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柳清弦也無意強迫他,輕歎一聲往前走去。殷玄弋自是不肯遠離,連忙在他身後三尺處默默跟上。


    兩人如今已身處燈市,華燈初上,周遭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販叫賣不絕於耳,吃食店鋪熱氣騰騰。


    反襯得兩人之間靜默異常。


    柳清弦自然知道殷玄弋跟在身後,也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走了幾步又迴頭搭話:“此行受傷的弟子眾多,我們先去藥鋪準備些基礎藥材。”


    殷玄弋猶豫了下,沒有迴話。


    柳清弦實在搞不懂他了,又問:“可是還有顧慮?”


    就聽殷玄弋低聲道:“剛到複城時,師尊說過會同我一起去放花燈,如今已是萬家燈火節——”


    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完,但柳清弦已經明白。


    當初兩人選花燈時,先是刑衍燭上前打擾,後又是客棧老板娘敲竹杠,放燈計劃便無疾而終。


    但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柳清弦麵露遲疑,畢竟治療受傷弟子才是至關重要,怎能以自己玩樂為先?


    像是猜中他的心思,殷玄弋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行人:“師尊,你看。”


    柳清弦轉頭,發現湊在店鋪門口的,正是那群在秘境裏唉聲歎氣的凜蒼弟子!


    如今他們雖然都掛了彩,可哪裏見得之前的惶恐神色,還喜氣洋洋地逛起燈市來了,紛紛漲紅著臉買小禮物,也不知是打算迴去給誰。


    ……好吧,年輕小崽子恢複力就是好。


    柳清弦隻好鬆口道:“那,我們先去買藥材,迴來時一起去放花燈。”


    殷玄弋的眼睛立馬亮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他又想到什麽,頗緊張地強調:“隻我們二人去放。”


    柳清弦莫名其妙。不然呢?不他們二人去放,還能帶上刀笑我和風無晏,去當他們的電燈泡不成?


    但他還是含笑點頭:“好。”


    結果就聽殷玄弋氣鼓鼓又道:“不帶刑衍燭。”


    柳清弦怔了怔,恍然大悟。——原來自家徒弟生氣這麽久,是因為之前他總是厚待刑衍燭,導致徒弟產生危機感了?


    他快被這突如其來的小孩子脾氣笑死,趕緊笑眯眯應了:“嗯,不帶他玩兒。”


    殷玄弋總算舒緩神色,之前臉上鬱氣都消失不見,笑著上前和柳清弦並肩而行。


    他得了柳清弦的承諾,心情正愉快,又道:“複城風景極好,如今能和師尊共賞,玄弋再無遺憾。”


    柳清弦側頭望去,如今他們正好走過拱橋,腳下便是一條清澈平靜的繞城河。如今兩岸四處都點著光明燈火,照映得河水金鱗疊迭,格外輝煌。


    此時已有當地居民大唿小叫著準備放燈了,堆滿天燈的推車鱗次櫛比地從兩人身邊唿嘯而過。


    少女們花團似的簇擁在岸邊,紛紛在自己的花燈上題字,臉上的紅暈不知是胭脂還是別樣心緒所致。


    柳清弦微笑著欣賞這人間盛事,一時感慨萬千,轉頭去對殷玄弋道:“你瞧,過往隻覺日子難熬,任誰都處處與我們作對,但隻要咬著牙挺過來,就總有看到這番美景的一天。”


    殷玄弋的目光在燈火映照下柔如春水,他低低道:“美景隻是一時,師尊的頑疾未能治愈,苦難磋磨一直存在,徒兒實在心中難安。”


    柳清弦不在意地擺手,笑道:“哎,師尊我皮粗肉糙,早就不覺得痛了。”


    見殷玄弋還是目帶隱憂,柳清弦打定主意不讓他被影響心情,便又開了個玩笑:“玄弋,你師尊呀,就是那小販蒸籠裏的饅頭,本身寡淡,還正是這歲月磋磨,把我嚼著嚼著,反倒嚼出絲甜來了。你說這是不是挺有意思?”


    殷玄弋輕蹙的眉頭終於舒展,哭笑不得道:“師尊仙人之姿,怎總要用這些不相幹的例子來貶低自己?”


    柳清弦不樂意了,瞠目一瞪,反駁道:“饅頭怎麽了?到時候在荒郊野嶺,想吃甜麵饅頭還吃不著呢。而且什麽叫不相幹,難道你覺得師尊現在不甜?”


    結果他說完就有點想掌自己嘴。他隻顧著和殷玄弋鬥嘴,說到最後就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就有知曉不妥。


    這最後一句著實逾矩。


    卻沒想到他覺得尷尬,殷玄弋反應更大。


    隻見殷玄弋倉促地別過頭去,含糊道:“師尊,你要是說這樣的話,旁人聽了是要誤會的。”


    柳清弦默默腹誹,當初在門派裏,引人誤會的話你還說得少?現在倒是知道指控我了……


    於是他正色辯道:“你我光明磊落,問心無愧。”


    殷玄弋又迴頭靜靜看他:“就算我在師尊腕上布下妖契圖騰,師尊也覺得玄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


    柳清弦抬手看了看那道殷紅圖騰:“可是又有人非議你了?你又未曾利用這妖契圖騰做些什麽,反倒是在秘境因它救過我,再說了,你不是一直在尋找解咒之法?這還不算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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