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弦並未反駁。


    遠處魔族的嘶吼越來越微弱,儼然是殺戮即將平息之兆。就算刑衍燭現在趕過去,見到的估計也隻有接近化魔的殷玄弋。


    如若是殷玄弋徹底化魔,刑衍燭會做什麽呢?


    柳清弦心裏清楚得很。刑衍燭一生目標都在於除魔報仇,現在天魔初現,他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而柳清弦要做的,就是絕不給他,傷害殷玄弋的機會。


    他冷聲吩咐道:“照顧好你師叔同門,我去去就迴。”


    話音剛落,他提起真氣禦劍而起,朝著瘴氣深處而去。


    ·


    殷玄弋知道自己現在很不對勁。


    所有魔族都已經被他殺死,可是如今情況才更讓他束手無措。


    耳邊不斷傳來竊竊私語,譏諷、怒罵、冷嘲……童年在外流落的記憶不斷湧上來,像個糾纏不休的夢魘。


    他甚至還產生了錯覺,隻覺得自己在飲風城中並未獲救,反而被魔修毀了容,隨後經曆無數次生死搏鬥,好容易才活下來。


    沒有一個人關心他,沒有人愛他。這樣的世道……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臉上熔岩般的圖騰驀地亮起,他心中升騰起翻滾的嗜殺之意。


    殷玄弋低吼一聲,捂著額頭踉蹌幾步。


    不,不對,他有愛他的師尊。在飲風城中他被師尊救下,帶迴了門派。


    而現在,他同師尊心意相通,還有願意庇護他的別峰師長,還有對他友好信任的同門……完全不是想象中那般絕望的模樣。


    “你師尊真的愛你嗎?”耳邊的竊語驀地變得清晰可辨,殷玄弋隻覺眼前一切景象都消失,隻剩下黑暗之中,他同那被鎮壓在他體內的天魔相對而坐。


    圓桌對麵的天魔被紫霧籠罩,看不清麵目,還在循循誘惑道:“要是他真的愛你,怎麽會拋下你,去救別的同伴呢?”


    殷玄弋將長匕深插進土壤,用手握住刃尖用力一劃,熱血噴灑,痛意使得他清醒幾分,他用力睜大眼睛,周邊圍繞的妖族卻見他眼瞳渙散,赤紅虹膜像是要淌出血來。


    妖族長老急忙想要上前:“少主!”


    “別過來!”殷玄弋朝他怒吼,嘴中尖牙凸起,他又嘶吼幾聲,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臂。


    黑暗之中,圓桌之上。


    “不,不是這樣的。”殷玄弋望著對麵的天魔,“是我叫師尊去救同門的,他不擅戰鬥,我怕他受傷。”


    天魔嗤笑:“但現在你快死了,這就是你釋放出我的下場,我會占據你的身體,徹底以天魔的形態現世,而你,隻會死在這片瘴氣林中。”


    殷玄弋不答,但眼中神色無畏無懼。


    天魔看他半晌,而後又道:“我也算目睹了你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你看,那迷津渡的老板娘,何嚐不是被拋棄在這山林中?她好歹還有師兄以靈魄相護,你呢?你師尊給你留下什麽?”


    殷玄弋一聽他這話,卻是笑了:“我不需要師尊給我留下什麽,我做這一切心甘情願。”


    天魔冷冷道:“還真是悲憫無私啊。”


    殷玄弋站起身來,俯視著天魔道:“我和那老板娘完全不同,就在於我相信師尊。”


    “之前那次誤會,已經讓我得到教訓。我再也不想讓師尊那般傷心。我說過,絕不會再犯錯,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就算你師尊確實是拋棄了你?”


    殷玄弋毫不猶豫答道:“他不會拋棄我。”


    “就算你師尊所愛之人並非是你?”


    殷玄弋搖頭:“他不會欺騙我。”


    天魔語氣帶上怒意:“就算他還有其他事情隱瞞著你,就算他是在利用你,為的是有朝一日離你而去……你也毫無怨言?!”


    殷玄弋愣了下,卻還是篤定道:“我相信他,他不會離我而去。同樣的,為了報答師尊這份真心,我也定不會對他起疑,離他而去。”


    天魔隻能道:“你會後悔的。”


    但下一秒,柳清弦就絲毫不給他麵子般,聲音關切傳來:“玄弋!”


    殷玄弋轉頭去看身後無邊無際的黑暗,伴隨著柳清弦再一聲唿喚,那黑暗之中便驀地現出柔白光芒,像是為他指明脫困方向。


    他迴頭朝天魔笑道:“你看,是你輸了。”


    ·


    “玄弋!”


    柳清弦落在不遠處,便見殷玄弋躬身跪在地上,雙手握著長匕刃尖。鮮血從他手指縫隙不住滴落,染紅了一大片土壤。


    殷玄弋如今神誌未歸,周身都籠罩著暗紫色的魔氣,他猛地抬頭嘶吼,眼中一片猩紅。


    柳清弦心中大急,正欲上前,卻被妖族長老一把拉住,他立馬警戒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妖族青年不滿道:“我們怎會對少主不利!現下是我們的法寶屏蔽了瘴氣,但少主現在的狀況卻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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