雙手瘦而冷,他卻從心底感到溫暖。隔著薄薄的眼皮,眼球酸澀,一滴淚水就這麽溢出。


    “我以為他是別人。我希望他是另一個人。我最近遇到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重遇,但那不是重點。這兩個人,一個讓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控製著我的熱情,另一個是我很尊敬的人。我同時喜歡上兩個人,卻嫌他們不能同時滿足我肉體和精神的需求,希望他們能變成一個人,這是對那兩個人的侮辱。”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他的媽媽即使不再認識他,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你的媽媽不會不要你的,你一定是個很乖很乖的好兒子。你喜歡的人也不會不要你的。”


    第二十二章


    午後時分,陽光在花園裏流淌,流過修剪成迷宮的蒼翠灌木叢,在石板小徑投下一道又一道陰影。迷宮中央的花壇種植各種花卉, 鮮花的繽紛嬌豔比陽光更耀眼。


    離開的路上,莊燁經過花園,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是因為像沈漢,他能確定那不是沈漢。


    “沈長官。”


    沈霄冷冷打量他,“莊公子。”


    不歡迎的情緒從他身上直白發散出來,激起莊燁背後皮膚的戰栗。他忍不住思索,為什麽同樣是經過戰火和鮮血的洗禮,這對兄弟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差異之大簡直如日與夜,冬與春,莊燁在這一刹那非常想念沈漢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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