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漢沒說話。


    錢寧說,“對不起。我知道,這相當於把責任推給您。我欠了您的……我一定會償還。”


    兩人之間短暫沉默。付出信任就要接受失望的是沈漢;一旦做出決定,即使虧欠他人也會堅持的是錢寧。


    “為什麽?”沈漢溫和地問。


    “畢業以來,我幹得不錯。”


    “你幹得很好。”


    不僅是職務和訓練上的出色,擊劍場上第一戰就擊敗帝國訪問團貴族,恐怖襲擊當夜組織基地巡防,高層的眼睛不瞎,下一次晉升一定會有她。


    “我是中央軍校第一個取得前三成績畢業的女性學員,第一個被軍事基地接受的可以參與實戰的女性軍官。您知道第一個意味著什麽?每一次我在撐不下去的時候都要告訴自己,我是第一個,我必須拚命做到最好,我必須讓所有人知道,軍校招收女性學員不是錯,沒有更早更多地允許女性進入才是錯。我在每一個項目,每一個科目上都要做到最好,因為任何一個男性軍人的失敗隻是他個人的失敗,但我的失敗,在其他人的眼裏和嘴裏,就是所有女性軍人的失敗。”


    沈漢沒有插話。


    她停頓,不是因為哽咽,也沒有淚水,隻有清晰的話語。


    “中央軍校擴招女性學員,許多人以我為榜樣。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們因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而喪失信心和希望。我不能讓她們的未來因為我蒙上陰影。”


    第四十七章


    沈漢推開桌上其他文件,看向她,“你想不想聽我的意見?當然,你絕對可以告訴我不想。”


    “我害怕聽您的意見。您口才太好,且直指人心,我害怕會像莊上校那樣對您言聽計從。”她直視沈漢,卻承認,“但我想聽您的意見。”


    她毫不掩飾對沈漢的提防,畢竟第一次正式迴話她就聲明過,她與沈漢分屬不同派別。


    “你是一個先驅者,你為你的後來者著想。所以你否定事實,讓她們在選擇這條路時,都看不清自己選擇的是怎樣的路?”


    錢寧低著頭,但唿吸急促,壓抑情緒上的震動。她聽得懂沈漢的意思。


    “這本來就是一條密布荊棘的路,女性軍人的路本就比男性軍人的路更難走。這種現狀是對是錯?是錯,我想杜絕這樣的事,我想改變環境,但哪怕我和你用盡全力,也不可能在幾年之內成功。所有在今天,在明天,在改變之前選擇了這條路的女性軍人,都要麵對這樣的現狀,麵對歧視甚至是仇恨,你不該剝奪她們的知情權。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不會發生在她們每個人身上,但同樣惡劣的事有可能降臨在她們之中某個人身上。這條路隻有真正最堅忍頑強的人才能走下去,你不告訴她們這種可能,讓她們以為一條荊棘之路布滿鮮花,你的隱瞞會讓多少人碰得頭破血流,在認清現實之後陷入絕望?”


    說到最後兩個字,他語氣嚴峻,隻是坐在辦公桌後,陰影裏肩背線條如一座山,錢寧錯覺這座山向她壓來。


    她閉上雙眼,握住拳,低聲說,“您為什麽……要這樣逼我。”


    “你拒絕任何人的安慰,拒絕任何人因為你的性別,因為發生在你身上的事而同情你。那麽我今天隻把你當成一個未來的指揮官。”


    錢寧猛地抬頭看他,沈漢口吻舒緩一些,“別這麽看著我,你有自知之明,你知道你有一個指揮官所需要的素質,你也有自信成為一個出色的指揮官。無論你這一次做出怎樣的選擇,都不要忘記這一點。”然後手掌比向門口。


    該說的說完,她還沒有離開。沈漢再度看向她。


    “在這件事裏,每個和你談心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中央軍校莊總指揮的人告訴你要為以後的女學員想想,是不想醜事鬧大;我告訴你隱瞞她們事實可能害了她們,是因為我不想承擔你撤迴指控的連帶責任。但每段能讓你聽進去的話都有那段話的道理,世界上道理那麽多,自相矛盾的道理也很多。不要想做出一個完美的選擇,根本沒有完美的選擇,每種選擇都需要你背負一些東西,同時辜負另一些東西。你隻要做出,錢寧的選擇。”


    她像腳下生根,長在沈漢麵前。


    “……如果您是我,您會怎麽選擇。”


    這問題多麽荒謬。


    他怎麽可能是她,沈漢怎麽站在錢寧的處境裏想事。


    沈漢隻能說,“抱歉,我不可能是你。”


    那一晚沈漢宿舍的燈亮了很久,莊燁和沈漢關燈後才見上。


    夜色沉寂溫柔,難以想象,發生了這樣的事以後,還是像以前的每一天那樣平靜無言地籠罩基地。


    深深淺淺的黑暗勾勒出他們身軀的線條,莊燁眨眼,“您在起草辭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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