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晨道,“那為何世人有言,惡人乃為禽獸之徒,正義之師們取之性命如殺雞宰羊,天經地義,不必要有任何理由和憐憫?既無慈悲寬懷,與惡徒又有何異?”


    “那是因為惡人穀許多人所作所為,本就禽獸不如。”


    “人視走獸飛鳥為禽獸之徒,焉知走獸飛鳥是否視吾等為禽獸!”薑晨望著窗外的烏鴉,冷冷道,“凡人用高人一等的目光去看待鳥獸,豈非正如你正義之輩看待惡人穀?”


    他收迴了視線,目光落到那一本道德經上,“世上豈有真正的善惡?你我手中,皆沾有同類之血。今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原本便是平常。人性本無善惡之分,是許多自以為正的人,認定的善惡。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在生存之上奢求更好的生存。凡有所利,必往趨之!”


    “王穀主昔日為世家之子,如今隻是被仇恨迷了雙眼。僅謂人之趨利貪生,此言差矣。”


    廳堂陷入一片平靜。


    門外肖藥兒並米麗古麗幾人站在窗外聽著,到此時,幾人相視無言,左右顧盼一會兒,皆作歎息之狀。


    果然,穀主是嘴上功夫不如他的拳腳功夫的。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轟了此人出去。


    話說迴來,穀主沉默如此之久,難道還被小小天策說動了……


    肖藥兒當即蹙眉,站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烈風集外的高峰上,樹有黃葉落入岩漿,還未觸及,就被熾熱的火氣點燃,變成灰燼。落入赤色熔岩之時,沒有產生半分影響。


    噬人性命的炙熱熔漿緩緩在烈風集外流動著,一如既往。


    良久,薑晨隻是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這一聲輕笑,便讓所有人都懂了他的立場。


    秦頤岩皺眉。他知道,麵前此人根本半分也不讚同他的話。


    “秦某自進穀以來,一路所見,便知穀主也非尋常之人。惡人穀雖惡徒遍布,卻都非常佩服穀主。從秦某到來這一路,無數人想要將秦某當即斬在刀下,他們的眼神看秦某的眼神,皆恨不得啖吾肉寢吾皮,卻都沒有對秦某動手,這位姑娘將秦某直接綁到穀主麵前,可是提前得了吩咐?如今惡人穀有如此威嚴之人,除穀主外不做他想。惡人穀雖傳言自在逍遙,卻依舊要守穀主的規矩。既然穀主亦然以規矩治穀,這與國之法有何不同?他人觸了穀主的規矩,便要接受懲戒,那穀主平白觸犯國律,是否也該為此負責?昔日春秋時期,百家爭鳴,聖人韓非子主張依法治國,無有規矩,不成方圓。其人在五蠹一書曾言,俠以武亂禁!當今天子寬仁相待江湖,不曾禁令江湖之事。類於王穀主之人,卻屢屢殺人亂法,擾亂秩序,豈不如賊焉?”


    薑晨相當平靜地聽他講完,甚至不慌不忙的稱讚他一句,“秦將軍當真是文武全才。可惜,秦將軍既知韓非所言,儒以文亂法,俠以武亂禁。又可知他曾主張人性本惡?至於惡人穀,在此處,從來沒有規矩。所有的人願意聽我一句,不過是因為你們的攻打損害了這裏的利益,而我,正在維護這裏的利益。將軍又何必與我爭辯這些。李承恩……哼,即便你們活著迴去,又能如何?你們如此損兵折將,你以為……”


    這話音傳到屋外,眾人反而深以為然。反正惡人穀一向便是沒有人情味的,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隻如今遭此劫難,眾人才懂團結一致守護這裏。因此他說的如此不近人情,反而很符合惡人穀的要求。這裏的人,其實,早已對人情冷暖不抱希望了。


    他停頓了下,語氣頗為玩味,“他會放過活著的你們?”


    與他分辨善惡是非?


    符合自身利益的便是善,折損利益的行為便是惡。


    說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殊不知人心也有親厭偏頗。


    世上之行本就毫無對錯之分,端看評價之人以何種眼光看待罷了。


    被這樣迴答,秦頤岩猛然不知該如何作答。秦頤岩看著麵前這白衣冷漠如霜之人,從他的眼中,隻能看到那種,荒度世間的,冷漠無情。這樣的神情,本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個年紀不長的人臉上,即便是個滄桑的老者,他都不一定會有這樣的神色。


    被他的眼睛這樣看著,好像心中所有的陰暗痛苦都被牽引,好像任何想法都被曝光於天下。秦頤岩不自覺避開了這樣的視線,沉默不語。


    “人之初,性本善。不過是環境養成了不同的人,誘發了惡因。人若本性為惡……世上又豈能如此太平。”


    薑晨拿起桌邊一本書,“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恆也。若無那樣自以為是的善,又豈會有世人口中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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