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太新奇,與家人的關切不同。太久沒有人試圖保護他,童年的困苦不說,來到聯邦後他們兄弟得到的評語都是“成熟懂事,身體素質與精神強度都很出色”之類。少年時代住在聯邦邊境,帝國的空襲到來,老師都驚慌失措,靠他安撫同學,指引大家避難;就讀軍校,得到教授的讚賞肯定,成為軍人後更是被上司信賴倚重。在今天之前,他已經忘了被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保護和關心是怎樣的感覺。周圍的人甚至認為想要保護他會激怒他,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他都強悍到不需要保護。


    但這感覺……居然很好。被比他年輕纖弱的小天鵝維護的感覺很好。


    沈漢不由得笑起來,“謝謝。”


    見他神情不沉重反而麵帶笑容,抓他手臂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一向的沉靜中顯出慌亂,“您怎麽了,您還好嗎?事情沒糟到那個地步,總有辦法的。”


    小天鵝太可愛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在他心底說,你可以放縱一下,稍微碰他一下,不會有人察覺。有什麽東西萌芽,沈漢按一下莊燁後頸,輕輕一壓,莊燁烏黑的眼瞳裏流露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是一個安撫的動作,卻有肢體接觸,沈漢拍他的背,“別怕。”


    莊燁本能地想把下巴縮起,渾身戰栗,反應過來及時抽離,臉上已泛起紅暈。


    “我沒有害怕……”


    “過一會再說。”沈漢整理領口,走入蘋芩館,大門兩側的工作人員為他拉開門扉。


    第三十章


    趁門沒合上,莊燁大踏步跟隨他進入。好在他也一身軍裝,倒是無人阻攔。


    館內陳設華貴,牆上掛著大幅名畫真跡,莊燁無暇顧及,隻跟著沈漢,眼前是他的背脊,目不斜視。小禮堂的門隨之被推開,地麵鋪著猩紅地毯,台上已被鮮花裝點完畢,天鵝絨幕上是絲綢的安格洛洲旗幟與紫底的惠靈特家徽。


    各個方位的攝影機和轉播機各就各位,擴音裝置安插妥當,試過音,戴著耳機與話筒的攝錄人員如臨大敵。莊燁的心沉了下去,目光下意識尋求與沈漢對視,卻見沈漢麵沉如水,看著得意的惠靈特伯爵。


    惠靈特伯爵此番誌得意滿,真是盛裝出席。一洲總督的深藍色長袍上披著白色貂皮綴成的鬥篷,在這滿目猩紅之中,金發燦爛如黃金,一個侍從捧起托盤,盤中赫然是一枚水晶中夾金箔的勳章,另一個侍從捧起鋒利的銀劍。


    銀劍上同樣鐫有家族紋飾,惠靈特伯爵抽劍在手,“以陛下授予我的權力,以加特林家族之名,我,第七代惠靈特伯爵,授予你螢火勳章。”


    劍尖在沈漢左右肩上敲過,惠靈特伯爵拿起勳章在手上把玩,顯然深恨勳章改良了,不再是別針,不能順手刺進沈漢皮肉。


    那枚勳章被佩在沈漢胸前,莊燁在台下看著,隻覺一陣尖銳疼痛。


    惠靈特伯爵蔚藍的眼中都是光芒,雙瞳猶如蔚藍的晶瑩玻璃容器,盛滿狂熱和自豪,在致辭環節公開說,“在帝國充當奴隸的人,可以成為聯邦的準將,這是帝國的優越的最好展示。”


    “奴隸”兩個字激起無聲千重浪,鏡頭立刻切換向沈漢。這個被羞辱被注視的人居然在此時——低下頭笑了一下。


    惠靈特伯爵一根從背胛到後頸的筋扯緊,不祥的預感如陰影爬上背脊。他猛然扭頭看向沈漢,見沈漢調整胸前勳章,詢問司儀,“輪到我致辭?”


    司儀見機應答,“下麵三分鍾是您的致辭時間。”


    沈漢走上講台,敬了個軍禮,然後露出笑容。他走路與敬禮是鐵血軍人才有的姿態,銳利精準如一架軍用機器,但帶笑掃視台下時卻溫和可親,像燦爛陽光之下對你笑得開朗的鄰家大哥。


    “我們都知道,這次典禮和這枚勳章的意圖是侮辱。而我一開始確實感到被侮辱了,不僅是我,我的家人也因為我受到侮辱。”


    他的開場白震驚四座,負責轉播的工作人員慌成一團。惠靈特伯爵手掌緊握,雙目寒光閃爍,“讓他說!”


    沈漢胸口一陣刺痛,撕開一塊縫合多年的傷疤,仍要表現輕鬆鎮定,“我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是帝國的奴隸。”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坦言這件事,說到奴隸兩個字還會下意識抵抗。但他必須說下去,這是公布這件事的最好機會,安歌洛洲成千上萬身為奴隸的人會看到這一幕。


    “貧窮不可恥,被人侮辱也不可恥。奇怪的是我們總會為不該羞恥的事羞恥,就像許多時候加害者不會感到羞恥,受害者反而深陷羞恥之中。”


    不安在惠靈特伯爵心中擴散,他強撐著用酷烈的目光盯著沈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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