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魔宮地牢。


    寧執剛從上麵被人支著帶下來,下一秒,就在原本待過的牢房裏看見了另一道過分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愣,站在門口處,啞然失聲。


    “怎麽會……”


    “這不就找到你了?”顧梵音輕笑,她靠在牆上,暗紅的眼眸眯著,神色慵懶,“寧執,你可真是會躲啊。”


    “人已經帶到了,現在請您……”


    穿著厚重衣服的魔修從陰影處站出來,朝著顧梵音微微頷了頷首,明明是敵對的立場,卻還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寧執皺起了眉,下一時就握住了顧梵音的手,急切追問道:“你答應了他們什麽?”


    “嗯?”顧梵音反手把他的掌心握在手裏捏了捏,語氣仍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是自封靈脈而已。”


    “自封靈脈……?”寧執看著她,深邃的瞳孔裏滿是幹澀,像是暗自含下了一顆苦藥,連嗓音都無法幸免:“你為什麽要這樣……”


    ——什麽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天道依托於載體,就算再怎麽提高實力,也無法再靈脈被封鎖的情況下發揮出最大作用。


    而他們,甚至還在敵人的巢穴之中。


    “你是在懷疑我嗎?”顧梵音淡定地履行了契約,平靜的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我什麽時候依靠過這種力量?”


    “還有——”顧梵音抬手,雙指並攏,直接給人腦袋上來了一個暴栗。


    “想好怎麽跟我解釋了嗎?”


    “金蟬脫殼用的不錯。”


    寧執著額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也不知道顧梵音到底跟那些人說了什麽,這裏原本鋪著陰暗稻草的地方都已經換上了柔軟的布料。


    再加上周圍堆著的一大堆夜明珠……


    至少現在看來,已經不太像是個牢房了。


    “可你還是很快就發現了,”寧執把頭靠在她肩上,垂下眼瞼,奔波至此,終於顯露出幾分疲倦來。


    聽到這話,顧梵音臉色也平靜了一些,側目看著軟趴趴撇開防備的人,無奈的揉了揉對方的長發。


    語調卻帶著一種冷淡的平靜。


    “寧執,這些事不是這麽算的,”顧梵音第一次表現出想講道理的樣子,以正常的音調開口道:“這其中不該摻雜著欺騙。”


    “唿——”冰冷的風從耳畔刮過,寧執閉上了眼,團了團袖口,靠在被倒騰的還算舒服的牆上,隻道:“我好累啊。”


    他微微歪著頭,露出的眼角微微泛著青色。


    良久,身邊溫熱的唿吸再次起伏了起來,“累了的話就睡吧。”


    顧梵音的眼裏是與往常如出一轍的縱容,她伸手撫了撫寧執幹澀的唇瓣,揮了揮袖口,從裏麵拿出一小瓶透明的水來。


    寧執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液體觸摸到了自己,眼瞳猛然睜開,幾乎下意識把眼前的小瓷瓶給打翻了。


    “砰”的一聲,猛然炸開的聲響終於喚醒了他的理智。


    顧梵音皺眉,看著碎了一地的瓷片,心有不虞。


    “真到我什麽時候都無所不用其極了?”她淡淡道,眼裏帶著一絲深不見底的嘲諷,“我要真想對你做什麽,你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寧執沉默了,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頓了頓,右手摸過去扯了扯她的袖口。


    “是我錯了。”


    顧梵音沒說話,隻是平靜中帶著一絲冷淡的將被拽住的衣擺抽了迴來。


    “顧梵音——”寧執愣神,微微張了張嘴,原本清冽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是我錯了。”


    “我不該懷疑你。”


    寧執歎了口氣,他想,顧梵音每次動手都會直白的昭示,不是一擊必中,就是明目張膽,況且……


    他壓了壓唇瓣,那裏粘上的的確是水的味道。


    見顧梵音還不搭理他,寧執轉而注視著那片被扯開的衣角,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之中,突然揚手抱住了她的腰。


    魔宮的地牢很冷,擁抱之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對方的溫度,而是同樣來自於外界的森森冷意。


    被冷放置了——


    寧執眼底的情緒近乎瘋狂,看著眼前不發一言的女子,眼裏的底色逐漸空洞。


    隻剩下了那一個身影。


    極其珍視的。


    不能失去的。


    似乎除此之外,再也沾染不進任何其他。


    ——寧執的情緒似乎有些動蕩了。


    顧梵音理智的得出這麽一個結論,她迴抱住掙紮著走到懸崖邊的寧執,長長的歎了口氣。


    “算了,跟你計較什麽。”


    自家的人類,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就直接掰正過來好了,多餘的手段實在沒什麽必要。


    得到迴應的那一刻,寧執眼裏的情緒重新活了過來,他張了張嘴,更快的拉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種力道,緊的讓人發疼。


    顧梵音:“……”


    顧梵音任由他抱了兩秒鍾,然後忍無可忍,一個暴栗再次把人移開了。


    “真是的,”想說的話在那雙像是獨狼一樣的眼裏沉默,顧梵音揚了揚頭,像是想要恢複被擁抱的過緊以至於有些僵硬的神經。


    “過來。”


    這一次,尾音剛落下,寧執就再次重新靠在了她身上,垂著目光,連頭發絲都透露著乖巧。


    他已經無法去迴想那一刻的感覺。


    像是被凍僵了一樣,獨自躺在冰雪中的人被天空降下嚴寒,冰凍著,尖銳著,幹涸著,沉默著,將嘶吼出聲的不甘以漠然的死寂包裹。


    在連生命都靠博弈的時候,寧執唯獨不能接受那樣冷淡的目光。


    “梵音……”


    “好了,”顧梵音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半是無奈半是笑意的揉了揉他的頭。


    轉而從袖口重新摸出一個同樣的瓷瓶,挑眉,直接給人喂了下去。


    而寧執,這次也極為配合。


    順從的把液體囫圇吞下,還沒開口,聽見旁邊人隱隱帶著歎息的聲音:


    “雖然上一瓶的確是普通的靈泉水,但這一個可不是啊……”


    寧執默了默,雙眸沉沉的盯著麵帶笑意的顧梵音,片刻後,毫無征兆的麵色和緩了。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他的聲音很輕,難得不帶任何的諷刺意味,平靜的就像是在敘述一個早就被認定的事實。


    反正也快收尾了……


    就讓她滿意一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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