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足在醫院呆了三個星期。以他身上的重傷考慮,這點時間就太短了,可對這個男人來說,實在是太長了。身材高大,帶著麵具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阿瓦爾事件以後他遇到過的最大的麻煩就是如何消磨時間。起初支撐著他的是仇恨,可很快這份莫須有的仇恨就消失無蹤,他早就明白自己做這種事情,總有一天會遭到天罰。正如迪奧說的,他的所作所為始終不過是‘偽物’。


    “我就是這樣從聖經裏偷出一些殘章斷句來掩飾我毫無遮掩的惡行。畫上雙翼偽裝著聖徒,內地裏卻是惡者。”


    他這麽對夏洛克說道,偵探小姐似乎並不是很能明白他在說什麽,皺起眉頭盯著這個男人起來。


    “...你對迪奧·康納沒有一絲怨恨嗎?”


    “支撐著我活著的到底是什麽?對,沒錯,我一開始也認為是‘仇恨’。我的眼裏隻有仇恨,它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牢籠,支撐著我唿吸,支撐著我行動。當我‘死去’之時,這具屍體之中也必定充滿了仇恨,但是...”


    他呆在病房裏的時間內,要來了不少東西——利用他還有的銀行賬戶。他並未想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夏洛克才能這麽快就找到他。他請護士小姐買了一些硬幣和撲克,還有這張福克斯麵具。自學了不少戲法,腦海中還殘留著的思念已經不剩下多少了。


    在他看來,一直待在病房裏並不算沒有好處。盡管失去了太多東西,因為失去那些東西所帶來的痛苦以及對迪奧·康納的仇恨在他‘死去’之時占據了他全身的血液和靈魂,可他仿若聖人一般明悟了什麽,全身上下無處不流淌著的恐懼和仇恨,霎時間成為了另一種美妙的意識。那應該是一種解脫感,他從那時候開始不再是拉曼·惠特尼,而是別的什麽人,仿若來自神明賜予他的新生,讓他來用著殘破不堪的軀體贖罪——他是這麽想的。


    對迪奧·康納的仇恨也好,遍布著全身的痛苦也好,當這個想法花了三個星期占據了他意識的每一個角落之時,他仿若新生。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出院以後想要做什麽——他會留在英國,帶上這麵具。接下來他會去羅馬尼亞,帶上他的兵刃。他開始感謝神明,胸前掛上了十字架,滔天的黑翼已然在他身後展開。


    “...她說的並沒有錯,已經死去的拉曼·惠特尼隻是一個虛偽的人,”他看向夏洛克,在胸前畫著十字,“你想將她推上法庭和絞刑架,將一個看穿了世間虛妄的惡人,這對你來說是理所當然的,我可以幫你,然後拿到我的東西。而後果...我想你十分清楚。”


    “......”


    他想要的東西夏洛克十分明白,可...自己所做的不過會成為無用功。可隻要他不去指證,迪奧就不會有任何罪名,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她是偵探,用真相來訴說真相,既不是藝術家,也不是政客,唯有真相才能滿足她那僅剩不多的願望。她想要知道謎底,若是迪奧·康納如她所想,毀掉了阿瓦爾,導致千萬人流離失所,那麽她理應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那麽,如你所願。”


    ————


    “然後是拜訪布洛瓦爵士的家嗎...還真是謹慎呢。”約翰從街邊買來了熱狗,遞給了雨如和迪奧。


    沒怎麽吃過這種東西的雨如拿著這奇怪的麵包夾著的香腸在鼻子邊聞了聞,顯得十分好奇,不過臉湊得太近,鼻子上不注意沾了一點沙拉醬。她的主食通常是蔬菜沙拉和麵包,多虧了從小隻能自己想辦法找食物而造成的‘營養不良’,在同齡人麵前她的身高也屬於較為嬌小的那一類。


    終於到達了謝伏特的迪奧一行人首先做的卻是詢問鄰裏有關的狀況。謝伏特彌漫著一股異樣的氣息,無論是市區的行人還是謝伏特外圍下地幹活的農夫都顯得無精打采,遠處聳立的化工廠不斷的冒出濃煙,不時有人望向那化工廠,隨後長歎一聲氣。


    看起來這裏的狀況十分糟糕呢...迪奧注意看了一下行人們的狀態,也不是所有人都擺著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最顯眼的莫過於郊外的農夫和養殖戶,他們所在的地界甚至還能看到夏洛克所說的,被鴉人襲擊後死去的牲畜的屍體——沒有人來處理這些事情,找周圍的行人打聽了一下後,才知道那家農戶因為此事已經自殺了。十幾頭羊對一般民眾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受著雇傭養著羊的民眾若是羊有了什麽閃失,那可全是他的責任。


    土地屬於領主,布洛瓦爵士,房屋和羊同樣是那位爵士的財產,即便要求那名養戶賠償,最後也什麽都不會得到。可這卻十分強奇怪...布洛瓦爵士一向是以善良仁慈的領主著稱,區區十幾頭羊,就算全部死去,對領主來說實際上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損失...


    “約翰,你去求見布洛瓦爵士,從他那裏打聽一些和鴉人,以及他的女兒相關的事情,我和雨如在這裏調查這家農戶的事情。”


    “了解,不過布洛瓦爵士的夫人才死去幾天,說不定他不願意見我。那樣的話我就在周圍進行類似的調查吧,如果發現了什麽第一時間聯係你。”約翰馬上應道,並提出了一些可能發生的情況。


    最好的情況,那就是布洛瓦爵士本人和他的弟子們都和鴉人事件沒有任何關係,那樣處理起來最方便。


    “明白,現在就出發吧。”雨如也別扭的敬著禮,平常都是別人向她敬禮,現在到了她卻看起來不倫不類。加之鼻尖上還粘著一點沙拉醬,迪奧忍不住笑起來。


    雨如愣了片刻,隨後馬上反應,生氣的轉過身,從口摸出手巾擦著鼻子上的沙拉醬,一邊嗚咽的說:


    “我臉上沾了東西就快點告訴我啊!”


    “啊,那個什麽來著?因為你看起來是太...讓人忍不住就想欺負呢。”迪奧憋著笑意轉過臉去。


    在平常的時候,這個艦長大人並沒有任何氣質可言,看上去稀鬆平常。而她和迪奧一樣時常免不了對周圍的噪音或是其它人的行為神經過敏,手持武器也好,眼神不對勁也好,判斷出殺意不過是她們的基本技能。或許是長期處在那種環境中,雨如反倒對迪奧的惡意不太敏感了。迪奧每次想要欺負她的時候,這個女孩總是一副呆像,完全沒有和迪奧遇見時那種軍隊應有的判斷力和執行力。


    或許,她就算離開了軍隊也能夠生活得很好吧,迪奧忽然這麽想著,手不自覺的搭在了槍柄上。雨如和她不一樣,這個孩子如果是在學校度過人生的話,說不定會是個普通至極的孩子,不知道怎麽打仗,不知道複雜的公式,不知道繁雜的機械圖紙,也不會失去自己的左手。


    和雨如並排在鄉間小道上走著,並詢問著路人一些關於自殺的養戶的情況。


    “傑洛那家夥啊...老實說我也沒覺得他會自殺,”坐在自家門前抽著煙的老大爺擦拭著老式的煙槍,那是在東方的國度十分常見的東西,“領主對我們還是挺好的,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情逼他去死...而且他平時也並沒什麽看起來抑鬱的地方,反倒是個挺陽光的小夥呢。真是,一個想不通就...”


    “他自殺前有什麽奇怪的行為嗎?”迪奧馬上問道,“比如突然在做平常不會去做的事情。”


    “這個嘛,確實是有,在他死之前的一個星期,時常往圖書館跑呢,不知道在看什麽書籍。”老大爺思考了一會後,便這麽迴答。


    “還有嗎?他那段時間和過去有什麽不一樣嗎?”雨如慌忙繼續問道。


    “呃,怎麽說呢,嘴裏總說著意義不明的話語吧。我聽不懂,”老大爺點點頭,“可能是別的國家的語言之類的。”


    一下子就找到了十分重要的線索,向老大爺道謝過後,兩人立刻向圖書館跑去。這個小鎮的圖書館理論上迴來借書的人很少,記錄也會一目了然。來到圖書館後,雨如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表示希望查找借書資料後,兩人就獲得了許可。


    厚厚的借書記錄上,清清楚楚的記載著傑洛·韋德接去的書本。


    “《麥克白》,《基督山伯爵》,《茶花女》,《鵝媽媽童謠》...?都是些比較正常的書籍呢。”還以為能夠找到什麽線索的雨如歎了口氣。


    “不...你看這個,”迪奧指著其中一本在傑洛·韋德死去的那個星期的星期一還迴來的《鵝媽媽童謠》以及星期五還迴來的《所羅門王的寶藏》,“...《鵝媽媽童謠》,近些年幾乎和我出生同時出版的可怕童謠呢,其中有這麽一首...”


    ‘禮拜一落地,禮拜二受洗,禮拜三娶妻,禮拜四染疾,禮拜五病重,禮拜六逝去,禮拜日入地,所羅門·格蘭迪,這一輩子走到底。’


    迪奧念著那首童謠,她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所羅門·格蘭迪和所羅門王並沒有什麽關係,但是傑洛·韋德卻在星期五將另一本同樣寫著所羅門的書本還了迴來...而且,你不覺得他借的書太多了嗎?在他死去的前一星期,他足足借走了五本書,而在他死後也沒有把書本全部還迴來...隻還迴來了《麥克白》,《鵝媽媽童謠》,和《所羅門王的寶藏》三本書這是為什麽?”


    “!”


    迪奧對圖書館的小姐道謝了一聲,隨後便問了一聲《所羅門王的寶藏》的所在,之後便和雨如快步來到書架旁,找到了這窄小的圖書館裏唯一的一本《所羅門王的寶藏》。在翻開書頁後,一張便簽便出現在了兩人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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