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


    偌大停舟場上,已經出現了三三兩兩的修士。


    穿著打扮,皆不一致,卻也各有標誌。


    換言之,就是有三家穿著統一標誌的修士。


    此地停舟場,應該是有三方修士在共同經營。


    魯熔他們的神工門,是其中一家。


    另外兩家修士,站得遠遠的,伸長了脖子,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而在羅塵這邊,南宮謹和李一弦,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他背後。


    看著魯熔,羅塵冷哼一聲。


    “停在這邊,是我們遵從本地風俗,不想惹事。”


    “但你們落地之後,二話不說,上來就是要洗舟,修舟。”


    “那我且問你,費用幾何?”


    “不明碼標價,提前說明。萬一洗個飛舟,收我一萬靈石,嗬嗬!”


    麵對羅塵的詰問,魯熔麵色微變。


    隨後,一巴掌拍了出去。


    啪!


    旁邊許小六左臉上印了個紅彤彤的五指印。


    “小六,瞧你幹的好事!”


    “來的路上,沒有跟這位……怎麽稱唿?”魯熔頓了頓,看向羅塵。


    羅塵輕哼一聲,“在下丹塵子。”


    予道號,不說真名?


    魯熔皺了皺眉頭,然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了出去。


    “為什麽來的路上,不跟這位丹塵子前輩,說清楚!”


    啪!


    許小六右臉上,也有了一個紅彤彤的五指印。


    倒是和左臉對稱了。


    這一幕,把羅天會、李家、南宮家這三方剛下舟的煉氣期修士,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還有人怒目相視。


    哪有這般不尊重人的!


    “行了,有事說事,別搞這些。”


    羅塵不耐煩的說道。


    魯熔嘿嘿一笑,揉了揉手指,好像剛才打別人臉,反而把自己手打疼了一樣。


    “丹塵子道友別生氣,此事確實是我方疏忽。”


    “不過伱放心,我們這兒都是童叟無欺,絕不亂宰客!”


    還不亂宰客?


    剛才真要讓你們上手了,後麵收多少靈石,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羅塵心中冷笑一聲,不過臉上卻是很配合的舒緩了神情。


    “洗舟呢,我們這邊根據飛舟的體型尺寸收費。三丈以內的,一塊靈石一次。十丈以內的,五塊靈石一次。像道友這等大型飛舟,就得五十塊靈石一次了。”


    聽到這價格,後方煉氣修士不由騷動起來。


    隱隱間,有類似“怎麽不去搶?”


    “這就是在搶!”


    “都快買半瓶養氣丹了。”


    之類的話。


    李一弦猛然迴頭,瞪了過去。


    騷動的,就是她李家修士。


    在大河坊作威作福慣了,一路上也被保護得很好。


    來了這天瀾仙城,還這般大大咧咧。


    也不怕惹禍!


    再看看羅天會修士,一個個都閉著嘴,注視著羅塵背影。


    哪怕是南宮家修士,也都神情肅穆,不敢多言。


    在李一弦瞪眼後,騷動總算沒了。


    魯熔像是沒聽到那些聲音一樣,笑嗬嗬的說道:“放心,絕對不是簡單丟個水球術那麽簡單!”


    “飛舟說到底也是法器,會受到各種東西腐蝕,一個處理不好,就很容易損壞關鍵部位。”


    “平時看不出什麽,真到了關鍵時刻,指不定壞事。”


    “我們的清洗,由外到內,以水鏡術掌控全局,輔以清潔術、水球術、祛塵術……外加獨家靈液。”


    “清洗之後,保管幹幹淨淨,不留任何汙穢!”


    他伸出巴掌,五個手指豎起。


    旁邊的許小六,不由打了個寒顫。


    “五十?真不貴!”


    巴掌,搖了起來。


    說話就說話,做那麽多輔助動作幹嘛。


    羅塵問道:“那修理呢?”


    天鷹飛舟,一路上各種折騰,幾乎都快散架了。


    如果不貴的話,倒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段鋒擅長鑄造法器。


    修理這一塊兒,對於中下品頗為了解,上品法器就比較普通了。


    而飛舟屬於大型法器,價格堪比同階防禦法器。


    修理難度,更是高出數倍。


    一路上,也隻是縫縫補補,談不上真正的修理。


    魯熔笑了!


    他拎著煙槍,來到天鷹飛舟麵前。


    這敲一下,那打一下,時不時靈識外放探查內部。


    最後,頂著一張向陽花一般的臉,走了迴來。


    “就直說了吧!”


    “你們這艘飛舟,是兩百年前天帆城的貨,早就過時了。”


    “上麵的一些材料,現在都不怎麽采用。要想修理,我們得花很大功夫,尋找替換材料。”


    “陣法這一塊兒,那更是一塌糊塗。我看了,布置的陣法都還算精良,但卻並不適合飛舟類法器,顯得不倫不類。”


    這話說得閔龍雨,老臉一紅。


    他費盡心力布置的陣法,卻被築基真修給了個不倫不類的評價。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


    魯熔伸出巴掌,豎起四個指頭。


    許小六又顫了一下身子。


    “四千!要想徹底修好,怎麽也要四千塊靈石!”


    “丹塵子道友,這價格我可是絲毫沒多說喔!”


    說完之後,他就期待的看著羅塵。


    “哈哈!”


    羅塵笑了。


    是氣極反笑!


    這價格,添個幾百塊,都可以再買一艘大型上品飛舟了。


    這魯熔真把他們當外地肥羊宰了!


    看見羅塵笑,魯熔眼睛也亮了。


    “道友,你的意思是?”


    “不洗!”


    “嗯?”


    “也不修!”


    “呃!”


    魯熔的笑意沒了。


    “道友,你好像在拿我尋開心。”


    羅塵也收起了笑意,“那位守門的冰堡修士,隻是說讓我們過來停舟,可沒說一定要洗,一定要修。”


    魯熔張了張嘴,最後氣極反笑。


    懶得跟羅塵掰扯,又迴到了之前的遮陽棚下,坐著抽煙。


    羅塵瞥了他一眼,看向許小六。


    “停舟怎麽個收費法?”


    許小六不複之前機靈,小心翼翼的說道:“如你這般的大型飛舟,每天停靠的價格,是一塊下品靈石。”


    “有期限嗎?”


    “有的,超過一個月後,價格翻倍。”


    “怎麽確定你們會不會拆卸珍貴材料?”


    “天瀾城的管理方,在這裏安裝了照壁留影,可全程監視。如果真出現了珍貴材料被盜,天瀾城的執法隊,會抓出小偷,從重處罰。”


    “如果飛舟毀了,又怎麽說?”


    “應該……不會吧!”


    “行了,先停個十天吧!”


    羅塵說完,司馬惠娘就走上來,拿出十塊靈石交給許小六。


    “我們也停十天!”


    “我這邊也是。”


    李家和南宮家那邊,馬上有修士拿出靈石。


    許小六接過後,連忙跑到停舟場一間小閣樓裏。


    不一會兒,拿出三個似木非木,似鐵非鐵的牌子出來。


    “這是停舟牌,到時候可以憑此結算停舟費用。”


    說完,他就畢恭畢敬的站到了旁邊。


    等著羅塵他們離去。


    卻不料。


    羅塵遠遠看著他。


    “我們缺個向導,有沒有興趣賺一筆小費?”


    許小六一愣,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了過來。


    羅塵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魯熔,就此帶人離去。


    待他們走後。


    停舟場神工門對麵有修士笑鬧了起來。


    “魯熔,糗大咯!”


    “滾!”


    “魯熔道友啊,生意還是得好好做,哪能見人就宰啊!依我看,你要是好好說,指不定還能攬一筆生意。”


    “去你媽的!”


    魯熔臉色陰沉,看著羅塵他們離去的方向。


    “媽的,一群鄉下來的窮鬼,油都榨不出二兩來。”


    深吸了一口煙,隨著煙霧徐徐迴收體內。


    視線遊離,落到了才停穩沒多久的天鷹飛舟上。


    一絲陰鷙,浮現嘴角。


    ……


    “真黑啊!”


    “是啊是啊,停個飛舟,每天就要一塊靈石。”


    “停舟都還好,這種大型飛舟,沒法收進普通儲物袋裏麵。暫時我們也沒落腳地,收錢就當請人保管了。最坑的,還是那些洗舟,修舟的價格。”


    “切,真當我們窮鄉僻壤來的,一言不合就開宰。”


    “錢同,你就別說了。當初大河坊論道台開業的時候,你不也狠狠的宰我們這些外來的嗎?”


    “嘖嘖,這怎麽說呢。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大家都是兄弟!”


    “要我說啊,還得是會長老謀深算,一眼就看出他們不是好人!”


    “確實,當時看見一群人要幫我們洗飛舟,我還挺高興的呢。”


    “跟著會長準沒錯,從沒讓我們吃虧過。”


    “也不知道,接下來,我們要住哪兒,以後又要怎樣。”


    “想那麽多幹嘛,還是待會好好見識一下大仙城的氣象吧!”


    “是啊,之前遠遠看著,就老震撼了。也不知道,裏麵是個什麽樣兒?”


    …


    身後的議論,不絕於耳。


    羅塵恍若未聞,一邊走,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許小六。


    “六子,你這幫著外人宰我,可不太地道啊!”


    外人?


    你才是外人吧!


    許小六咽了口唾沫,驚恐的道:“前輩,我錯了。你可不能殺我啊,我大伯是冰堡修士。”


    “你大伯?守門的那個煉氣九層老頭嗎?”


    “嗯嗯嗯!”他點頭如搗蒜,生怕羅塵起殺心。


    “那你是冰堡的修士嗎?”


    “不是。”


    “散修?”


    “嗯嗯。”


    點頭的許小六忽然醒悟過來,“為什麽前輩不覺得我是神工門的人?”


    羅塵努了努嘴,“看你衣服。”


    許小六看了一下,普普通通的白衫法衣,瞬間恍然大悟。


    他的穿著打扮,確實不是神工門那一套。


    羅塵輕笑一聲,判定許小六不是神工門的弟子,不僅僅是衣服。


    還有手掌上的一些特質。


    神工門那些弟子,手上都有厚厚的老繭,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特別的味道。


    應該是常年清洗飛舟,沾染上的所謂獨門靈液。


    自從清潔術大圓滿後,他對於這些氣味,就非常敏感。


    作為判斷,還是可行的。


    “按理來說,你大伯是冰堡弟子,那魯熔應該不至於如此大庭廣眾下,折辱於你吧!”


    不等許小六迴答。


    羅塵好奇道:“那麽,他們是給你多少好處,才讓你如此賣力拉客,甚至配合宰客呢?”


    許小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一成。”


    “利潤的一成?”


    “不,是收費的一成。”


    “難怪!”羅塵恍然大悟,“真要成了這一單,光是我那艘飛舟,你就能賺個大幾百靈石。所付出的,不過是跑跑腿而已。不成,也就是兩巴掌。”


    許小六拍了拍胸膛,“我值這個價!”


    “怎麽說?”


    許小六自信道:“我從小就在天瀾仙城長大,對這裏熟悉無比。我大伯又是這十年值守的冰堡弟子,他們自然會給我這個待遇。”


    羅塵微微一笑。


    這就沒錯了!


    有這樣一個向導,後麵可以省很多麻煩事。


    閔龍雨到底離開天瀾仙城太久了,這邊的情況,那是一天一個變化,哪裏能盡數知曉。


    像許小六這種,敢於宰外地人客的地頭蛇,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向導。


    “那接下來,你還會不會耍小手段?”


    許小六連忙搖頭。


    他哪裏還敢。


    這位前輩一看就不是那些,好糊弄的鄉下修仙家族出來的土鱉。


    精明得很!


    而且,既不裝大,又不軟弱。


    和那魯熔交談,一來一去,就把停舟場的情況,打聽得明明白白。


    最後,還什麽都沒虧,洋洋灑灑離去。


    “那神工門,是個什麽情況?”


    “嗨,能有啥情況。大貓小貓兩三隻,就得了點鑄器傳承,然後花錢打通關係,才在停舟場以及城內搞了點產業。我也就是看在……”


    “細說!”


    “呃,門內的話,一共有三位築基真修,輪換著……”


    ……


    不知不覺間,已經再次走到護城河外麵。


    “前輩,你們這麽多人都要進城嗎?”


    羅塵自然的嗯了一聲。


    許小六撓了撓頭,“進城一次,就要收一塊靈石。而且隻能待一天,出來了再進去,又要繳靈石,有點貴喔!”


    他有點拿捏不準羅塵到底是富有,還是囊中羞澀。


    畢竟,之前停舟場那邊,對方連個洗舟錢都舍不得出。


    可觀其一身穿著,卻又不似窮困潦倒之輩。


    羅塵笑著叫來司馬惠娘。


    然後,她便帶著許小六去繳納靈石。


    李一弦和南宮謹靠了上來。


    “羅塵,你之前那樣落魯熔的麵子,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南宮謹擔憂的說道。


    羅塵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李一弦。


    “你也是這個意思?”


    李一弦遲疑,隨後輕輕點頭。


    然而,羅塵卻嗤了一聲。


    “他搞小手段在前,我落他麵子又怎的?”


    “外地來的,就一定矮人一頭嗎?”


    “而且,出來做生意,麵子最不值錢。他要因為麵子搞事,那他生意就別做了!”


    李一弦心頭一顫。


    南宮謹卻是想起了羅塵在大河坊崛起的過程。


    挫大江幫與玄一會聯軍!


    滅符家立威!


    在四方環伺之下,破小寰山,伐段家一族,從此獲得了和他們築基勢力平起平坐的機會。


    也正是趁著這個機會,他才有足夠時間和空間,從容築基。


    可見。


    羅塵從來不是個甘於人下的性格。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呀!


    南宮謹歎了口氣,“這裏我們到底人生地不熟,萬一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隻能在停舟場那種地方撈油水的,得罪不起嗎?”羅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李一弦猶豫道:“據說也有狗仗人勢之輩,借地生財。”


    “那他的人勢隻怕也不大,還得三家爭食!”


    羅塵冷哼了一聲。


    停舟場上,可不止魯熔一家勢力。


    看著患得患失的兩人,羅塵忍不住搖頭。


    好歹也是大河坊兩大築基修仙家族。


    當初是何等高高在上。


    換了個地方,結果卻這般畏手畏腳。


    他承認,到了陌生地方,確實應該低調。


    但不能低調到,別人把刀都架到脖子上,準備開宰了,還要默默忍受。


    那不是修仙。


    那是修龜孫子!


    “我求的是肆意灑脫的產生,不是千年王八萬年龜那種長生!”


    心中默默的道了一句,羅塵躍過二人,找上司馬惠娘。


    身後。


    南宮謹忽而歎了口氣。


    他想起了被柏家帶著一群流光坊劫修的場景。


    當初,若無他瘋狂反撲,不惜玉石俱焚。


    南宮家,隻怕早已除名了。


    “或許,羅塵那樣做才是對的吧!”


    李一弦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麽。


    自從離開大河坊之後,她就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越來越多。


    缺少主見,沒有謀略。


    眼光不長遠,馭下無方。


    一切,都好像是在走一步,看一步一樣。


    “我這樣,真的能帶領李家在天瀾仙城,生存下來嗎?”


    捫心自問,卻無答案。


    眼中,仿佛出現了符家被滅的那一幕。


    那是一個從天瀾仙城敗走他鄉,最後毀在大河坊的一個修仙家族。


    死因,是沒有築基真修坐鎮嗎?


    隻怕,也不見得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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